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以安摇了摇头,继续缩在戚含章的怀里。 戚含章抱着她,将自己的下巴抵在了穆以安的头顶,两人就这么互相抱着,一起看着那轮夕阳缓缓下山,浣纱女的歌声随着夜风飘散了,四周除了火堆爆出火星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外,一片静谧。 直到穆以轩赶到,拉着高羽琛一起仔仔细细把两个姑娘检查一遍,确认没人受伤之后,才由穆以宁拎着混世魔王的耳朵赶上马车,丢尽了颜面。 高羽琛则负责送戚含章回去。马车上,戚含章问道:“羽琛哥,二哥走的时候……没告诉以安?” 高羽琛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穆以安这嗓门儿,不去替打更人的班简直是浪费了!我方从城外回来,听她那一嗓子就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戚含章有些哭笑不得。 “子昂在北燕之事本就是如履薄冰,行差踏错一步都会坠入万丈深渊。”高羽琛眯起眼睛,“此番回京,本就是冒了天大的风险,只为将北燕权力更迭与重兵压境的消息亲自传达回来——换作旁人,他也不放心。” 戚含章颔首:“我明白,二哥有二哥的苦衷。” 高羽琛没说话了。 想到自己远在敌国水深火热中机关算尽的爱人,高羽琛暗暗捏紧了拳头,却无力地放了开来。 他想起穆以轩临走前的话:“若我不去北燕,穆家人不会死在战场上为国为民,而是会轻描淡写地被扣上叛国罪名,遗臭万年。” 的确,穆国公虽已上交帅印,可穆家依然有一个留在军中穆以晨,在军中的威信也非旁人可比。这样的家族,早已享受盛誉百余年,却还未经历谷底,底蕴之丰厚甚至可以威胁皇权。延和帝自己御驾亲征,在军中的控制力和影响力都不输穆国公。可延和帝之后,皇家再无他人。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穆家都必然是众矢之的,更直接威胁皇家。 恰逢战事突起,在安康盛世想要解决一个权臣难于登天,还容易被烙下谋害忠良的恶毒名声,可在乱世,随便扣一个帽子,就容易许多。 穆以轩此举,是将穆家一个儿子的性命主动交到了皇家手中,来维持皇家与穆家岌岌可危的平衡,来在父亲大哥交出权力之前,为弟弟和小妹以及整个家族赢取一个缓冲的时间。 他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皇家摆布。 他将自己的全部交给了高羽琛。 高羽琛也在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帮高家穆家与皇室斡旋。 这样的日子很累,甚至毫无盼头。 但他们两人别无选择。 戚含章伸手握住了高羽琛再一次渐渐收拢的拳头,道:“羽琛哥,相信二哥,我们会等他回来的!” 高羽琛勉强拉扯出一个笑容。 戚含章有些抱歉地道:“以安今日……确实冲动了些,但我能明白她的感受。” “什么?” “对她来说,最令她难受的,不是与哥哥之间的别离,而是安全感的丧失。”戚含章道,“一夜之间,那本来是她父亲大寿的宴会,她突然被告知父亲和大哥要去打仗了,又突然知道二哥一直在骗她、现在也要走了。 “父亲和大哥还能时常给个消息,可二哥……要想知道他的消息太难了。 “穆以安从小被三个哥哥护着长大,要在短时间内接受这些突变,太难为她了……给她一些时间吧,羽琛哥。”
第41章 未亡人 穆国公和穆以轩相继离开,在穆以安还没来得及痛哭一场的时候,大哥也要走了。 穆以安一大早上特地去排了老头那个糖酥铺子的队,半挤半抢地拿到了一笼昨晚剩下的已经凉了半截的糖酥,然后又飞快跑回了家中。 大哥不爱吃甜的,对这盒糖酥也算是情有独钟。往常大嫂也会时不时去给他买,但大哥还是偶尔会来蹭穆以安和戚含章自己互相买的吃。 这盒糖酥……已经对穆家人的意义有些不一样了。 当初戚含章买了来安慰穆以安,穆以安只贿赂了她大哥一指甲盖,大哥都怼了她好几天。 这次大哥要带兵出去打仗了,穆以安决定大发慈悲一次,满足他让他一次吃个够! 待她抱着怀中那一盒糖酥冲回家的时候,正好看见大哥大嫂抱在一起。 赤瑕比她更懂事,直接一蹄子刹住了脚步。 穆以安被甩得一愣一愣的。 谢雨霏将自己的脑袋埋在穆以晨冰凉的盔甲里面,深吸一口气,才微微松开他,道:“军务再繁忙也要记得吃饭睡觉,照顾好自己……战场上刀剑无眼的,我也不求你毫发无伤地回来,拖一口气,等着我去接你回家。” 穆以晨放在她腰上的手还没有松开,身子前倾在她的额头上烙下一吻,道:“知道了,不会让你担心的。” 谢雨霏笑了,点点头,拍开了他的手。 她转身后退了一步,故意没有去看穆以晨。 穆以晨跟她说,这还是他爹娘留下来的习惯。只有看不见另一个人的离开,才能节省下悲伤的力气,换成千万里奔袭去寻找他的漫漫马蹄印。 穆以宁也陪在旁边,怀里面捧着大哥的头盔和银枪,陪着大哥一同往府外走去,蹙着眉头道:“大哥,军粮已经准备妥当,但先送到了爹那边。你们这边一出发,随军军粮晚一天就能跟上你们。淮水东营比回风谷走得久一些,粮草也备得多一些。” 穆以晨拍拍三弟的肩膀,叹了口气:“辛苦你了,三儿。” 穆以宁苦笑一声:“这仗都还没打起来,京城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哄抬粮价了。我同大长公主商量过了,国库、公主府以及将门世家里面都跟着出力出粮,留一成在京,你带四成,爹带三成,还有两成……我想,用来安抚流民。” 穆以晨沉思片刻,道:“可以,无论边境如何,我大殷土地上的百姓绝不能因此家破人亡、饿殍遍野。” 穆以宁颔首。 大哥又嘱咐道:“陛下忽然封了含章做大长公主,朝堂之上、市井之间必定会有不少流言蜚语,让小妹多注意着些。含章……非是池中之物,此番进中书听政,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让以安照顾她些,别让她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伤了脑筋。” 穆以宁挑眉:“大哥,这话不用我说,想必含章受了委屈,第二日中书堂门口就多了一尊活门神了!” 穆以晨也笑着摇了摇头。 兄弟俩人就这么一边说着,一边走出来穆国公府,迎头撞上了穆以安! 穆以安二话不说,就直接往穆以晨的怀里面塞了一个木盒子。 穆以晨:“这是什么?” 穆以安骑马急了,脸上一片红润和满头大汗,喘息道:“糖、糖酥!大哥你吃过说好吃的!” 穆以安骑马急了,脸上一片红润和满头大汗,喘息道:“糖、糖酥!大哥你吃过说好吃的!” 穆以晨看着自己怀中的木盒子发呆,之后他用力将小弟小妹搂在怀中,深吸一口气,将穆以安给的糖酥放到了谢雨霏收拾的行囊装里头,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在马背上冲两人招招手,朗声道:“回去吧!大哥走了!” 他说完这句话,像是再也等不急一般,直接扬起马鞭,大喊一声“驾——” 惊马激起青石板街的累累尘埃,踩碎干瘪零落的金黄落叶,一骑绝尘,砰砰作响。 穆以安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一人一马,直到他们消失在了长街尽头,她落寞地看着自己脚下若隐若现的马蹄印,拽了拽穆以宁的袖子。 穆以宁将她抱在怀中,用手挡住了她的目光。 兄妹两人一同慢慢走回了府中,可穆以宁很快被军粮军务缠身忙碌,匆匆忙忙地往中书署跑去找高羽琛。 穆以安再一次被落在了偌大的穆国公府中。 她转了转眼珠子,跑去大哥的院子,抱着她大嫂撒娇撒泼,最后还是大哭了一场。 谢雨霏满头黑线:“我都还没哭呢……你个小妮子哭得倒是挺有力气的。” 穆以安不理她,就是扯着她的外披哭。 可怜了谢雨霏,只能一边提着快被她坠塌了的衣服保护自己的贞洁,一边揪着穆以安的耳朵把人扭送到了隔壁公主府。 可惜的是……福熙大长公主殿下顶着这么一长串的名头不能啥事儿不干,从她把穆以安送回家的第二天之后,就干脆吩咐了玉璇把被子和床铺收拾收拾,直接住在了中书署。 为此,朝中一些老臣又开始不断上书延和帝痛陈女子误国、请谏陛下收回册封成命。 延和帝翻看了戚含章批复的一些奏章。 字迹娟秀,处事虽有些稚嫩,但能识大体、明大局,而且没有什么家族私心与乱七八糟的交往关系,倒是效率颇高。 皇帝冷笑一声,将那些痛骂戚含章的奏折直接往火盆里面一扔,不再理会。 穆以晨走后的第二天,福熙大长公主戚含章正式入朝听政,为此她前一日晚上只得回自己的府里头准备,因为上朝的礼服还留在公主府里头。 所以,可幸的是……穆以安刚被揪着耳朵送到大长公主府的时候,就碰上了戚含章。 戚含章无可奈何,可穆以安已经扒拉上她就不放手了的,公主殿下也就只能拖着她,一点一点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一日,穆以安哭累了就直接倒在戚含章床上睡了。 戚含章戳了戳她的脸蛋,牙咬得痒痒,瞪着自己床上这个呼呼大睡还流口水淌眼泪的小混蛋,最后长叹一口气,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拍得穆以安不舒服地转了个身,才给戚含章留下了睡觉的地方。 戚含章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床头最后一盏灯吹灭了。 她小心翼翼地呼出气,然后在烛火摇曳的一瞬间就飞扑上床,牢牢抱住穆以安的后背,害怕地紧闭着双眼! ……太安静了。 戚含章心有余悸地睁开双眼,然后被吓出一身冷汗。 ……火还没灭…… 刚刚只是动了动! 大长公主殿下险些抓狂了! 这时候,穆以安拉扯过被子,一个翻身,将被子踢了起来,盖在了两人身上。 最后那一盏灯被被子带起来的风吹灭了,房间陷入了一片漆黑。 戚含章却一点都没有害怕了。 因为此刻穆老幺一只腿直接横跨在她的腰间,整个人缠在她的身上。 明明是秋凉渐入,戚含章愣是被热得满头大汗。 可她也只是轻轻拍了拍穆以安的脑袋,不忍心吵醒她,纵容她缠在自己身上。戚含章将自己的脑袋往穆以安的怀中拱了拱,也跟着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穆以安摸着尚有余温的另一半床榻,吃着苏嬷嬷递过来的早饭,听苏嬷嬷跟她说大长公主已经去中书署许久了。 穆以安立刻快速扒完了自己的早饭,然后跨上赤瑕马,直奔兵部找巧叔报道去了! 延和三十七年寒月初,大殷与北燕开了第一场不大不小的战役。北燕大将慕容景率八十万大军逼近淮水,淮水东营主帅阮铭与副帅穆以晨以十万水军阻挡了北燕人渡河的第一次尝试。边境八百里加急军报一日接一日传入中书署,北燕密信也通过独有的方式不断到达高羽琛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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