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的大妖没有动,脸被银发遮了个完全,当真像死了一样。 长应抓了一抔雪,嗓音已脱稚气,急切地喊道:“渚幽!” 随后一声龙吟直冲云霄,在这一方天地中回荡着。 水里一动不动的人影这才缓缓浮了上来,被打湿的银发贴在颈上和脸侧,双眸已恢复清明。 长应愣了神,没能看见这魔瞎得迷蒙无措的样子,有一瞬竟觉得—— 还是瞎了好。 渚幽冒了头,这才抬手扯了扯绸裙,抬眼时才发觉她养大的这龙又变了点儿。 鼻尖的小痣还在,模样虽未成熟,可轮廓已脱稚嫩,分明是个美人胚子。 倒还是那副薄情寡义的模样,像极了养不熟的,渚幽心想。 “你为何一直不出来。”长应心一松,皱眉问道。 渚幽笑了,尽管这龙一直板着脸,可面上的委屈却是分分明明的。 她伸手去弹了一记长应的额头,嗤了一声,“没大没小……” 长应未觉生气,还接着又问:“你觉得如何?” 渚幽从水里爬出来,浑身湿淋淋的,衣裙沾了水后直往下坠,肩背露了大半,胸前风光半显。 她不以为意,施了个术法将身上的水全蒸干了,而后才将衣裳慢腾腾整好。 长应随即也站起身,不过是三日未见,竟已高及她的肩,看着是一点也不软糯可爱了。 不单如此,穿在长应身上的衣裳还华贵了几分,衣裳上的花纹绣得极其好看,有点儿龙女该有的样子了。 所幸这龙仍需仰头看她,她心里才稍稍舒服了些许,不紧不慢地答:“还成,并无大碍。” 说完,她暗暗查看了自己的灵海,经这么一遭,她的修为并无长进,甚至跌了一些,灵力还被攫去了些许。 不用多想,定是拜这龙所赐。 不过…… 渚幽抬手摸了摸眼梢,她眼中的毒雾似乎甚是惧怕长应的心头血,如今齐齐缩作一团,没敢再造次。 方欲收回神识时候,她忽觉自己的灵海中似乎多了一样东西,那物什着实古怪,像是块铁片。 可铁片怎会进得她的识海? 她皱起眉,再一细看,那玩意儿的边缘锋利如刃,黑漆漆的,表面有彩色的流光一闪而过,可不就是长应龙形时身上的鳞么。 合着这心头血一换,她身上还长了龙鳞?难不成这龙的心头血还会自携嫁妆呢。 渚幽本欲将这鳞片化了,可没想到根本碰不得,一将灵力缠过去,骇人的威压便从那片鳞里逸出。 得想个法子将这玩意儿去了才成,她心道。 长应长高了些许,面上还多了一丝血色,看着也不是那么孱弱了,至少不像先前,整一副风吹即倒的模样。 渚幽将掌心一翻,下颌微微一抬,示意长应将手交过来。 长应并未犹豫,还真的将手放在了她掌心之上。 原本冰冷的手如今暖洋洋一片,摸着像是个活人了。 渚幽对此颇觉称心,这么一来,这龙应当不会时时想黏着她了,毕竟身子已然不冷。 “让我看看你的灵海。”她道。 长应头一点,乖顺且淡漠地说:“你看……”她那腕骨也不再同先前那样纤细,微微凸起的骨头着实分明,像是有棱角一般,就连五指也变得又细又长。 渚幽分出了一缕灵力,缓缓将其刺入了长应的灵海之中,这一看便骤觉失望。 这龙的灵海仍旧是空荡荡一片,并未瞧得见一丝灵力,也不知是不是因这肉身仍未塑好。 她手一收,转而将食指抵向了长应的眉心,“识海如何了?” 长应双眸冰冷,面上见不到丝毫情绪,在渚幽将手指抵过来时,双目一敛,显得格外的乖顺。 渚幽就喜欢她这乖乖巧巧的模样,心说若是能一直这么乖巧就好了。 长应的识海中,原先密布的白雾又散去了些许,有一隅竟露了出来,一根灵丝在白雾外微微晃动着。 那根银白的灵丝纤细脆弱,似得堪比蛛丝,却比蛛丝还要透亮好看。 那灵丝承载的,可是人之记忆,渚幽心一喜,用灵力将那根灵丝裹了起来,也不知这灵丝之中藏着的事长应何时所经之事,是悲是喜,是怒还是怨。 究竟是怎么样的记忆,值得这般大费周章地护着。 长应根本没有抗拒,就算是长高了些许又如何,还是只会虚张声势,该听话时还不是乖乖听话。 然而,渚幽刚要查看那一缕灵丝的时候,却发觉那灵丝上竟覆有禁制。 灵丝上有禁制并不奇怪,多少人为了忘却前尘之事,将自己的回忆封存起来。 可这是长应的识海,在白雾未散之处,还有数不胜数的灵丝,成百上千,数不胜数,若是每一根灵丝上都覆着禁制,那就有些吓人了。 那得耗费多少灵力,得是多高的境界,才能将每一根灵丝都覆上这般精巧的禁制? 渚幽不知道,她从未试过,甚至还十分有自知之明——这并非她能办得到的。 她将食指一收,垂头看向面前那闭着眼的龙女,问道:“你有没有记起什么事?” 长应睁了眼,疑惑道:“我又并未忘记什么,又怎么会忽然记起什么。”她神情平静,和平常无甚差别,看着不像是在骗人。 见渚幽不语,她又问:“换了心头血,你真无甚感觉?” 渚幽心下暗叹,想来也是,这龙从不觉得自己失了忆。 她生怕这龙又要不依不饶地问,干脆敷衍回答:“挺好,心里拔凉。” 长应一脸不解。 渚幽见状又觉得这龙甚憨,“你身上的寒意分了我一半,我可不就觉得凉了么。” 长应这才唔了一声,困惑道:“可我为何不曾觉得心底火热一片?” 渚幽险些闹了心梗,捏起她的肩便往天穹飞去,这一回无需撞天,只一腾身就出了这别境。 她心道算了,憨就憨一些吧,至少让她说些好听的话时,总归还是会说的。 这么憨憨傻傻的才好,好哄骗。 两人登时回到大殿之中,殿门紧闭着,鲛纱吊顶中央的凤凰火未黯淡半分。 渚幽懒散地倚在软榻上,总觉得身上舒服了不少,先前总是通身滚烫,每每让她记起九天之上的那群凤凰。一想起某几只鸟,她便心如刀剜,十分生气。 如今分得了长应的一半寒气,莫名有种将过往舍离的错觉,倒像是报复回去了一般,虽是自欺欺人,可渚幽仍是觉得舒畅。 这三日过去,想来三主已经将那粒芥子带进了问心岩。 只可惜,三主想将那一魂融入法晶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法晶上附着了她的凤凰灵力,常人轻易破除不了。 那一魂融不进去,又已离体太久,恐怕有消散的可能。 果不其然,她才刚回来,门就被敲响了,撼竹在外边唤了她一声。 渚幽手一勾,殿门立即打开,却只留了一条缝,仅允了一人进来。 撼竹勉勉强强挤进门里,回头把门关好了,这才小心翼翼打量了自家尊主一眼。 她见渚幽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尊主,三主已在殿外等候多时。” 说完,她眼一斜,就看见了站在软榻边上那冷面黑裳的龙女。 这谁…… 怎又长变了? 撼竹见这龙睨了过来,连忙垂下了眼。她急急忙忙收回目光时,冷不丁瞥见了长应撘在软榻上的手,那只手苍白好看,远远看着倒像是撘在她家尊主身上的。 了不起,这龙三日不见,变本加厉地亲近她家尊主,再这么下去,日后尊主身侧哪还有她的位置。 长应虽未做什么,可那姿态分明是想将软榻上的魔据为己有。 撼竹哪敢说,只盼是她看错了。
第40章 撼竹低着头, 心说左右都是她惹不起的,她不看还不成么,连忙又道:“尊主,可要请三主进来,三主等了三日,从问心岩过来后便寸步不离,也不知是不是……那位出了什么岔子。”
渚幽心里明白,可不就是出岔子了么,否则三主又怎会在这等三日。 她却不急,慢腾腾开口:“你可记得我上一次去问心岩时做了什么?” 撼竹摇头,那一次她并未跟进去,茫然道:“那一回,第二主求尊主出手修复法晶裂纹,尊主似乎耗费了不少灵力。” 渚幽颔首,“不错,为了修复那裂纹,我是耗费了不少灵力,还将那法晶修补得…… 坚不可摧, 里边的那一缕魂出不来,旁人也放不得别的东西进去。” 撼竹瞳仁紧缩, 按捺住心底的慌乱, 压低了声音问:“尊主莫不是……不想让魔主醒来?” 她跟在渚幽身边这么久,还能不知道渚幽的心思么, 这神裔自入魔后虽未真的争过什么, 可倒是让众魔都担惊受怕打的,平日里没少立威。 尊主究竟想要什么,她只隐约猜得到个大概, 约莫是比三主之位更甚的,可再往下,她就不敢想了,总归不会是想要魔主之位吧。 魔主未泯灭之前,可并非是好惹的啊。 魔主之所以是魔主,并非是安了个名头往脑袋上搁就可以的,听闻上古万神开天辟地。 随后便是神魔之战,那一战后,三界终于划出了个清晰的界限。 但古神却接连陨落,魔域本想重划边界,没想到却被屡屡击退。 后来有一魔诞世,率领魔族大军弑佛杀神,最后夺得了上禧城,才被一众人称作是「魔主」。 只不过后来杀神取了众魔首级,而这魔主也殒了身,上禧城最后成了个是非之地。 魔主这一位置,可不是好坐的,身为魔主便是与天界相争,坐上之后哪还能同现在这般悠闲,时时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撼竹哪希望自家尊主将自己往死路上逼,光看她灵力耗损都心疼得厉害,恨不得替她遭罪。她越想越是心慌,就怕自家尊主真的想要那位置。 “不让他醒来?”渚幽轻哂,勾了一下手指,在软榻上微微倾身,示意她凑近一些。 撼竹连忙步近,双膝一屈便跪在了织锦红毯上,侧着耳仔细听着,生怕遗漏了一个字音。 站在软榻边上的长应顿时不乐意了,皱着眉也跟着靠了过来,一双眼还冷冰冰地盯着撼竹,一副粮仓失火的模样。 撼竹身上拔凉一片,可不就是长应将眸光投过来了么。 可她半点不虚,甚至还将腰背打直了,心说这可不怪她,是尊主让她过来的。 她目不斜视,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跪也跪得极其端正。 渚幽睨了长应一眼,“你靠过来做什么。” 长应这张小脸长开了一些,眉眼皆是精致的,微微上扬的眼梢本该昳丽稠艳,可她面色苍白如缟,看着又寡淡又可怜。 “我也想听……”可怜是可怜,语气却没有半分柔软。 渚幽本想说“那你求我”,可这小龙眼巴巴的,若是稚儿时,指不定还会变作小龙甩一下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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