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之后,他们才分了开来。穆以宁的双手还扣在高令仪的腰间,高令仪羞涩地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胸口,闷声道:“穆以宁……我告诉你,就算家规真的逼着我进了尼姑庵,我也会翻墙出来,同你成亲。”她从穆以宁怀中抬起头,一双星眸盯着穆以宁盛满了悲伤与喜悦交杂的眼睛,道,“我愿意和你在一起,那是我们俩的事。” 穆以宁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笑了,他伸手在高令仪的鼻梁上轻刮了一下,道:“好。正好大嫂有一本独门秘籍,最晓得哪家的墙头最矮。到时候我就在墙头下接着你,咱们俩一起跑。” “好啊……”高令仪又重新埋进了他的怀中,道: “子阗,我会等你。无论是孝期,还是打仗,我都会等你。我告诉你,我同你一样,你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 “当然,令仪那么厉害!” “你安心去打仗,我会在你身后,跟你一样,协调好所有的军粮、消息。我从不比你弱,所以,你也能放放心心去。” “放不下心的……”穆以宁叹了口气。 高令仪心中警铃大作:“你什么意思?!” 穆以宁亲吻了一下她的鼻尖,道:“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你。放不下了。” 高令仪脸红了。 延和三十七年十二月初,穆国公阵亡的消息传回祁京城后不久,穆国公小儿子穆以宁跪于未央宫紫宸殿外,请求带兵出征。福熙大长公主戚含章代表中书署呈递了穆以宁的请战书,而出于私心,大长公主将穆家小女儿穆以安的请战书暂时扣留在中书署,并为上奏。 延和帝感怀穆国公英勇过往,正逢大殷与北燕战事焦灼,准许了穆以宁的请战,并于朝会第二日下发诏书,破格晋封穆以宁为四品武将,率领京畿防备营中抽调的三万兵马,即刻启程前往泸县。 泸县,乃是夹在回风谷与淮水东营的中途小镇,也是京畿运送军粮分道至两大军营的中转站。延和帝并上兵部的文官们商讨一番之后,在北燕宗泽已经撤回北燕主营、北燕于回风谷战力受损严重的判断之下,决定让穆以宁先行前往泸县,不求穆以宁能够收复回风谷一带的大城合阳,但求穆以宁能作为第二消息的出发站,无论淮水东营出什么事,都能够机动行事——要么驰援淮水东营,要么撤回到楼关待命! 穆以宁深知,这其实是一份苦差事,而且特别容易被骂。 但他还是披上了战甲,跨上了自己的马。 他这一趟,去得十分匆忙,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之后,来不及同家中告别一声,人就已经直接在了京畿防备营。 而不出意外,在他刚刚换好了战甲、从营帐中出来的那一刻,他就撞上了穆以安。 自此那天在父亲的灵堂前大吵了一架之后,穆以宁再也没有见到了妹妹。可在他意料之中,穆以安就在京畿防备营泡着,哪儿都没有去。每天还是一样的练剑、习武,累了就看兵书、看军务。 兄妹两人面对着面,谁都没有先开口。 终于,穆以安还是先松了口:“三哥……我会照顾好大嫂和幺儿的。你、你不要给老穆家丢脸就好了。” 穆以宁松了口气,手直接薅在了穆以安脑袋上,咬牙切齿地道:“你三哥会跟你一样混蛋?” 穆以安四下逃窜,终于逃脱了三哥的魔掌,只可惜她的头发已经全乱了,现在就像一只刚睡醒的狮子,蓬乱又邋遢!穆以安虽然能吃苦、也能忍得了风餐露宿、灰尘仆仆,但不代表要被人强行破坏了自己的造型、糟蹋了她难得的爱美之心啊!当即就冲着穆以宁扑了过去! 兄妹俩打打闹闹,但始终有些不宣之于口的东西横亘在两人之间。 穆以宁一只手扣住穆以安的手,一只手继续霸道地按在了她脑袋上:“以安!哥哥走了!”
穆以安一脚揣在他腿上:“就你?!你可千万被打哭了求着我去救你!” 穆以宁哈哈大笑:“就你?哈哈哈哈哈!” 穆以安:“哼!” 然后,穆以安逃了出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帛书,丢到了穆以宁的怀里:“喏!这个给你!” 穆以宁反手接住:“这是什么?” “含章给你的,说这样你就会走得格外帅气!”穆以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含章还让我告诉你,恭喜三哥,成为老穆家最后一个脱单的!” 穆以宁立刻打开了那张帛书—— 上面是戚含章用朱砂亲手写得赐婚手谕。 手谕的名字,是他和高令仪的。 穆以宁“嘿嘿”地傻笑起来,穆以安一脸嫌弃。 她摆摆手,背过身子,冲着三哥摆手告别:“走了啊,三哥!我可是随时擦亮了我的枪,去就你这个小娇娘呢!” 穆以宁毫不客气地在她屁股上揣了一脚:“滚吧!煞星!” 穆以安踉跄了几步,转回头冲着三哥吐了吐舌头,快步跑走了。 穆以宁看着妹妹跑开的背影,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喃喃地道: “我当真是最后一个?!” “……难怪令仪会生气了!” “不对啊……哪里不对啊?!”
第52章 融融 “啪!” 大殷未央宫紫宸殿内,延和帝将一本奏折扔到了自己的桌子上,高深莫测地盯着站在台阶之下的女儿,沉声问道:“穆以安上奏,说想要带兵去泸县。这封奏折,可是被你压下的?” 戚含章微微蹙着眉头,却不敢抬头看着延和帝,只是承认了下来:“是。奏章上呈中书署,是儿臣命人压下的。” 延和帝轻笑一声:“章儿……你似乎,对穆国公家的小姐,格外关心啊?” 戚含章头皮一阵发麻,道:“父皇,穆国公已经辞世。儿臣感念其功绩,却别无其他补救方式。照顾以安,除却本能之外,还有愧疚。” “愧疚?何来愧疚?”延和帝起身,在龙椅前来回踱步,目光始终紧紧盯着阶下的女儿,“他穆瀚是大殷的臣,生当为国抛头颅,这是他的本分。你戚含章是大殷的大长公主,你是君!那穆以安说白了,不过就是一介草民,你怎么可能对一个臣子的女儿有什么本分?存什么愧疚?” 戚含章皱着眉头,强硬地抬起头来直接对上了父亲的双眼。延和帝的双眸沉静平和,却如深渊不可自拔,充盈着算计权谋。 戚含章只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心头飘乎过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一闪而过,快得她根本来不及抓住。 她只得作罢,叹了一口气,道:“以安非是寻常百姓,她是穆国公的女儿。若说她是女儿身,那战场与她十万八千里远;可若说她是穆国公府的姑娘,即便是上战场,也是她的必然。父皇恕罪,按下以安的奏章不表,乃是儿臣私心。” 延和帝紧紧盯着女儿的脸庞,眯起了双眼:“什么私心?你竟连你的父亲都不曾告知?” 戚含章深吸了一口气,跪了下来,对着父亲行了一礼,道: “她穆以安,乃是我戚含章此生此世,永不会放手的人。” “……” “父皇恕罪,请父皇成全。” 延和帝只是歪着脑袋,又一次打量起这个女儿,称呼了她的全名:“戚含章。” “父皇……” “你是为了穆以安,还是为了她身后的穆家?” 戚含章脊背发凉,硬着头皮道:“那敢问父皇,扶植女儿,是为了我自己好,还是为了大殷戚氏皇族好?” 延和帝深深地看了这个女儿一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缓缓道:“你去吧……此事作罢,朕不再追究!穆以安的奏折,朕全当没看过!但若还有下一次,你不要忘了,即便是你身在中书署,位封大长公主,朕、依然是你的父、是大殷的皇。”他放低了声音,像是在吟唱着祭歌,低沉的声音不断在戚含章的脑子中回响、敲击着她的脑壳: “福熙大长公主殿下,你可明白了?” “……是,父皇。” “去吧。” “儿臣告退。” 戚含章带着满腹疑问走出了紫宸殿厚重的大门。她第一次抬起头去仔细大量门梁,只觉得那就像是悬在自己头顶的一把利刃,在这个波谲云诡的时候,利刃被磨得寒光凛然,似乎下一秒钟,就能直接斩断她的喉咙! 戚含章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走出了大殿。李德逢了延和帝的旨意,亲自送着福熙大长公主返回中书署办公。 一路上,戚含章的脑子都被问题充斥着: 究竟……是谁将她已经压下的奏章又重新递到了延和帝面前? 延和帝今日显然是在压她,但更显然是在压穆家!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戚含章转身走出了紫宸殿之后,延和帝又唤来了赵缢。赵缢的精神状态很差,甚至当时偷换布兵防阵图的时候还被北燕人误以为是埋伏,自己受了不少的伤。 穆国公之死,皇帝是递刀的,北燕是捅刀的,而他自己,就是那一把刀。 纵使他再如何尽忠皇室,这也始终是他永不磨灭的心理阴影。 赵缢拜倒在皇帝身前,恭敬地喊道:“陛下!” 延和帝颔首:“穆以安的奏折,朕看到了……你这次做得不错。” 赵缢低着头:“是陛下料事如神!早早就料到了穆家小姐一定会上书请战。” 延和帝摇晃着脑袋:“朕根本不在意那个丫头片子,用这本奏章,只是为了揣度一下朕的公主究竟是什么心思、什么立场。”他摩挲着下巴的青色胡茬,“你说……朕的公主方才,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疯疯癫癫,又开始妄自揣度:“朕、要不要给她改个姓?改姓穆啊!啊!”他越说越愤怒,直接将方才穆以安的奏折摔到了地上,然后用脚用力踩了上去! 赵缢一阵心惊胆战,却不敢搭话。 延和帝背过身去,面对着龙椅,手摸索着扶手处的金龙,喃喃地道:“穆家的梁没了……但还有三根柱子呢!”他倒抽了一口气,如毒蛇吞吐着自己的蛇信,“泸县,呵,北燕绝对是打不动了的。穆家老大幸运的话能捡一条命回来,穆家老二……哈,那就是个白白送死的赔钱货!” “……” “穆家不能倒,倒了,朕就不仁义了!”延和帝撅着嘴,晃动着脑袋,“穆家得倒干净了,干净了,朕的公主才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顾虑,大殷未来的君王,才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牵绊。” 赵缢将头几乎快埋到了地板里面! “赵缢啊!” “臣在!” “你说……要是未来的小国公,是个半身不遂的残废,是不是挺好的?” “……”他一瞬间明白了延和帝的意思,“可陛下,公主在意的……应当、只有穆以安一个人吧?”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延和帝坦然,“含章当年说过一句话,深得朕心。她说了……斩草须除根,无复夜梦长。穆以安,那不过是根小草,根深蒂固的,却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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