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魔道:“带你走走这凡间。” 长应到底没有孩儿心性,听见这话面上也泛不起喜意,倒是乖乖巧巧跟了上去。 出了屋门的那一瞬,渚幽那头银发转瞬间便染了黑,就连面容也有了变化。 楼下那擦着桌椅的小二一见她下楼,两眼又看直了,似是呆傻了一般,那拎着抹布的手没再动上一动。 长应不动声色地抬起胳膊,已算不上冰冷的手轻飘飘地撘在了渚幽的腕骨上。 渚幽垂目睨了她一眼,总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总不能走哪牵到哪,这般下去,还如何使唤得了。 可长应牵得极其顺手,似是习以为常了,见她脚步一瞬,还仰头给了个疑惑的眼神。 渚幽捏起她的腕子,问那傻了眼的店小二,“不知这附近哪家酒楼听书的人多一些。” 那小二堪堪回过神,朝对街一指,“那头有个敛春楼,午时是位姓宋的说书先生的场,那一位讲得要好些。” 渚幽头一颔,便带着长应循着他所指的方向去。 那边果真立着个彩绸高悬的敛春楼,高台上一位身穿长袍的凡人正说得眉飞色舞的,讲的是一出打戏,他边说还边摆动手臂,学着书中人物出拳。 二楼的雅间正巧空着,她坐下后便点了一壶凡间的茶,漫不经心地听着楼下那先生讲书。 长应不明所以,挨在护栏上往下看着,此前她还不知凡间竟有专门讲书的人。 她转念一想,这魔总叫她念书卷上的字,莫不是想让她像这般说书。 她目不转睛看着,一时觉得很难仿效,毕竟那凡人说得可真是抑扬顿挫的,神情还十分丰富。 渚幽抿了一口茶便将茶盏放下了,这凡间的茶果真是差了些滋味,略苦涩了些,也不觉鲜爽。 她朝长应看去,说道:“你学学人家是如何讲书的,再想想你先前是如何说给我听。” 长应头一回,神情着实冷淡无情,怎么也不像是学得成的。 她眉头一皱,再怎么不懂人情世故也听明白了,这魔不就是嫌她说得不好么。 可渚幽偏偏未直言不好,下颌一抬,催她认真去听,莫要分神。 一魔一龙在凡间听书,魔域却不甚安宁。 往日里热闹非凡的长明街上空无一魔,大半的摊子被掀翻在地,小玩意儿滚了满地皆是。
悬在顶上的花伞变得歪扭又破烂,伞里盛着的火熄了数朵,也不知怎的,伞面上竟还溅上了斑斑点点的血。 放眼望去,哪还见得到一个魔物的身影,只听见鼓号齐鸣,那肃穆的声响凉凉地穿过沙丘,传至了这片大漠中的每一个角落。 谁也想不到,天界竟派兵前来! 天火骤降,那火星子方落在长明街的屋檐上,轰隆乍响,那尘屑般大的火星顿时燎了数丈高,火舌卷至悬在半空的花伞,那伞面顿时焦黑一片,被烧得连伞骨都不剩。 火光冲天,将昏暗的魔域烧得明亮一片,如千万盏灯齐明。 那耀眼的火光从长明街里爬出,慢慢的,连大漠黄沙上也燃起了火来,火光凝成了一个个身骑天马的天兵,高举着长剑往八方各自奔去,喊杀声震天撼地。 悬荆和骆清终于现身,自半路截住了天兵的去路。 而惊客心方从蛇窟里出来,她那娇嫩的脸上骤现厉色,眼里竟连一丝笑也没有,玉白的手正捏在一条花蛇上,身上所见之处全是蛇留下的咬痕。 她正想去大殿讨一番说法,没想到眼里忽现火光,那火光自天而来,又带着神力,分明是天界降下来的天火! 再一回头,长明街竟已被烧成了平地,目光所及之处灰烟尽散,哪还有什么花伞,哪还见得到那喧闹的街市? 红蕖在暗处躲了许久,她的本体还在大殿之中,眼看着殿门久久未开,似是里边没了人一样。她这才鼓起劲推开了那扇门,鬼鬼祟祟地进了大殿。 大殿里静凄凄一片,连鲛纱吊顶上的凤凰火都不见了,只有壁灯上的魔火仍在跃动着。 她连忙将她的真身从花盆里拔了出来,抱得严严实实的,失而复得后险些流下泪来。 将真身收好后,她才束手束脚地走了出去,还小心翼翼地往回瞧上一眼,省得被那孔雀妖瞧见了。 她刚走出去,便和第三主打了个照面,第三主身上的魔气藏无可藏,将她的脸面都染上了一丝墨色。 红蕖心道,怎在这遇上第三主了,这第三主怎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而惊客心面色沉沉,从大殿里出来的怎是这只小魔? 未等惊客心问话,红蕖便审时度势地开了口:“大人已不在大殿中,那孔雀妖也不知去向。” 惊客心又娇又冷地笑了一声,“不知去向?” 说完她额角猝然一跳,身一转匆匆朝问心岩去,还未到半路,她忽地听见了骆清传来的心音—— “法晶已不见踪影。” 惊客心惊慌失措,“怎会不见?” “不知……”骆清道。 惊客心立即想到了那入魔的神裔,咬牙切齿道:“会不会……是她?她怎么敢!” 红蕖跟在边上,却听不见骆清传来的心音。她只看见惊客心脸色骤变,心想,能让这位主这般大惊失色的,怕是只有问心岩里的那一位了。 这位第三主匆匆来到大殿,又匆匆走开,定与那入魔神裔有关。 红蕖着实机灵,连忙道:“早说那位同咱们并非一心,定是她串通了天界。” “串通?”惊客心也不是不知道渚幽有多烦厌天界,她垂目阴恻恻地娇声一笑,“这倒是不会,不过她怕是取走了一样东西。” 第三主听了骆二主这么说,连问心岩也不去了,眼看着自天而降的天火越来越多,如血雨一般,连忙前去援助。 骆清和悬荆并不是吃素的,尤其是那悬荆,虽身为魔物,却来历不明,听闻是失了主后才入了魔域。 过了这么久,旁人只知他是剑修成的妖,又由妖入的魔,却无人见过他的真身。 这柄剑在魔主尚在时暴戾非常,连魔主都用不得他,也不知他的旧主该厉害到何种境界。 先前魔域无甚大事,他也鲜少出手,杂事多是骆清料理的,而如今天兵来得突然,料想一个骆清定是抵挡不住,他才不得不出了招。 他手掌一翻,一柄古朴的长剑登时出现在他手中,那剑长四尺八寸,剑鞘尾端森白一片,似是结了冰霜,而剑柄那端却黑如染墨,其上缀着数个锋利的亮片,流光熠熠,着实好看,也不知是何物的鳞片。 悬荆只挥出了一道剑气,数百天兵便被震得连连后退。 他眼里按捺了许久的戾气终于藏不住,嘴角往上一扯,竟笑了起来,“无主多年,我已许久未见血。”
第49章 数百年来, 谁听过悬荆提及他的旧主? 无人…… 悬荆未在旁人面前说过一句,众魔只知他先前是有主的。 可那主子是仙是魔,是男是女, 模样是好看亦或是丑陋, 竟都一无所知。 天马纷至沓来, 坐于其上那一个个身着玄甲的天兵凛声高喊着,长剑猛地一挥,数个小魔身首相离。 大漠上鲜血淋漓,成片的血迹渗进了沙里,厉风一卷,血迹顿时被掩埋得一干二净,似无杀戮发生。 悬荆手中那柄魔剑微微一侧,魔气便有如沸水一般, 滚滚腾起,那墨色的烟缕沾在了黑白两色的剑鞘上。 他还未出鞘,剑气已无处可藏。那剑气一旋, 黄沙中陡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状似吞人的巨口, 将疾驰而过的天马吞入口中。 数匹天马被这忽陷的沙丘给惊得腾起了前蹄, 嘶声叫唤着。 驭马的天兵施了灵力, 身下的骏马随即踏风而起,离了那数十尺宽的沙坑。 悬荆五指一抓, 那黄沙顿时凝成了一只巨手, 将腾起的天马一掌拍下。 那一粒粒黄沙犹如虫蚁一般,将嘶声叫唤的天马噬得只剩骸骨,竟让其连一滴血也没有流。 带兵下凡的是那战无不胜的诛邪神君, 神君脸上覆着面具,身形精壮。 眼看着悬荆要拔剑,厉声道:“你不该与天界作对。” 悬荆与他素未谋面,在见了血后本性暴露无遗,当即张扬地笑了起来,“我本是魔器,与天界作对何错之有。” 对错本就只在一念之间,并无明显的边界,他身为魔物,确实无错。 诛邪神君对此并不诧异,早料到这柄剑就是这般冥顽不灵。 他猛地一扯缰绳,冷声道:“你数年前为寻人祭了凡间村庄近百人,他们有的魂飞魄散,连轮回都入不得,为何要下此狠手?” 悬荆面上尽是不耐烦,那双戾气满满的眼一抬,“看你修为不过尔尔,有何资格这般同我说教。” 诛邪神君面色一沉,“你莫要自讨苦吃。” 悬荆却甚是鄙夷地睨了过去,“料想你刚成仙之时,我剑下已命魄无数,究竟是谁在讨苦吃。” 闻言,诛邪神君握紧了手中长剑,双腿将马腹一夹,未发一言便朝前奔去。 那飞奔的天马有如抵至眼前的白电,它四足未曾及地,奔跑间却令黄沙飞扬而起,身后拖出了百尺沙霾。 悬荆终于拔剑,剑身笔直细长,从剑尖至剑柄,竟有一道半指宽的金线,熠熠而明,如漫天星光凝于其上。 诛邪神君见那金线,竟错愕地勒住了马,他没想到,这剑……竟与神立了契。 “你究竟是何人之剑,既有契在身,本不该出现在魔域!” “我一日未寻到旧主,便一日不离魔域。”悬荆嘴角飞扬着,蓦地将手中剑指向了马上的诛邪神君。 “你要与你旧主作对?”诛邪神君怔愣问道。 “我主一心伏魔,必定会来魔域将我再次降下。”悬荆冷哼了一点,没丁点弃剑该有的样子。 诛邪神君只当他痴傻了,他还从未听说有哪位在世的神君所执的是一柄魔剑,“愚昧……” “我只服能将我收为己用的,服你确实不行。”悬荆咧嘴一笑。 他太傲了,就连剑气也傲慢又凛冽。 诛邪神君猛地翻身下马,那一匹马顿时变作半人高的灵兽紧跟其后,长耳长尾,像犬又像猫。 而另一边,骆清正携一众魔兵守在了问心岩外,即使……问心岩里的法晶已然不见。 天界尚不知晓魔主那二魂已不在魔域中,骆清是个心清的,虽不知渚幽用意为何,但料想她不会轻易将魔主二魂交出去。 如今天界不知此事还好,就怕他们得知那二魂不在魔域后,又会找到别处去。 故而骆清才故意守在此地,守魔主肉身是其一,不想让天界起疑是其二。 他死前是人间骁勇善战的大战军,只可惜死在了黄沙之中,未曾想,他再一次带兵竟又是在黄沙之地。 只是这一回,所带领的小魔们与凡间的士兵不同,一个个修为虽不差,却十分闲散,还未必听得进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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