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含章脸有些红。 穆以安双臂微微收紧,继续道:“我知道,如果你赌赢了,你不会在宫中再待一分一秒。宫中三道大门,爹在离长乐宫最近的那道门,三哥在离坤宁宫最近的门,我在离未央宫最近的这道门。 “不过还是我最聪明,最了解你会从哪道门出来! “但不管你从哪里出来,一定会有家人接住你。 “含章,我来接你回家了。” 戚含章终究是没忍住,双腿一软,拽着穆以安跪坐在地,双手搂着她的脖子大哭出声。 穆以安从没有听过戚含章这般大声地哭过。 整整十五年的隐忍与委屈,在此刻决堤。 那么长时间了,她一个人蜷缩在偌大坤宁宫的角落,常常一整夜一整夜地听着宫外面小太监打更的声音却睡不着,无论坤宁宫再如何亮如白昼,她始终只觉得寒冷刺骨。
她战战兢兢那么长时间,从来没有奢求过一个“家”。 戚含章无比羡慕穆以安,甚至有时候会产生出发自心底深处的嫉妒。 可现在,穆以安告诉她,回家吧。 回家,而不是去新家。 戚含章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穆以安一言不发,将她抱得更紧了些,陪着她,一直哭到没有力气的时候,才抱着她扶上马车,带她回家。 回家吧,回去那个无所顾忌的地方。 穆以安想都没想,直接拉着戚含章上了马车,把小赤瑕丢给陆骁牵着走。两人摇摇晃晃地回到了穆国公府里,穆以安拉着戚含章快跑,直接把陆骁甩在了后面,戚含章想跟陆骁说两句话穆以安都不让,就是怕她见着陆骁心里更加伤心,直接将人拖进饭堂,稀里哗啦地干完了饭,天都没黑就掌灯准备睡了。 戚含章今日情绪起伏实在是难用跌宕一词形容,已经将她身体里面所有的力气全部消耗殆尽,此时给她一双枕头,定会倒下不省人事。 可她紧绷的情绪依然没有松懈下来,即便是坐在了床榻上,戚含章也只是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一言不发。 穆以安偷溜到厨房,小心翼翼将自己藏了一早上的木盒子挖了出来,然后一路狂奔回自己的小房间。 可就在她一步飞跃中庭的时候,却只听见堂前已传来两个愤怒的男声,如扔了无数个猪头砸在她脑袋上,将她砸了个灵台清明。 “穆以安!给我出来!” “老幺!老幺回来了!我看见马车了!老幺!” 穆以安一边疯狂冲回头看戏的陆骁打眼色,另一边又再次上了一道油,加快速度护着木盒翻过回廊,跳过阶梯,“碰”地一声把门甩了上去。 自己却靠着房门不敢动,呼哧呼哧地大喘气。 戚含章:“……以安?门外有人叫你。” 穆以安吓得两腿都打哆嗦,将木盒递到戚含章手上,然后快速把自己房间的窗帘拉了个严严实实,把蜡烛全部吹灭了,又溜到屏风后面,手脚干净利落地就把自己的外披脱了直接甩去屏风头上挂着,紧接着就开始解腰带。 戚含章直接抱着木盒从床上蹦了起来:“穆以安!你想干什么?!” 穆以安手抖着冲她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前,哀求地弱弱“嘘”了一声,将腰带和裙子都脱了之后,她直接一个飞扑,一手拦住戚含章的腰,一手拽过了床上的被子。戚含章只觉得头顶一片冷风呼啸而过,穆以安的被子就结结实实盖在了两人的全身上下,顺便蒙住了头。 戚含章:“……” 戚含章为了应景,也故意压低了声音:“……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小心我喊非礼。” 穆以安不屑地撇撇嘴:“咱俩的关系早就不清不楚了你还担心啥?!” 戚含章瞪大了眼睛:“穆以安!” 穆以安又怂了,双手合十摇晃着哀求道:“含章你千万别出声,求求你……” 戚含章睡意一扫而空,更是睁大了双眼满脸疑惑。 只听见门外一阵激烈的脚步声,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隔着门和窗户,也听不大真切,戚含章越想越不对劲,直到—— “砰砰砰!” 倏然,一阵像是要把门都砸开了的“敲”门声把被子里面的两个人都吓得激灵一抖,那脚步声才安静了下来。 模模糊糊之间,戚含章听到了穆三哥并不觉得猛敲自己已经熟睡重的亲妹妹有什么愧疚可言的声音:“爹,确认过了,真睡着了,睡死了。” 戚含章:“……”我从来没搞懂你们老穆家兄妹之间的相处方式。 穆以安:“……穆以宁我去你丫的你给我等着明天早上!”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四周终于又重归了宁静。 戚含章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这又是哪一出?” 穆以安嫌闷,更嫌丢脸,嘟着嘴道:“那个……我不是把你接回来了嘛……” “是,然后呢?” “……然后我忘记告诉我爹跟三哥了……” “……” “我估计他们是等到宫门下钥了才回来的……吧。” 戚含章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愣愣地盯了穆以安三秒钟,没忍住大笑了出来。 一边笑,一边抹着眼泪。 穆以安都蔫巴了:“完了……我这个月零用钱又没了。” 戚含章笑够了,得意地冲她挑了挑眉:“没事,我养你。” 穆以安盯着她那得意的小模样,下意识往自己鼻子下面抹了一把,确定没有流鼻血之后,才发呆地道:“含章,你不大一样了……” “什么?” “含章,你变得更可爱了!” 戚含章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穆以安……你、你今晚非要给我找不痛快吗?” 穆以安忙摆手,拉着戚含章坐了起来:“没有啊!我、我那么喜欢你!” 还不待戚含章开口说话,穆以安就一把夺回了她手上的木盒,又重新塞了回去:“不信你打开看看!” 戚含章话都来不及说就被噎了回去,只得将木盒打开,一片黑暗当中什么都看不清。 “这又是什么?” 穆以安也不说话,直接伸手往里面掏了一把。 “诶!” 下一秒钟,戚含章口中就被塞了一块糖团,甜味顺着舌尖温暖了全身上下,糖酥入口即滑,软软糯糯地,让人忍住不想再吃一口。 穆以安道:“我想起来你上次给我买的,一直想让你尝尝味道,不过那老头收摊太快了,我、我只赶得及最后这一笼了……估计都藏凉了,还、还能吃吗?” 戚含章愣住了。 上一次吃这块糖酥,是穆以安出了事儿,自己又不得不立刻返回皇宫为她主持公道的时候买的,就是怕穆以安伤心。 这一次吃这块糖酥,是穆以安害怕她难过,买回来陪她吃的。 戚含章笑了,也学着穆以安的姿势摸黑掏了一块糖酥,塞进了穆以安的口中。塞得位置不大对,穆以安满嘴的糖渣。 穆以安:“唔!” 戚含章笑着帮她抹去了最边上的小渣子,一双眼睛都笑弯了:“这糖酥,太好吃了。下次还要买!” 穆以安:“那老头的队排得可长了!” “那就包下来!” “不包不包!”穆以安摆手道,“一包就天天吃得到了,到时候就会吃腻了,就不喜欢了!” “好吧,依你。” “等我们俩偷偷吃,你是不知道,上次给大哥藏了一指甲盖,他都追着我要了三天!” “……嗯,看起来真的挺不错的,可以涨涨价了!” “戚小章你怎么那么精?!” “戚小章叫谁?” “戚小章在叫我呀!” “行啊,穆老幺你膨胀了!” “明明是你个富婆先膨胀的!” 两个姑娘笑了一晚上,一边抱着木盒吃零嘴一边笑,笑着笑着终于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糖渣撒了床铺到处都是,戚含章还一手抱着木盒,衣服都没换就睡了。穆以安搂着她,嘴边还挂着油渍。 这是昭平公主平生睡过最邋遢的一晚上了。 虽然这一晚上黑灯瞎火儿的、床也乱糟糟的,还多了一个总是会踢人的烦人精,但戚含章睡得莫名安稳。 恍惚间,她仿佛感觉到了离她一直很远的母妃走到了她的身边,轻轻拦住了她的肩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亲吻了她的额头。 第二日,穆以安不忘报复,直接起了个大早,小心绕过戚含章下了床之后就直接裹着披风,披风散发、蓬头垢面地就直接冲去了穆以宁的院子。 她歪起嘴来坏笑着:“穆老三……让你昨天晚上欺负我!肾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穆以宁的房门,把拳头往后缩,正准备奋勇出击—— “穆以安。” 她三哥不咸不淡的声音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穆以安哆嗦,一个腿软就坐在地上了。 穆以宁早已衣冠齐整,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她:“哟,还想报复呢!” 穆以安眼珠子咕噜一转,瞬间开始装可怜,嗲声嗲气地道:“三哥~人家错了嘛……”声音婉转,像是一个犯了喉炎的黄鹂鸟。 穆以宁摆手,表示自己不吃这一套:“说说吧,把人藏哪儿了?” 事情是这样的 那边穆三哥刚敲完门发现人正睡了,他爹就开始骂他:“以安估计心情也正不好呢!她跟含章那么亲密,含章估计今日真没出宫,她怕也等哭了,心里难受呢!” “爹你怎么就那么信她。” 穆国公洋洋得意:“我女儿那么疼我,自然不会让我等那么久的!” 说着爷俩就打算回饭厅用膳。 谁曾想,就在饭厅发现了正在掩藏两个人吃饭证据的玉璇。 玉璇:“……国、国公爷……” 穆国公:“……” 穆以宁:“……哇唔,爹,老幺可太疼你了。”
第31章 昭平公主府 延和三十五年的初夏,蝉声尚未充盈整个祁京的每一株柳树,天光只不过亮得早了些、尚未真的热起来,可大殷皇宫传来的消息却让整个京城权贵震动三分。 当先的,便是皇后王氏。 自那日戚含章大闯紫宸殿之后,延和帝又连夜急宣了穆国公入宫面圣。那一次是穆国公继太子薨逝之后第二次星夜入宫,不少权贵尚和衣在卧便得到了消息,冷汗瞬间就冒了下来。 上一次穆国公星夜入宫,隔了不过两日,合阳陆氏便阖族上下全部被杀。 这一次,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是人人自危! 可穆国公进宫见到的,只是一个猩红着一双眼睛、披头散发的延和帝并上一屋子的狼藉。 在延和帝的逼问之下,穆国公只得拿出了夫人秦榛留下的其中一封遗书。 穆国公夫人驾鹤西去之前留下两封手书,一封是给丈夫及儿女的嘱托,另一封则记录了陆之归以及王皇后在与延和帝这段缘孽中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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