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王夫人以前就有些耳根软,容易轻信其他人的话,又有些死认理,对不少弯弯绕绕都不大清楚,王夫人所认为的事情,有可能与事实有很大出入。 为此,王熙凤打算趁着宝钗如今还算有空,先将这些事多说一些给宝钗知道,免得宝钗日后吃亏。 宝钗虽有在听,但情绪并不高。 王熙凤说了一会,见她不时点头,却不怎么说话,忙推着她笑道∶“你想什么呢?莫非觉得我们宝玉不合适不成?此前我在府中还听闻过什么金玉良姻的说法,虽后来没人敢乱嚼舌根了,但到底有些道理呢。” 宝钗被她说得红了脸,既是羞,又有几分恼。 王熙凤见状,也知自己打趣得有些过了,忙又道∶“这婚事如今乃娘娘决断,定有娘娘的道理。娘娘如此说了,咱们就听着。姑妈也喜欢你,日后定然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宝钗方勉强笑道∶“凤姐姐,你说的这些我又如何不知道呢?只是我……” 她正想说自己与黛玉约定过,黛玉将来要到桂地,她也会让兄长薛蟠帮忙在那边找寻合适人家,却又想起黛玉和自己提起的事也算林家隐秘,如今并不合适说给其他人知道,唯有赶紧打住,轻叹一声。 也不知为何,事情关乎黛玉,她就更瞻前顾后了,时常觉得不妥,却又不知该如何改变。 想她在自己家里,也算决断明快之人,劝说母亲作种种决定,见母亲时常优柔寡断,她还觉得母亲如此不好,何曾想过自己竟也会为了一个人,也陷入这等状况? 偏她还弄不清缘何至此。 若不是她为薛家寻觅出路,此前总觉得黛玉及林家就是极好的选择,她恐怕早在这些古怪感受浮现初期,就赶紧选择远离黛玉了! 父亲死后,她一直选择最稳妥的方式度日。放弃过去的一切淘气,当别人眼中无可挑剔的闺阁千金,就是她能预知的稳当。哪怕也可能发生意外,但总归不容易出问题,也容易及时让一切重回正轨。 过去她无法预估的,只有薛蟠一人。 不知何时,又多上了黛玉。 但黛玉的无法预估,并非如薛蟠那般,因莽撞行为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无法预估,而是她因黛玉可能产生的情绪波动无法预估。 喜为他人喜,愁为他人愁。 王熙凤见宝钗为难,也不勉强宝钗说下去,只携着她的手叹道∶“宝丫头,你也莫多想,如今老爷也不急着宝玉婚事,必定先紧着宝玉的功名。娘娘定然也知道,才悄悄送来谕旨,也没有大肆张扬。既然你俩的事还要留待将来,才算真正有个结果,那这段时间里,又有谁说得清会发生什么呢?” 王熙凤还记得当初平儿和她说,她房里竟然有丫头悄悄要用魇昧之术害她的事!而幕后主使极可能是南安郡王,更是吓了她一跳。 王熙凤本对这些朝堂风波并无多少敏感,甚至自恃如今元春是宫中贵妃,贾家风头正盛,王家王子腾更步步高升,哪怕贾赦认了干亲的贾雨村也混得风生水起,与贾家来往热络的世家不计其数,她一直觉得贾家便是有些银钱上的困难,也定然如当日和赵嬷嬷说起种种接驾盛况时那般,花出去的银钱,只是暂时花出去,早晚有机会要回来。 但魇昧术一事,堪比冰水。崇玉暗中和她透露,贾琏也有意撇开她做一些事,更让她又恨又怕。 王熙凤对将来的希望,已不断缩小。 听着王熙凤的话,宝钗点头应着,却依旧难掩心头忧虑。 门外却有丫头笑道∶“林姑娘来了!” 宝钗一惊,方抬眸望去,就见黛玉笑吟吟进来。 “可巧了!我要来找凤姐姐说话儿,宝姐姐也在?” 宝钗恍惚地,竟似看到当年梨香院中,披着斗篷的黛玉进来,而她正和宝玉在一起,宝玉闹着要她的冷香丸尝尝…… 忽地,两腮被人分别捏住。 黛玉笑吟吟的稀世容颜近在眼前。 见宝钗回神,黛玉方松了手,歪向熙凤笑问∶“宝姐姐怎么发起呆了呢?连我进来也不搭理的,甚至我什么时候坐下来了,想必也是不知道的。” 因知宝玉换了和黛玉的端午节礼,黛玉如今不晓得元春谕旨一事,王熙凤和宝钗都没有再说起这些事来。 还是王熙凤打圆场惯了,指着新被人送来的账本,笑道∶“你来之前我问宝丫头,能不能不用算盘什么的就将这些账目算清楚,宝丫头该是当了真,心里头正算着数,这才没理你。” 宝钗亦顺着道∶“可不?我都快算出结果了,可巧颦丫头来了,就让我都不知道自己算到哪了。” 黛玉起了兴趣,忙凑去看账本∶“那些数呢?怎么算呢?我瞧瞧?” 以前在荣国府住着时,王熙凤也有些账本上的东西要她帮忙,且既王熙凤也让宝钗看了,黛玉便无过多忌讳。 王熙凤忙把账本藏起,又推了把黛玉。 “你难得才来,这些事又不急,却不拿这些来烦你。你先前不是说宝玉生日当日才可能来么?怎么现在提早了?” 她这一说,黛玉来了劲,嗔向熙凤道∶“可不怪你呢?三丫头她们早早回了家,云丫头也被她婶娘喊了回去就罢了,偏你也请了宝姐姐来,独我一人在家,无趣得很,我可不就要来找你们玩了?” 说着,黛玉又瞄了眼宝钗,再度念及那一模一样的节礼,脸上略有些发烫。 王熙凤不知她心事,直取笑她道∶“这可好了!我日后可就知道,若请你不来,该怎么办了!”
第120章 黛玉虽觉得王熙凤所说有些道理,但嘴上万万不敢承认。 “若非此次不光宝姐姐一人被你请来,其他人也忙得很,独我有些清闲,我又哪里会这么快追过来呢!” 只是心直口快之下,她竟还是透露出真实心意,忙又暗暗观察熙凤和宝钗神情。 见两人都像听不到,浑然不在意她话中隐藏深意,她既是庆幸,又是惆怅。 此时,宝玉并不在贾家,而在柳湘莲宅子里。 他的世交好友都知道,他生日当日须得留在家里,陪在贾母身边,因此提早一日替他祝寿。可巧柳湘莲独居,家中宅子虽不算大,但也足可让众人饮宴作乐,大家索性都往柳湘莲这里来了。 近日京都中颇有些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有些素来纨绔成性的世家子弟,也多被家中长辈拘束着,而不敢过于肆意。 今日借着替宝玉祝寿的机会,这群王孙公子也是难得能如此齐聚玩乐。 卫若兰如今也与宝玉交好,自在受邀之列。 席中却还有一名眉眼含情的俊俏少年,略有些面生。 卫若兰看多几眼后,倒将他认了出来。 这少年可不正是南安郡王的密探,被皇帝赏赐给忠顺王,这段时间频繁受邀出入各家王府,以及其他勋爵世家唱戏的蒋玉菡,艺名琪官之人? 因贾家先前为了迎接元春省亲,特意在家中也养了一个上佳的小戏班,蒋玉菡不曾被贾家邀请到府中。 而这柳湘莲,素来也有登台唱戏的习惯,他正因此结识了蒋玉菡,又知晓宝玉性情,今日才特意将蒋玉菡也请来家中。 到底此次真正目的是替宝玉祝寿,柳湘莲告知宝玉的时间比其他人的时间略晚,待宝玉来到柳家时,其他人都已候着了。 一时间,宝玉要自罚酒赔罪,其他人也要向他祝酒,好不容易暂告一段落,柳湘莲才得空和宝玉介绍蒋玉菡。 还是行着酒令,又喝了几巡酒,宝玉出去解手,蒋玉菡才也要跟了出去。 先前行酒令时,蒋玉菡不甚说过“花气袭人知昼暖”一句,又被席中其他人点出宝玉身边大丫头就名为袭人,宝玉已对蒋玉菡有了较深印象,且喜蒋玉菡文雅秀气,又知他是自己此前就有兴趣,只恨还不得见的琪官,宝玉席上就已盼着寻个机会与蒋玉菡私下交流。 而今既两人同在席外,他自有不少话说。 蒋玉菡本也有意接近宝玉,才明知今日是替宝玉祝寿,仍应了柳湘莲之邀到来,又特意跟着宝玉出来。 终究此处并非说话的好地方,蒋玉菡说没有两句,就主动将自己腰间大红的汗巾解下,换了宝玉的松花汗巾,方推着宝玉,含羞笑道∶“你且先回去,我再回去,也莫让他们发现了。咱们改日再好生说话儿。” 宝玉得了这汗巾,先已欢喜,且也明白,一旦让其他人知道这事,定要先取笑自己一回,因此也只恋恋不舍的回头望了蒋玉菡几回,就回到席中。 蒋玉菡在外面略站了站,看着柳家院子里种着的花草,先前笑意淡了些。 他轻叹一声,虽为自己被迫替南安郡王卖命愁苦,但也知只凭自己之力,无从脱离南安郡王掌控,又不敢去找其他勋贵人物求救,唯有继续以唱戏为由,频繁出入高门大户,又凭戏子身份,供王孙公子取乐,好替南安郡王换取情报。
此前南安郡王就要他设法也探听些贾家内部的消息,只是他不曾找到结识宝玉的机会,才拖延至今。 今日真见到宝玉,蒋玉菡却有些犹豫。 他逢场作戏多了,却看得出宝玉纯真,纵有顽劣处,仍难得一片真诚,绝非其他人可比。 真要他利用宝玉,他有些于心不忍。 但这丝不忍转瞬就被他收起,他脸上的愁绪也散尽,重新挂上带着醉意的笑容,回到席间,继续鱼人推杯换盏。 宝玉最后回到家中,虽听到黛玉来了,然而才醉醺醺地走了两步,就扯起衣服嗅了嗅身上酒味,开始嚷着要洗澡。 洗完澡换过衣服,却是一下子倒在床上睡着了。 袭人替宝玉收拾衣物,自是一眼就看出宝玉出去一回,腰间系着的汗巾却已非自己此前给宝玉准备的,当即生了闷气,悄悄将那条大红汗巾藏了起来。 宝玉睡醒,也顾不得去寻那汗巾,就先换好衣服梳好头发找黛玉。 潇湘馆中绿竹森森,他却扑了个空,只听得被黛玉留在馆内的紫鹃说,黛玉和宝钗去栊翠庵找妙玉喝体己茶去了。 宝玉坐着等了会儿,还不见黛玉回来,有心去栊翠庵中寻找,又素来知道妙玉性情与别个不同,到底不敢到妙玉那里莽撞,唯有嘱咐了潇湘馆内的小丫头,一旦黛玉回来了,定要到他那里说一声,这才回到自己院里。 与怡红院中的小丫头说笑了会,却不见袭人,宝玉忙找起来,这才见袭人侧躺在榻上,面朝里侧,纵然听到了他的声音,仍不肯转过身来。 宝玉不觉放轻了步伐,先回想了自己醉后回来,可有做过什么惹袭人生气的事,实在想不起来了,这才坐在榻上,俯身推着袭人笑问∶“好姐姐,这可是怎么了呢?莫非是牛排小丫头子惹恼了你?你只管与我说,我去教训她们。” 袭人本还为了汗巾的事生着气,听得宝玉这般说完,当真又起身要往外走,忙也跟着起来,坐在榻上道∶“你回来!这事与那些小丫头无关,你少拿她们出气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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