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以安喝了一口高汤,整个身子都暖洋洋了起来,脸颊微红,望着那碗汤饼出了神,傻呵呵地笑道:“可不是嘛!陛下最是英明神武的!” 大爷也同她一块儿笑了起来。 穆以安正巧也肚子饿了,汤饼吃得大有风卷残云之势,吃得特别干净不说,还撑得打了一个饱嗝,半点儿形象都不剩了。大爷看她也是格外乐呵,穆以安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将银钱给了大爷之后,正准备解开赤瑕的缰绳继续前行到前头去寻客栈,却耳边听见了遥远而沧桑的歌声: “丹木生何许……乃在峚山阳……黄花复朱实……食之寿命长!” 穆以安愣住了。 她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些零碎地片段: 那时候她才十岁刚冒出了头,爹特别带着她从淮水东营回了祁京,她吵着嚷着要进宫去找戚含章,可爹爹却一脸无奈地道: “陛下没批多少假给你爹我,咱们这次回来呀是参加大事的!下次、下次回来爹一定带着你去看昭平公主好不好!” 穆以安万般不高兴,却被三哥拉着死活不让她有机会偷跑,并直接威胁她说进宫的令牌被爹弄丢了,她即便是偷跑出家也时间不到戚含章的。 穆以安当时正值叛逆期,谁的话都不好使。她压根儿不在乎谁的什么大事小事,只一心一意地想要去见戚含章,撒娇耍赖都不顶用,穆以安觉得还是得要硬功夫,于是便乘着她三哥帮忙张罗所谓正事的时候就要逃跑! 可还不待她大脚迈出家门槛,就被一双手夹着胳肢窝就提了回去! 穆以安气急败坏抬头一眼,却是温文尔雅、周身流转着温柔书生气质的高家哥哥! 对于她这种成日和一帮穆家糙老爷们、和军营里一帮糙老爷们混在一块儿的小丫头片子,高羽琛香香的软软的,简直就是人间净化器! 她当即就使尽浑身解数,央求高羽琛带她去间戚含章! 高羽琛垂眸思索片刻,却没有摇头直接拒绝,倒是开口道:“那你得先答应听完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再考虑要不要去好吗?” 穆以安虽然蛮不情愿,但鉴于高羽琛是她唯一的指望了,只能点头答应。 高羽琛低喃起那句诗句。 时空奇妙地交叠起来,在泸县的穆以安耳边又想起了那句歌声: “丹木生何许……乃在峚山阳……黄花复朱实……食之寿命长!” 那时的高羽琛轻柔地道:“这是将《山海经》的故事的,你知道后面的一句是什么吗?” 穆以安摇摇头,却已经坐得有些不耐烦了。 高羽琛不疾不徐地道:“家里在给张罗你二哥的加冠礼,你二哥要加冠了!” 穆以安恍然大悟,然后想跑的心更激烈的。 穆以轩从高羽琛口中得知自己的亲生妹妹完全记不得自己的生辰和加冠之后,只觉得心碎了大半!怎么着自己也是在落水时救过她、抱着她一路赶回来、还在她门口蹲着守了一夜的亲哥哥啊! 一项不擅长用语言表达自己对妹妹疼爱的二哥心碎了,钱包也碎了。 高羽琛用肩膀拱了拱他,道:“你输了,给钱。” 穆以轩咬牙,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将这笔帐记到了穆以安头上。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 穆以安以许久未见过穆以轩,心中不好的预感时常如幽灵一般缠绕着她的五脏六腑。她自己在楼关停驻的时候时常做梦惊醒,只是因为梦到自己将二哥彻底忘了,难受到只想将自己的心脏都呕出来。 她为大哥和爹爹报仇雪恨了,却连二哥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 如果有那个机会回到二哥加冠的那一天,穆以安一定会冲过去,抱着二哥的脖子一整天不松手。她想告诉二哥,他从不是那个被自己忽略的哥哥,他永远是安安的哥哥。 穆以安也许久没见到高羽琛了,只听说他在高府养病却是越养越病!那曾经淡雅如兰的君子,如今也只是缠绵病榻、心如绞痛了吧! 穆以安的眼睫上挂了一滴她不自知的泪水,不由自主同那歌声一起吟唱起来: “丹木生何许……乃在峚山阳……黄花复朱实……食之寿命长!” 她猛地抬头,去寻那歌声! 可映入眼帘的只有一个衣着破烂、浑身肮脏不已、蓬头垢面的流浪汉! 穆以安慢慢向他走去,可那流浪汉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立刻闭上了嘴、转身就拔腿跑去! 穆以安大吼:“你站住!” 她立刻解下赤瑕的缰绳,纵马追去!那流浪汉顺势转进了一处狭窄的窄巷之中,继续狂奔!穆以安一咬牙,翻身下马也跟着立刻追了上去! 是死胡同! 穆以安心下大喜,立刻吼道:“你别跑了!我不会伤害你!你等等!” 那流浪汉望着死胡同的城墙,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再睁眼时,眼睛已是一片猩红,戒备地盯着穆以安,似乎下一秒钟就能同她拼命! 穆以安只得竖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声音慢了下来,想让他能放松警惕:“你方才唱的……是将《山海经》的歌?” 流浪汉一言不发,依然对她心怀戒备! 穆以安吞了口唾沫,缓缓地道:“丹木生何许,乃在峚山阳。黄花复朱实,食之寿命长!这首诗还没有说完,对不对?” 那流浪汉戒备的眼神有所放松。 穆以安见有戏,急忙道: “诗的下半首……是不是: “白玉凝素液,瑾瑜发奇光。岂伊君子宝,见重我轩黄!” “……今尔加冠,名为以轩,佐字子昂!” “二哥的字很是霸气啊!” “……他的更好听!” “谁的?” “高羽琛,高瑾瑜。” 穆以安清楚地看到那流浪汉严重的戒备瞬间分崩离析,他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第109章 祁京穆国公府 戚含章下了早朝后,换了身衣裳就出宫进了穆国公府同穆以宁聊天。两人不咸不淡谈了一会儿,穆以宁便无奈地摇着头,还如从前待这个妹妹一般地点了点戚含章的脑门,道:“醒了,去后院看看芋头吧!”说着,他还责备地忘了戚含章一眼,道:“小婴孩一天一个样地长,你同穆以安两个这名义上养他的主儿倒好,将人家丢给大嫂一丢就是大半年!也得亏芋头从小机灵,都跟着幺儿能喊声姑姑来听了。” 戚含章提起芋头也是十分自责,叹了口气,乖巧地低头认错。 穆以宁又问:“啊……说到这儿我都快忘了芋头的大名了!”他酝酿一番后,一拍手:“以安前两日还提醒我来着!叫戚小章!对不对?” 戚含章一个踉跄,道:“是景安……戚景安!” 穆以宁:“戚小章好听,改了吧?” 戚含章十分坚定地摇了头:“戚小章是闺房乐趣,不能肆意宣扬的!” 穆以宁:“……你俩这是都秀到我面前来了?” 戚含章装傻充愣地笑了笑,道:“只不过他身份太过特殊……我想着等这桩事情了结之后,就正式将他加进玉碟里去,光明正大的让他能过自己的人生。” 听她话到此,穆以宁面色微沉,沉吟片刻道:“莫要过于担心,含章。”他拍了拍戚含章的脑袋,道:“去吧,他们在大嫂的院子,去看看吧。” 戚含章颔首,起身踏出了穆以宁的书房后,又转过身来对穆以宁躬身行了一礼。穆以宁点头受礼,摆了摆手,让她去吧。 戚含章一路走到后院,熟门熟路地走到了谢雨霏的院子,正巧碰见了谢雨霏一人坐在院子中望着茶盏做着手上的女红。 戚含章放轻了脚步走过去,道:“大嫂?” 谢雨霏脸上带着柔软的笑意,闻声抬眸看着戚含章,笑道:“我可得好些日子没见陛下了!” 戚含章坐到了她对面,略带着些撒娇的意味讨饶。问道:“芋头呢?” 谢雨霏收针,整理了手上给穆初尧做得小褂子,道:“两个孩子都睡午觉去了,我难得清闲,出来坐坐透透气。” 她拎起那件小褂子,道:“含章,帮我看看,合幺儿的身子吗?” 那小褂子小小的一件,取的是宝蓝色,褂子背后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老虎。戚含章仿佛都看到了水灵可爱的小初尧穿着它四处跑的可爱样子,心瞬间被软萌化了,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好看!幺儿穿起来定十分好看!” 谢雨霏望着那件褂子的眼神十分满足,她将小褂子小心翼翼整理好了之后,毫不犹豫地把针线筐“啪”地一声扔到了地上,还泄愤地跺上了一脚,怒道:“老娘眼都要瞎了!” 戚含章:“……” 这是自从她认识谢雨霏以来,不知道多少回大嫂滤镜被大嫂自己给打破了。 可如今看到谢雨霏这副模样,戚含章却不禁松了口气,缓缓道:“大嫂同从前比起来,倒是没什么变化!”
谢雨霏瞪她:“变了!” “啊?” “……”谢雨霏别扭地躲过脸去,嘟囔道:“我老了!” 戚含章险些一口肚里的茶水倒灌上来喷出去:“大嫂!你今年三十都还不到啊!” 这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刚想要补救,却被谢雨霏拦了下来,示意她自己并不介意,只是道:“我是说……我的心老了。” 戚含章沉默地盯着她地侧颜。 谢雨霏长相并不十分惊艳,在京城一众美人面前比较一番确实有些平平淡淡,可她面部线条流畅顺滑,相貌没有锐利的惊艳,却十分耐看,属于那种养眼之美。没有惊艳的怦然心动,却只有舒适的细水长流。 这些年来的大起大落,似乎没有给谢雨霏留下太多变化,或者换句话说,是几乎谁都没有觉得谢雨霏在变。便是细致入微如戚含章,也未曾感到那一份独属于谢雨霏自己的蜕变。 谢雨霏给自己和戚含章各倒了一杯清茶,慢慢地道:“之前感觉并不明显,最近也才恍然大悟。”她轻抿一口,道: “年少的时候总觉得日子一天过的比一天漫长,做事随着心走,怎么嚣张怎么任性怎么狂妄怎么来。我曾以为自己四大皆空,不在意婚丧嫁娶归谁做主,只一心一意本着尼姑庵里呆着去,想着逃开桎梏枷锁,奔向自己天地外的自由。”谢雨霏呢喃着,眼神逐渐飘远。 “可如今,我却觉得日子一天比一天快了,睁开眼睛,在闭上之时已从晨曦转入暮光,就这么过去了。我以为是什么困住了我的时间流失,其实后来才发现,这种流失的方式居然是我一直以来追寻的自由。 “年少到年长,也许不是岁岁的叠加;所谓的自由,也不过是束缚在一定的圈套之中。当有一天,这个圈套放到无限大,时间淌得快了,一夜之间,就不再年少了。” 戚含章喝下了谢雨霏递来的茶水,有些心疼地望着谢雨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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