宝玉听得他的端午节礼竟和宝钗的一样,倒是黛玉和湘云的却和迎春姐妹的一般,单有扇子同数珠子,不比他和宝钗那份,有两柄上等宫扇,二串红麝香珠,更得两端凤尾罗和一领芙蓉簟,已然怔住,先前为看着元春赏赐礼物的欢喜心情荡然无存。 袭人已给了送礼来的下人赏赐,打发其离开,就听得宝玉自语道∶“等林妹妹来了,我倒该将我那份拿去由她挑去才是。也不是,倒不如趁着她还没来,先悄悄将我那份与她换了呢!” 他倒想过缘何独自己那份与宝钗的相同,只是东西才送来,上面单子还在,断无出错可能,他唯有将疑惑藏在心头。然而他自惭自己这等须眉浊物,总不该占了比林妹妹更好的东西,倒不如把东西转给黛玉。 于宝玉心中,姐妹里头,也就宝钗堪可相比黛玉,两人节礼一样,倒也适宜。 袭人方要劝阻,宝玉已兴冲冲地带着东西就往贾母那去。 送礼来的下人说过,黛玉和湘云还未到府中,元春赐下那份节礼尚由贾母存放着。 贾母房内,正心烦意乱着的老太君留了王夫人在身边。 元春打发宫里太监夏公公送礼端午节礼并几句口信,却还有一道贵妃手谕。 这贵妃手谕还未公开,如今不过她和王夫人、贾政知道。 手谕的内容,却是要让宝钗和宝玉结亲!宝玉是元春的亲弟弟,宝钗也与元春有亲戚关系,且更有先前金玉良姻一说,王夫人早已默许此时,元春如此做法,并不逾矩,甚至是替王夫人来不及解决的金玉良姻弄了准信。 只是贾母心中依旧更为属意黛玉,纵清楚以宝玉如今表现,多少入不得林如海的眼,便是贾政也暗暗与她提过,贾敏临终前送信回来所说的两家日后亲上加亲一时,到底该趁着无人知道,也不至于影响两孩子将来婚配,早日作罢。 偏这次元春如此行事,纵然贾母是家中辈分最高之人,如今也不好违抗娘娘手谕。 刚听到夏公公说起这些事,还带来手谕,贾母一度怀疑是否王夫人借着进宫探视元春的机会,和元春说起过什么,元春才会定下宝玉和宝钗的婚事。 然而就连夏公公带来元春口信之时,王夫人的惊讶不似作假。贾母与王夫人朝夕相处多时,知道王夫人平素虽有些小心思,但向来并非特别能藏得住事,性情多少有些直,此事若真与王夫人有关,王夫人在听闻此事后,定然不会惊讶中甚至有些忧愁,而无半点愿望成真之喜。 贾母心乱不想说话,王夫人自也心绪如麻。 她对黛玉态度早有变化。贾兰虽也有几分牛心左性,素日里和她们不甚亲近,但到底是王夫人过去寄予厚望的长子留下唯一骨肉,李纨又恪守妇道,行事深得王夫人之心,王夫人对贾兰不似对宝玉般时刻亲热,但心里哪会没有这孙儿地位? 得知贾兰能在童试中大放异彩,林家父子占了大半功劳,莫说王夫人原本就和林家没有什么仇怨,也就她想着自己初嫁过来时,贾敏尚在家中,她对贾敏有些妒忌,而后又担心并不会规劝宝玉上进的黛玉嫁过来,可能于宝玉将来无益。 至若巩固王家在贾家的影响力,却又是其次了。王夫人到底早已嫁入贾家,也要将自己当贾家人看待,虽娘家地位高,娘家势力对夫家影响大,她在这里才能真正掌控权力,然而比起自己最心疼的小儿子将来,这点事却又没有那般重要了。 这也正是王夫人一度属意宝钗,后来却又渐渐转向黛玉的原因。 偏元春的手谕到来,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便是她有心要早日进宫问问元春,夏公公转达的元春口信中,却分明有让她这几个月里都莫要进宫的意思。王夫人便是想和元春商量都不行。而且贵妃手谕已经写下,也不方便更改。 终究王夫人对宝钗也满意得很,就连薛家有些衰败的迹象,也在薛蝌的努力下大有改善,她更对宝钗无甚可挑剔之处。 贾母与王夫人各怀心事,房内悄无声息,就连侍候的丫头都屏气凝息,不敢作声。 忽听得房外有丫头笑道∶“宝二爷来了!” 随着宝玉年岁渐长,除了那些大丫头还常直接喊他小名,其他丫头多少已将称呼改过来。 便是私下还敢喊小名,当着老爷太太们的面也不敢。 王夫人霍地起身,又猛然意识到自己失态,又慢慢坐下,看向房门。 果然帘子已经被人撩起,宝玉蹬着靴子进来,先拜见了老太太,又忙拜了王夫人。 他素来盼着家里大家和睦,自己向来不拿架子,不将地位区别当回事,也只管与大家和气,便也只当其他人同样如此。 尤其近日王夫人对黛玉的好,他也看在眼中,向贾母提议悄悄将自己那份端午节礼与黛玉的换过来之时,也不避忌王夫人就在旁边。 此时自有贾母作主,王夫人不便作声,唯有心头叹息。 若无元春手谕,她或许还会乐见其成,如今却只能替小儿女们的事情忧愁,甚至有些责备自己当初就不该在孩子们还小的时候,在婚事上动心思。 她虽和元春提及得不多,但到底曾经说过,为此,元春才会暗中留意宝钗。 贾母则搂着宝玉叹道∶“这些节礼都是娘娘赐下的,哪里是我们能说换就换的?而且上面都有单子,写着给谁的,又是什么东西,你换得了里面的东西,又如何换得了这单子呢?” “这个好办!”宝玉却不为难,“三妹妹如今也在家中,她的字写得极好,也擅长模仿字迹,只需让三妹妹模仿字迹另写一张单子不就行了?” “你换了单子,府中不也有些下人听说了这事?”贾母无奈道,“连你都已听说了的事,难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又如何保证消息不会传到你林妹妹耳中?” “倒也不至于。”宝玉仍是信心十足,“如今只到各房里分发节礼的下人知道这事,如今吩咐他们,若再有人问起,他们就要改口,那也来得及。且林妹妹来后,便是要问,问到的和单子对不上,咱们也能说是过去时间长了,下人们记混了。”
“这……”贾母正想着还要用什么理由来拒绝宝玉,宝玉已如儿时般,整个人在她身上猴来猴去。 “老祖宗,你就答应我这事嘛,又算不得什么大事!” 宝玉自是清楚,黛玉素来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林家也缺不了黛玉好东□□他无法释怀罢了。 贾母摩挲了宝玉一番,到底应允了他,宝玉当即欢喜地去找探春帮忙模仿笔迹写单子,好再将自己那份节礼和黛玉的换过来。 这单子,也不过让黛玉看看罢了。 他走后,贾母先前还有心和王夫人说元春手谕的时,只恨还没想好该怎么说,此时却是连说的心情都没有,推说自己倦了要歇息,就让王夫人回去了。 王夫人也满怀心事,如今只想独自安静一会,回到自己房里后,也只顾转到小佛堂去。 倒是探春,见宝玉上门,竟还是为了这等事来找她,着实将宝玉笑了一通,才提笔开始替宝玉写单子。 贾家内确实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主子们各人收到的节礼情况,贾母等人安排得早,最初知道的下人们也不敢胡乱再传出去。 只是当日王熙凤和宝钗同处一屋,下人送礼来时,将两人的节礼一并送去王熙凤屋里,王熙凤也曾问过其他人收到了什么,她和宝钗都知道,宝玉竟将自己那份和黛玉那份悄悄调换之事。
第119章 黛玉来荣国府的时间比贾家众人所想的要早些。 毕竟崇玉等人要忙,黛玉自己在家中也无趣,倒不如和姐妹们作伴。至于林家过端午要做的准备,因林家人少,本就没有太多事情,且黛玉近来理家已颇有心得,下人们又都可信任,早早将事情嘱咐下去,也不必自己再劳神。 自贾母手中拿到元春赏赐的端午节礼,黛玉忍不住又将那单子看了两回。 若非单子写得明白,她真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那一份,实在丰厚太过。 再问过丫头,知道其他人的节礼,黛玉更满心疑惑。 她与元春素未谋面,不过知道有这么位大姐姐,而元春也知道有她这般个姑表妹,怎会对她如此特别? 偏又只有她和宝钗那份和其他姑娘不同,湘云的和迎春姐妹并无二样,黛玉就不能将此当成元春对亲戚家姐妹的客气。 她拿着单子翻来覆去地看,心里却渐生欢喜。 她的和宝钗的一样。 因她刚从家里到来,哪怕住的地方早被贾家的下人收拾妥当,她也须让丫头将自己带来的行李放好,因而并不知道此刻的宝钗在王熙凤房间里。 王熙凤也素□□打趣人,宝钗却更稳重端庄,且王熙凤较宝钗略年长,又不曾读书识字,不似其他姐妹可听宝钗说些道理做些提点,因此两人本没那么多闲话可聊,有什么正事才多说几句罢了。 偏近日里她俩要说的,确实都算正事。 王熙凤先前已有心早日替自己女儿备好嫁妆、收拾妥了,也好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事,总短不了她那份。 只因其中有许多事,王熙凤独自一人也不好处理。她至亲的家人也不在京都,王家在京里这两房人,怎么也算不得她至亲。 她如今想做的事,显然合不了王夫人心意。而她平素做事,多半用贾家力量,若有什么不便的,也要用王家力量。抛开这两家权势后,她能力再强,也不是拥有真正属于自己势力的人,做不了太多事。 偏她如今悄悄替女儿备嫁妆、替自己找后路的事,不能让这两家得知。 秦可卿固然与她交心,她也不避忌秦可卿,然而秦可卿境况比她还不如,更帮不了她太多,她只能再往外寻求帮助。 王熙凤最先想到的人其实是崇玉,只恨崇玉事情繁忙,且贾家许多男子如今也对崇玉甚为看重,她不好频繁与崇玉联系,唯有转向薛家。 薛蝌固然能帮忙,但还有偌大商行需要打理。 最终,王熙凤也只能转托宝钗了。 又得宝钗早已开始帮着母亲料理家务,对这些事也极为熟悉,王熙凤本身也已将许多东西打点妥当,只缺一个能代她略作看顾的人,宝钗留在林家时间长了,偶尔也听闻了一些事,因此也觉得王熙凤的未雨绸缪大有必要,且这些事在她能力之内,她也就应承下来。 然而自元春赏赐下颇有深意的的端午节,又被王夫人私下喊去得闻娘娘谕旨一事,宝钗如今已难得有心思再替王熙凤料理这些事。 王熙凤也清楚,她好歹是王夫人佷女,又深得贾母喜欢,宝钗和宝玉的事瞒不住她。 今日王熙凤请宝钗过来,也不为自家的事,而是准备更多地与宝钗说明白贾家之中的许多利益关系。 王夫人到底亲自理事少了,平日里有什么事大多只交待王熙凤处理,对家中一些情况的了解早已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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