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露的声音低低的,每一声的诘问都是温和而非愤怒,可这种轻柔的诘问更是触动人心,许久,吴念熙才应了一声,她侧过身,面朝着庄露,看着窗外些许的光芒照亮庄露的侧边脸,闭着眼,唇角却倔强地抿着。 吴念熙突然明白了庄露的意思,她的声音传入隔壁枕头之上的耳朵中,“身为女孩,不必抱歉。”就这句话,她像是正视了自己过往那段不堪回忆的时间里,足够卑鄙的自己。 直到夜深人静,庄露已经睡去,吴念熙轻轻挪动了自己的身体,让两人的手轻轻挨着,汲取着庄露身上传来的热气,像是有一股新鲜的血液流入自己的身体,吴念熙喃喃低语:“我大约不是个好女孩,可我会努力做一个善良的人的,和你一起,做一个善良的人。”
第16章 (捉) 最近京平大学并不平静,学生们私下都在传有个女生喝农药自杀,现在还在医院抢救,而另一边关于打架的处理决定也出来了,大名鼎鼎的校草级人物温卓的名字也出现在了通报了,上面一共四个人全部记过,涉及的法学院本科生和两名研究生。 吴念熙看着那则通报心理没什么波动,倒是庄露忍不住面露讥讽,“还好我没赶上,这两个人渣互殴地更严重才好!” 只是她的心里依旧不爽,上课的路上正瞧着章坤荣,她紧攥着拳头就要上前,却被吴念熙拦住,“庄庄,忍一下。” 吴念熙柔软的小手轻覆在庄露的拳头之上,就像是给一匹烈马套上了缰绳。
庄露没上去,只是压低声音,满是不满,“这种人看着老实,做出的事情真的足够卑劣恶心!我真得忍不了。” 章坤荣一直以老实著称,包括温卓也有所耳闻,当时拦着庄露时正是拿的这个理由,可实际上呢,迷】奸这样的事情也能做出来,不仅如此,事后还把这事和朋友说得热火朝天,才会从别人的嘴里到了温卓耳朵里,自然又变成了蔡婧不知廉耻。 吴念熙自然懂得庄露的嫉恶如仇,她看向章坤荣的背影不免也泛起了冷光,“这处分通报刚出来,我们至少不能在大庭广众。”她面色如水,沉浸而镇定,安抚道:“总有办法的。” 不能揍人,便只能去上课。 学期已快到尾声,下个月便会迎来考试月。 这一节班主任老赵的美学课没有划重点,反而用来生动教学——放电影。 老赵穿着一件深色羊毛衫搭着一件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棉衣,讲述“美”的他丝毫未有形象所言,他咳嗽几声教室里便安静下来,老赵的声音很好听,他说:“今天我们来感受一下暴力美学。” 他把教室前面的灯关了,投影仪投影在屏幕上开始播放由罗伯特·罗德里格兹、弗兰克·米勒和昆汀·塔伦蒂诺执导的动作电影《罪恶之城》,让观看暴力成为一种审美过程。 庄露坐在最后几排,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捏着手中的课本陷入神游,昨晚她查了 关于百草枯的一些信息,实在担心蔡婧的情况。 可渐渐得,她也沉浸到了电影中,罪恶之城中红舞女郎南茜在灰黑白三色中挥舞着手中的鞭子,随着音乐扭动她的小蛮腰,性】感而色】情的摇晃她的小翘臀,胸部随着舞蹈上下浮动,划过出一抹热辣的弧线,长发被吹起,轻轻抚摸着俏皮的脸庞,情】欲印染在这个年轻漂亮的小妞身上,像是活着的一个尤物。 庄露听到身边的吴念熙微微倒吸一口气,“怎么了?”她凑过去,轻轻地问。 吴念熙的眼眸亮晶晶的,抿着唇谨慎地回答:“真美。” 她说真美的时候,冬日的阳光刚刚巧洒落在她的桌前,她的一双细长而白嫩的手搭着一只黑色水笔,正随意转动,光线让这一幕漂浮着微微的颗粒感,显得有些不真实,而这双手的主人吐出这两个字后,又是害羞地吐了吐舌头,也很美。 这就是老赵说的审美吧,有“审”有“美”,美得浑然天成,庄露在心中感叹了几声,突然笑了起来。 “你更美。”她说得真情实意。 吴念熙瞪大眼睛,躲在头发后面的耳尖透着绯红,她突然感受到一股暖流涌到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之很愉悦,下一秒她就笑弯了眼,像是最美的月牙儿,“谢谢庄庄。” “实话实说。”庄露眨了眨眼睛。 前头有同学在给孙蕊解释剧情,庄露听了一耳朵并不赞同,那人说:“最开始那段床戏是大块头马沃和歌迪,这是很常见的一夜情,可歌迪的美貌与柔情令大块头有一种被救赎的感觉,并让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女人的‘爱’。可歌迪不爱大块头,她不过是寻求马沃的保护。然后歌迪被杀之后,马沃却为这个女人报复一切大开杀戒。” “什么歌迪不会爱马沃?”孙蕊问。 那同学大大咧咧得,“这还不简单,大块头那么丑,歌迪那么美,大家都是视觉动物,美和丑是不能在一起的,这是注定的。” 庄露不置可否,却是撇撇嘴没说话。 反倒是一向温和的吴念熙插嘴说道:“那可不一定!”她的声音有些大,惹得最前面的老赵都抬头往这边瞧来,孙蕊和那个同学同时缩了缩头,以表示 和这事没关系。 吴念熙却是直挺着身子,目光中还带着点火气,迎着老赵的目光也一脸冷漠。 老赵脾气好,没说什么。 倒是庄露从课桌下拉了拉吴念熙的衣服,“怎么了?怎么就生气了?” 吴念熙也不知道这股子邪火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她说的不对。” “当然,世界上哪有那么绝对的美丑的分裂。” “对啊,凭什么长得好看的就不能和长得不好看的在一起,皮囊的美丑最是肤浅!有趣的灵魂才是万里挑一!”吴念熙嘟嘟嘴,清纯美丽的小脸上还逗留着一丝委屈。 庄露突然笑了,“我知道了,你这是在为我鸣不平呢。” 被庄露这么一说,吴念熙愣了愣,她在心中想了想,好像是这样,又好像不是这样......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的胸腔中徘徊,她分不清那是什么。 美学课结束后,庄露和吴念熙坐着公交车去市医院看蔡婧,蔡婧的情况并不好,病床边已经上了心电监护和呼吸机,蔡雅木然地坐着椅子上,紧紧握住蔡婧的手,脸上都是被风干的泪痕。 庄露和吴念熙在一起帮忙给蔡婧做了血液灌流后,被虚弱的蔡婧赶回去了。 蔡婧带着呼吸机,说话费力,可她坚持说道:“你们回去吧,别在这里耽误时间,我没事的,等我熬过这一关,我请你们吃饭,谢谢你们!” 说着,她用手拉了拉自己的堂姐,就像是小时候喊蔡雅帮忙那样,带着一些小心翼翼,“雅姐姐,帮我送一下我同学,行吗?” 蔡雅眼角的那泪差一点就要滑落,她咬着牙忍住落泪的冲动,点点头。 送庄露和吴念熙到了电梯口,这个一向倔强、一向明艳大方的律师才泄露了自己的痛苦,“我还没有告诉她,我说不出口,我说不出口!” 看着嚎啕大哭的蔡雅,庄露有些手足无措。 吴念熙从她那只骆驼小包中翻出纸巾递给蔡雅,温和细致地安慰道:“医生说得都是概率,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不一定就会是那个结果,我们要相信奇迹!” 等公交车的时候,庄露感慨道:“我也相信会有奇迹的!我们没有延误救治时间,几乎是立刻洗胃了,总是会有所帮助的。” 吴念熙没说话,只是看着这个天空的一角。 天空有白色的东西飘了下来,周遭突然一阵喧闹。 有路人在欢呼,“下雪了!” 吴念熙伸出手去接今年的第一场雪,刚刚有些沉重的心情才微微有些明朗。 下雪了啊...... “下雪了,好兆头啊,蔡婧一定能挺过来的!”一向乐观的庄露扬着头感受着雪花掉落在自己脸上,开心的说道。 雪越下越大,到了第二天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京平大学的学生都乐疯了,随处都可以看见打雪仗的、雪地写字的、堆雪人的。 吴念熙从柜子里面翻出羽绒服,一边看着窗外明亮的雪景,一边慢吞吞地穿上羽绒服。 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是庄露。 庄露一脸沉重,看着吴念熙露出了一种恍惚茫然的神色,许久,她才讷讷地开口,“念念,蔡雅姐给我打电话,蔡婧.....走了.....。” 距离蔡婧喝下百草枯仅仅过去了5天,这个明艳的女孩永远离开了人世,带着一身的流言蜚语,终是不甘得阖上了眼睛.....
第17章 蔡婧不是京平本地人,生她养她的地方是靠近京平的一个小县城。 庄露和吴念熙买的长途车票,坐了两个半小时的车终于来到了这里。紧赶慢赶,再堪堪赶上。 蔡婧的墓就在县城东南面的一座山上,抱着她那张黑白照片的是面无表情的蔡雅,一旁有另一个亲戚打着伞,把这无力的日头挡在黑伞之外,一行人跟在后面往山上去。 庄露和吴念熙在签到的地方签下自己的名字,坐在木桌子后面的阿姨分别递给他们一朵白色的绢花,绢花后面有别针。 将白色绢花别在自己手臂处的衣服上,庄露突然感到一阵悲伤,这一刻,她那么真实地感知到曾经活生生的一个人已经离开了。 可容不得她多想,她和吴念熙追上前面送葬的队伍。 冬日刚下完一场雪,山路湿滑,吴念熙感觉脚下一打滑,身子就失去了平衡,在她摔倒之前,好在庄露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你靠着我。”庄露嘱咐了一句。 吴念熙两只手扒住庄露的半边身子,庄露带着她一步一脚印地往山上去。 每个丧礼都没什么不同,唢呐吹开了这白茫茫的天空。人死灯灭,连丧礼都大致有了必要的流程,唯一不同的便是蔡婧年纪太小,很多的仪式都省略了,当蔡雅把蔡婧的骨灰放入那小小的石棺中,这个女律师终于嚎啕大哭起来,怎么也不撒手,“这儿太冷了!她最怕冷!太冷了!”嘴里喃喃着,像是失了魂。 蔡雅的母亲首先反应过来,上前去劝,可劝着劝着,自己也是看着那小小的骨灰盒落下泪来,她照顾蔡婧的时间最长,拿蔡婧当自己的第二个女儿,她哭着更是撕心裂肺,闻者无不悲痛。 蔡婧的直系亲属只剩下那八十多岁的奶奶,而这个老人在听到蔡雅的哭声时,摸着手中的佛串,也是老泪纵横。 现场的气氛顿时悲伤到了极致。 终还是蔡奶奶长叹一声,“小雅,放下吧,别误了时辰,让小婧去找她爸妈吧。” 这个小家的悲剧,在这不冷不暖的平凡普通的冬日中,落下了章节。 葬礼结束,别的送葬的人们已 经离开,长辈们扶着蔡奶奶下山,只有蔡雅呆呆地站在那座矮矮的坟墓前一动不动,庄露和吴念熙站的她的身后,一时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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