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激动地老泪纵横,却将穆以安拉开:“大小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轻些、轻些,老骨头了!” 穆以安笑了两声才放开了老刘,回头却见戚含章并没有跟着下来,疑惑道:“含章?” 戚含章掀开窗户,冲着刘叔抿唇,点了点头。老刘躬身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戚含章笑了笑,应下了礼,对穆以安道:“我还有些事要回去处理。” 穆以安大惊:“什么?!别吧!东宫离这儿还有好远一段、而且,还有朱雀门的门禁,我不好得进去啊!” 戚含章脸都黑了:“你想进来干嘛啊?” 穆以安一本正经:“搂搂抱抱、拉拉扯扯啊!” 戚含章:“……” 老刘:“咳,小姐啊。殿下没搬,还在隔壁呢!” 穆以安:“啊?!” 戚含章懒得理她,直接放下了车帘,敲了敲门框,马车又晃晃悠悠地重新走几步,往隔壁的府上走去了。 穆以安一直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确定足够远了,她才转过身来面对管家,脸上的嬉笑一扫而空,镇静而肃然,颇有些威严。她问道:“刘叔,我大嫂和幺儿都还好吧?” 刘叔笑了:“家里面一切都好,大夫人将里里外外处理得妥帖的很!”他伸手,道:“小姐快别在外头站着了,快些进去吧!我去给大夫人说一声儿!” 穆以安颔首,跟着老刘一同踏进了自家的房门,过了回廊,步入正厅前,穆以安顿住了脚步,低声问道:“老刘……我、我三哥他?” 提到三公子,老刘的背佝偻了几分,眼尾的皱纹更加深邃。他苍凉地叹息一声,道:“小姐要回来的消息年前就传过来了,但也没说回来的时候,我也就没敢告诉三公子说您回来了。人养好了不少,脸上终于有点儿血色了!” 穆以安叹道:“我、我想……” 老刘从小带他们四个孩子长大,又怎么会晓不得穆以安同穆以宁是最亲的!当即就道:“我带小姐去三公子的院子吧。” 穆以安立刻点头:“好!” 两人一路绕过正厅到了穆以宁的院子,还没进去,在门口就听见了谢雨霏的吼声:“以宁!你在干什么!” 穆以安从来没有听过一向温温柔柔的大嫂这么厉声吼过什么,即便是她大哥死皮赖脸追求她的时候都没有那般失态过!当即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与老刘对视一眼,穆以安脸色霎时间就变了,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三哥!” 门被穆以安一脚揣了开了,她直接奔进了穆以宁的房中,将房中两人都吓了一跳! 先是谢雨霏,她蹲在炭炉旁边,刚从炭炉中拿出了什么,扔到一旁的地上踩灭着上面的火星,一只手已经被炭火的高温烫得通红,甚至起了细细密密的水泡!谢雨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天而降的穆以安,愣愣地喊了一声:“以安……?” 穆以安立刻走了过去,喊道:“老刘,那些冷水来!快!” 老刘立刻跑了。 谢雨霏没有在意手上的水泡,将手抽出来一把抱住了穆以安,颤抖着喊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丫头片子、吓死老娘了!” 穆以安无奈:“大嫂……你果然还是十分直言直语!” 谢雨霏险些哭了出来,却也晓得这不是合适哭的地方,深吸一口气把鼻涕吸了回去,放开了穆以安,道:“我、我去找老刘拿点儿伤药吧……你、你们!”她转头,复杂地看了一眼身边人,叹了口气:“你们聊吧。看着点儿你三哥……”她又指了指地上的那一块东西,道:“别让他再烧了,真烧不得了……” 穆以安颔首,亲自将大嫂扶出了房门,关紧了门,才重新踏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去,二话不说,直挺挺地跪在了那人脚边。 穆以宁坐在轮椅上面,膝盖被三四层毛毯盖住,整个人消瘦得太厉害了,脸色白得吓人,胡子也是好几日没有打理过了,伸出来的胳膊也仿佛只是包着皮的骨头。他眼窝深陷,浓厚的乌青笼罩在周围。这同之前那个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穆家三公子简直判若两人! 穆以安咬着唇,连牙齿都在颤抖,她紧紧地闭着自己的双眼,不想让眼泪就这么跑出来再伤三哥的心,但奈何抑制不住喉头的辛酸,哽咽道:“三哥……我回来了……” 穆以宁愣愣地盯着她的后脑勺,颤巍巍伸出手,在她的头顶上摸了摸,却一点儿都不敢用力,生怕伤到了她一般,声音嘶哑,仿佛声带都被撕裂了,之前温润的嗓音荡然无存: “以……安……” 穆以安一把抱住了他的膝盖,侧过头不让三哥看见她的脸,眼泪决堤! 穆以宁的手终于落在了她的头顶上,冰冷的双手终于有了触摸的感觉,和隐隐约约被传递出来的温度,让他在一片黑暗晦昧的天地当中重新找到了一点点可以蜷缩的空间。 兄妹两一个跪在地上,一个坐在轮椅上,谁也没说话,穆以宁静静地等着小妹将她不敢发出声音的哭泣结束。 多年之前,在穆以安还很小很小的时候,最喜欢咬着被子、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地哭。 现在,她这个破习惯还是没有改,不过换成了咬着他膝盖上的毯子哭,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地哭。 那时候的穆以宁深知哄她的秘方,只要被子上有了口水印,就会亲自跑去厨房吩咐多加一份糖醋排骨。 现在的穆以宁张了张嘴,艰难地想要发声,可最终也只能徒劳地比划完了口型,静默无声。 “以安,不哭了。” “三哥让人给你做糖醋排骨。” “……三哥不能过去,让人给你做糖醋排骨了。” 穆以安趴了很久,转头才发现地上方才大嫂没来得及捡起来的那一张破破败败、一看就被毁了不止一次的布条。她跪着爬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来。上面还留有余温,将她的手指烫了一烫! 穆以安抬头问穆以宁:“三哥,这是什么?”
穆以宁别过头去,不去看她,更不愿意去看她手上的破布条。
第70章 破布条 穆以安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正常,当即就展开了那布条,轻轻吹落了上面的灰尘,然后借着穆以宁房间里面昏暗的烛火,勉勉强强看清了上面已经残缺不全的字迹: “……适……什么什么时?” “成……这又是什么什么之美?” 穆以宁嘶哑的声音从她的后脑勺处传了出来: “适婚娶之时,成良缘之美” 穆以安彻底愣住了。 “三哥……” 穆以宁别过脸去,用手艰难地扒拉着轮椅,想让他转过去,彻底不去面对穆以安、彻底不去面对穆以安手中渐渐被攥紧了的布条。 穆以安站了起来,脚上一阵麻,酸得她眼泪差点儿又掉了下来。她不可置信地盯着穆以宁的后背,喃喃地道:“这是……这是含章给你和令仪姐姐的婚书?是吗……三哥?!” 穆以宁咬着唇,不说一个字。 穆以安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三个心里面那点破想法。 他自己从心底里面觉得,自己就是对不起高令仪的。 若是他能再忍住几分不说出口,也许此刻高令仪也对他没那么多“痴心妄想”,他还能看着她风风光光地出嫁,他也可以正大光明地为她送上祝福,看着她走向自己的幸福; 可现在呢?他已经把话说出去了,而且再也收不回来了。 他给了高令仪和自己一个希望的同时,上天给了他一份绝望:谁家名门闺秀可以下嫁给一个半身不遂、苟且偷生的残废呢? 穆以宁自从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玩笑开得实在是太可怕了一些了。 他听高羽琛说,令仪已经被所在了房内不允许出门半步,就连作为高令仪大哥的他都不能见上一面。穆以宁便知道,他和高令仪是真的有缘无份了。 他宁可不要这个缘,把它重新完完本本地还给高令仪。 如果能看到她幸福,穆以宁心想,让他就这么过完下半辈子,也值了。 穆以安知道,这张破布条,是他三哥自己硬生生剖开的鲜活心脏,承载着她三哥的半个魂儿。 也许可能只有真的痛到了极致,才愿意将他们抛进炽烈当中焚成灰烬后,用麻木聊以慰藉。 她将布条重新裹好,在穆以宁房间中寻了个盒子,小心翼翼地保存好了之后,才转头对穆以宁柔声道:“三哥,你就当眼不见心为净,我帮你拿着。好歹是上品的帛书写的,咱们家都揭不开锅了,你还是这么不懂得勤俭持家!” 穆以宁知道她的想法,苦笑一声,决定陪着她将痛苦掩盖下去,道:“是你才不勤俭持家!家里账本上几个子儿你都数不清。” 穆以安一点儿都不觉得羞愧,反而十分得意:“我就是看不懂那些账本怎么了?我有含章啊!” 提到戚含章的时候,穆以宁的脸色微微有些缓和,继而又变得复杂起来,他试探地问道:“以安,你知不知道……含章她,已经被册封为了太子?” 穆以安颔首,道:“我正奇怪呢!哥!”她又重新趴到了穆以宁膝盖边,问道:“女太子……皇帝怎么想的?虽然我也觉得皇家吧,除了含章之外别人也都跟弱鸡一样的,但这也算违背了祖宗礼法,朝中怎么就那么轻易地点头答应了呢?” 穆以宁身子不大好,捂着嘴咳了两声,开口道:“一开始,的确群情激愤,甚至有人直接在朝堂上就指着含章开始痛陈她是不详征兆,说她妇人鄙陋粗见这些莫须有的东西。” “什么!谁啊、谁呀!”穆以安气得大吼出声,“让他来跟老娘说这话啊!来啊!” 穆以宁拉住她的手,继续道:“可含章并没有在朝中直接发作,反倒是陛下怒火不小。第二日,说这话的人就被斩首于菜市口,原因是……谋逆。” 穆以安愣住了,也没声儿了。 只听穆以宁继续道:“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更有直接指着大长公主鼻子破口大骂的。他们的下场大多一样,轻则斩首,重则……满门抄斩。”穆以宁叹了一口气,道:“其中还有不少要员功臣,着实让京中一时满城风雨。不过好在含章在百姓当中名声不错,虽此事因她而起,百姓也都大多只是猜测,未曾表现反感。 “在籍没五人之后,册封诏书就在年前颁了下来。没有典仪、没有宴会,只是将太子金印和一身朝服交给了戚含章,然后顺便把她府上那块还没有捂热的‘大长公主府’牌匾摘下来换了‘太子府’,这事儿就算完了。” “连东宫都没让她去……”穆以安呢喃道。 穆以宁拧紧了眉头,道:“这件事情,连我都不知道陛下怎么打算的。含章走之前还来找过我一趟……只不过我当时、心思不在此处,未曾细想。”他深吸,“如今你回来了,想来她的心也能定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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