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溪丛哭问:“你敢保住陛下服下丹药,不走绝路?” “可以,”云鱼伤心道:“毕竟,她对慕容安然还没有斩情断爱,对方的死期,陛下不得不赴。” 云鱼推开了门,留了一声叹息给身后之人,“今晚好好想想,我后日启程。” 待人走后,秦妍走了进来。 她见人哭得厉害,默默将其搂入怀中。 晚间时候,徐溪丛让御膳房准备了一桌子女帝喜爱的佳肴。 秦妍不解其意,一口一口吃着。 到底是什么事情? 用膳完毕,徐溪丛罕见端起酒杯,起身来敬,一对眼眸早已红湿,“陛下,臣妾敬你一杯。” “好,”秦妍跟着站起,陪着笑容。 “愿君……”徐溪丛言辞枯竭,心里乱成一片泥泞,她一步也走不动,陷入悲伤,无可挽回,“愿君千岁。” 秦妍举着玉杯,温柔道:“朕怎能活得了千岁,与你白头偕老,便好。” “陛下……” “溪丛,你怎么……” “别,别过来安慰,”徐溪丛用手止住,时间有限,一些心里话,她不得不说,“妾身得陛下百日恩宠,不羡鸳鸯不羡仙,此生再无遗憾。 然,临近绝境、轰雷落鸟之际,薄躯不愿独活,愿与陛下,纵情末路,淋遍暴雨梨花。” 秦妍一头雾水,何为绝境,何为末路? 这一边,徐溪丛已灌酒入喉。 女帝不得已,也跟着一大口。 二人坐下,徐溪丛拿出锦囊,摆在眼前,释然笑了笑,问:“陛下,怕是对慕容安然念念不忘吧。” “是……有些意思,可惜情|事还得两情相悦。”秦妍盯着空空的杯盏,消沉道:“她不属于我的,季锦戎、乔九幽、甚至是边陲的风和雪,都比我重要。” “臣妾只问你,想不想与大将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即便这种关系,会让你感受到剜心之痛,” “剜心之痛?” “你能与慕容安然轰轰烈烈相爱上一场,你爱她入骨,她爱你入髓,你们为人世间最炙热的神仙眷侣,然后接受剜心。如此,可曾愿意。” 秦妍想也未想,脱口而出道;“我愿意!” 就知是这个结果,心爱之人终究想热爱一场。 徐溪丛难过道:“可是,有些人的死,会日日夜夜折磨你。”
秦妍隐隐约约感受到话中的意思,她试探性问:“皇后与两妃的死,并不简单?都和朕有着深深的关系?” 徐溪丛不忍现在说出真相,她根本不敢开口关于阿喜的割肉、任诗情的毁容、封烟的天雷焦脏。 “锦囊内,有一枚丹药,陛下吃了,自然会想起所有。届时,臣妾的谎言,不攻自破,要罚要杀,悉听尊便。” 说完,徐溪丛无力站起身,踉踉跄跄朝内室走去,独留女帝一人,在桌前手足无措。 室内龙烛高燃,徐溪丛和衣而睡。 不久后,她被人从后抱住。 秦妍细嗅其后颈的香气,半晌,她平静道:“其实,朕早就在怀疑一后二妃的死不简单,走进她们的殿寝,强烈的思念和难过,无法消弭。脑海忆不起事情,心不会骗自己。我猜测,你是为我好,才故意瞒事情……朕并不怪你的,更感恩于你给我空白的五个月。在这时间里,朕活得很开心自在。” “恩……” “还有一句真心话。” “是什么?” “朕爱你,真心实意地爱你。” “陛下……”徐溪丛转过身来,无助的缩回女帝怀中泣不成声。 “丹药,我会吃,却不是今夜。”女帝柔情蜜意揉搓着怀中小脑袋,唇瓣顺着额头往下,舔舐泪水后,她道:“今夜,朕是你的,你也是朕的,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我们相爱。” 徐溪丛点了点头,热情拥吻着人。 这是她和女帝最后一夜,亦是此生,最后的欢愉。 二人热吻,互剥衣衫。 情潮,烧了起来。
第48章 伶仃飘摇 清晨,室外一道惊天雷电,断了徐溪丛的梦。 徐溪丛坐起身,命人开窗,窗外天色摧城,大雨倾盆,以雷霆之势叱咤四野。 温度随着女帝的离开逐渐冰冷,桌子上的锦囊已不见踪影。 终是,要走向暴雨之路。 又是一道撕破黑幕的雷电。 徐溪丛紧闭嘴巴,身心变得与狂风落叶一般,伶仃飘摇。 声雷太过响彻,震得她身心惧颤,眼前一阵眩晕。 “陛下呢?” 侍女小声道:“陛下前往皇后与两位贵妃陵墓了。” 话落,徐溪丛从榻上下来,她穿上素白的袍,洗净了面,将凌乱的乌发梳顺,一言不发走出门。 “主子,外面下着大雨,您身子弱,陛下特令我能守着……”侍女在身后追,奈何根本劝说不动倔强的人。 一出门,大雨将徐溪丛浇个透彻,她在雨水里寒颤不止,也在大雨里哭泣不止。 奴才浩浩荡荡跟着,心中颇有怨言,时近九月,已不存热气,遭这样的大雨浇头,必定要一顿高烧。 何苦找罪受呢? 不知多久,徐溪丛徒步至目的地,半截白袍皆是泥水,狼狈不堪。 她在朦胧的水帘里,看到依偎在墓碑前的人。 雷电交加之中,似有一道道撕心裂肺地呐喊。 余音里的挣扎痛苦,全都融入进雨水,漫漫而下,流向四方。 悲恸不散,大雨不灭。 苍白的嘴角微颤不停,秦妍抱着双膝,深眸间溢出的冷水,早已分不清是雨是泪。 二月二的登基大典,她率先想起来了。 那时,她被一道力量推倒,头骨撞击青石地板发出沉闷的痛,双目浑然迷糊。 她能清晰感受自己的心,在猛烈的跳动和莫名地急速抽搐。 死亡不该是这样。 那道焦雷也并未打在自己身上。 很快,她在狂风之中听到众人的哀嚎,听到有女子大喊‘快传太医’。 是谁,顶住了那道天劫?献祭了性命?! 她踉踉跄跄起身,世界灰白一片,成了异度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有人躺在血泊之中。 她掐着自己的脖颈,搜空整个胸腔和四肢,竟找不到一丝力气,她想大喊救命,想大喊不要……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怀中人,无比艰难的露出微笑,鲜血从七窍里汹涌而下,灌得她不能大声言语。 腥风血雨之中,依稀听见几个句子。 “臣妾这一世,无人可比。” “年少青梅,梨花漫天,帝王忤逆天下,纳为首妃,虽有新人进,宠爱未歇,初心不改,后荣登帝后,死亦入庙堂,享后世之捧奉。” “无悔!无憾!” 大悲之下,是哭不出来的。 自己明明痛得要死,一滴泪也没有。 直到人逐渐僵硬,一切被证为事实、不可更改的事实。 放下血淋淋的人,心中并没有太多想法。 她颤抖着身子在风里微笑。 笑人竟这么傻,主动替自己去死。 也笑厄运的笨拙,总以这种野蛮相同的行径,夺走一个又一个鲜活的性命。 之后,她也只是双臂张开,如飞鸟……以断翅的形状,万念俱灰的、后仰、坠落。 龙袍和青丝包裹着人,耳边穿过簌簌的野风,迷茫之中,她闭起眼,再也不愿看这卑劣无情的世道。 很快,坚硬台阶上,溅起一朵盛大的血莲花。 …… 她也想起了阿喜的割肉、想起了任诗情的毁容和被烧。 一切来得如此汹涌和残忍! “溪丛,你骗了我……”漫天的雨化成了刃,片片割着躯体,秦妍回过脸,在大雨里可怜兮兮笑道:“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 徐溪丛瘫坐下来,无声无息靠着女帝。 “我疼……”秦妍握住身边人的手,抬起满是雨水泪水的靥,指着心脏处:“我这里疼,疼得要死了……” “我知道,知道。”徐溪丛摸上女帝的脸,嚎嚎大哭,“这就是命啊!” “命?为什么是命?不该全怪我吗?”秦妍惨笑着,握住对方的肩头,发怒的像一只野兽,嘶吼道:“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她们不该是这个样子!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徐溪丛的眸里落满雨水,她摇着头,雨花带着泪花飞溅出来:“世事难料,还望陛下带着她们的期许往前走,万万不可辜负。” “我不走了,我哪里也不走了……我罪孽深重,该千刀万剐!”秦妍泄了气,她放过人,迷惘之中摸上封烟的碑,颤声问:“要你为我死做什么?我不是和你说好了,一定要活下去,为什么推开我,为什么替我扛下天雷?你这样做,让我生不如死啊……你说没了遗憾,有什么用?我有遗憾啊!你让我一个人,面对如山如海的遗憾和痛苦!” 所有的怒喊被倾盆大雨覆盖。 秦妍猛地将发上皇冠扯下,奋力甩向远处,宝石溅起一簇泥花,三千青丝在狂风大雨里飞扬,她摇摇晃晃起身,赤着双足,在泥泞里艰难跋涉,痛至极处,笑里灌着黄连的汁。 衣袍被撕下,重重掉落在地,袍上的九条金龙逐渐没入污水。 “一个接一个的走,也不等我……口口声声说爱我,全是谎话!呵呵呵,全是些自私鬼!” 秦妍仰着脸,痴痴笑着,俨然疯魔。 “我想找一把刀,将肚子破开,将心挖出来……这样,我就不疼了、不痛了,伤就好了。” “只要挖走心脏,我就能活下来……谁给我刀,我赏他天下,赏他皇位。” “我是皇帝啊……天下生死尽在掌握,她们忤逆朕、背叛朕,丢我一个人在世上受苦。” “你们根本不爱我,嘴上说说而已,有谁陪我到老?骗子!全是骗子!” “不对……我不是皇帝,我不是乔御澜啊……我是……我叫……我叫什么来着?” “这似乎是个网游?到底是不是网游,网游又是什么?在玩网游,还是老天在玩我?” “错了,全都错了……睡前故事罢了,讲一个帝王和各色美妃的故事,没什么营养的,全是些不堪入目、淫|乱无耻的东西,马路乞丐都编得比我好……” 絮絮叨叨地诉说,疯疯癫癫的模样,一脚深、一脚浅的泥水。 “刀,开膛破肚的刀呢?” 徐溪丛赶忙去追,刚刚挨着人手,就被毫不客气推落雨水。 “我现在不要温情呵护,也不要港湾庇佑。”她高高抬起下巴,雷声轰鸣起来,仿佛要将一切都轰灭,“刀,我要刀!” 秦妍发现四周全是人,个个佩刀,她飞奔过去,即使途中结结实实摔进了雨水里,她也没有放弃,腿脚使不上力气,还有双手,可以爬,爬向那些锋利的刀。 侍卫个个护着刀,开始往后退。 女帝往前爬一步,他们后退一步。 女帝累极,匍匐在雨水里残喘,他们也跟着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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