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瑶只得转过头,半睁着眼看向床边,却只见,侧身面对程瑶躺着的沈茵此时几乎已是将额头都贴在了床上,而她那一双温暖的手,也还在紧紧地抱着程瑶的手臂不撒手。 看着这样的场景,程瑶眉毛一扬,嘴角也莫名浅浅抿了起来,像极了笑意。 这大约还是程瑶第一次如此近的观察沈茵的睡颜吧。十七岁的小姑娘皮肤白得跟牛乳似的,微张着的嘴唇却像是涂了胭脂一般的嫣红,娇滴滴的,很是可爱。 还有紧闭的双眼上,那纤长的睫毛,弯弯的眉毛。
程瑶仿佛能就这么看到沈茵的双眼,她记得那有如清波见底的一双眼,望向她时总是带着几分缱绻与关怀…… 程瑶想得出神,直到沈茵的眼皮开始颤动,好似就要睁开那双程瑶熟悉的清澈眼睛时,才忽然一慌,连忙躺回了原样,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其实还没有醒。 然而,只不过转瞬间的功夫,程瑶就又开始为自己这样的举动而感到后悔了。她觉得自己本没必要如此慌乱,她紧张失措的模样,就好像自己其实是个正在偷偷瞧着意中人的怀春少女一般。 她都是几十岁的人了。 不对不对,这应该是她的重点吗? 她正闭着眼睛胡思乱想间,床边竹榻上的少女已经清醒了过来。 她感觉到沈茵已经在竹榻上坐了起来,却仍旧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还温柔地捧了起来贴了贴自己温热的脸。 “啊,你居然还在啊,看来真的不是我睡得太死了。”沈茵对着程瑶的手如此道。 听到她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说,程瑶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沈茵说的大约是自己昨夜没有被噩梦惊醒的事。 对于这个,程瑶也感到十分意外。不知为何,当她昨夜闭上双眼时,她感觉到,她对一切都已毫无恐惧。 难道说,是因为有一个人一直在死死地拉着她的手,让她纵使知晓前方是悬崖是火窟,也能安下心来、不惊不怕么? 沈茵的双手,就像是她这个人,温暖得像个小火炉,触及冰冷的程瑶时,甚至会让人感到滚烫,从指尖烫到心底,但程瑶并不讨厌这样的感受。 因为沈茵她真。 没来由的,程瑶耳边忽然也就想起了母亲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这小丫头,倒是真的很关心你。” 沈茵确实是时刻都在关心着她。 程瑶虽然总是会感到一种莫名的疲倦,疲倦到甚至连感情都开始变得淡泊,以至于,她过去对沈茵都完全就是一种,想看看这个女孩要多久才会因为她的无药可救而失去热情的态度。 但再如何冷淡的人,也不是一块石头,只要舍得下功夫,又怎么会打动不了? 哪怕,程瑶从来都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值得沈茵如此关心的地方,沈茵也许只是在盲目崇拜着一个想象中的英雄…… …… 对于程瑶的这些想法,沈茵浑然未觉,她就这么捧了片刻,直到她感觉到自己必须赶紧去准备早饭了时,才终于小心翼翼地将程瑶的手塞回了被窝。 然后,她望着程瑶平静的面容,用一种比平时还要温柔的语调轻轻道:“阿姊,要多睡一会啊,祝你有一个好梦。” 说罢,小姑娘转身离去,心中也渐渐有什么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 听到沈茵关上房门时轻轻的“吱呀”声,几乎在沈茵温柔的声音中就这么睡过去的程瑶也再度睁开了双眼。 一个……好梦吗? 程瑶看着头上红色的幔帐,若有所思。 *** 沈茵虽说昨日已从程瑶那儿问了许多,史无前例的多,但到底真正想要了解到的还是只听了点细枝末节,让她难免有些失望。 司马姑娘,听程瑶的叙述,大约是与程瑶年龄相仿,小也小不过一两三岁,那现在,也二十几岁了,早该成亲拉扯好几个孩子了。 而且程瑶又说司马姑娘现在身份贵重,那定是嫁到不得了的高门大户里去了,与程瑶是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缘分。 按理说,知晓她们已完全没有了瓜葛,沈茵便该放下自己这颗好奇的心了,可沈茵也不知怎的,就是忍不住想知道得多一些,更多一些。 司马桃朱,司马桃朱,哪位高官姓司马?又有哪位高官的媳妇是姓司马? 哎,这样的问题,像她这样的底层小老百姓要是能知道就出鬼了…… …… “茵娘。” 程母一边择菜一边唤着身边发呆的她,却不想,竟是良久都得不到回话。 “茵娘?茵娘?”她只得放大了声音。 闻言,被忽然吓到的沈茵浑身一震,顿时从思绪中回过了神来。 她默默放下都要被自己掐断了菜,咧开了嘴角不好意思地笑:“娘,怎么了?” 程母却觉得沈茵忽然发呆定是有问题,不由得关切道:“茵娘?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最近都没有睡好啊?瞧你眼睛底下那一圈黑。” 说完,程母眉头一皱,又开始提议:“你呀,不如就暂时先莫管阿珩了,好姑娘,我知晓你关心她,但也要多注意自己,明白吗?待会儿吃完饭,我就帮你把屋子收拾出来。” 程母这番话也是说得真心,沈茵是个懂事心善的好女孩,程母对她一直都是爱得不行,最近见她如此卯足了心思地想要对程瑶好,那便更是又感动,又歉疚。 她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非把这么个好丫头拖到自己家白白耽误了呢? 她正思索见,听了她话的沈茵,那温柔清秀的脸却是瞬间就白了几分。 程母望着她不解:“茵娘,这是怎么了?” 沈茵摇摇头道:“别别别,娘,我喜欢照顾阿……珩,而且,娘,她已经睡得好多了,你可不许鼓动我半途而废。” “茵娘,这样不会太辛苦你了吗?” 沈茵道:“娘,你们都对我这么好,我要是一点都不回报,那才叫无地自容。” 说完,小姑娘也不由得腼腆一笑。 她笑得含羞带怯目光盈盈,程母望着,莫名的直觉让她觉得有些不对,但一时半会的,又说不上来这不对究竟在哪。 “傻丫头,既是做了一家人,又何必说什么回报不回报的两家话。” 沈茵点了点头,道:“娘说的是,是我太见外了。” 说完,婆媳俩便又低头择起了菜。 只是沈茵心事多,看着这绿油油的新鲜蔬菜,到底没法专心。 于是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始问起了程母:“娘,你知不知道,有个姓司马的将军呀?” 沈茵不清楚军队里的头衔,但程瑶既然说司马桃朱的兄长是她的上司,那喊将军便有八成几率是没错的。 “司马?” 程母虽然有些意外沈茵会问起这个,但毕竟是她先让沈茵不要见外的,此时自然也不打算隐瞒些什么。 “这可是了不得的人家呢,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啊?” 沈茵道:“偶然听阿珩提到过,我心中好奇,却又不好意思多问。”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程母笑道,“你不知道也正常,我要不是嫁了阿珩他爹,过去常听他说,我也未必知晓这些。” “司马家很厉害?” “那当然了。”程母道,“司马家从爷到子到孙都是天生打仗的料,上头大家器重他们家,还让弟弟娶了他家的闺女呢。” “啊!” 听到大家、姻亲等字眼,沈茵惊得嘴巴圆圆的,几乎都可以塞进一个拳头。 好一会儿,她才能将下颌收回去道:“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呀?” 程母想了想,道:“□□年前吧。” 沈茵默默掰着指头算着,竟是怎么算怎么觉得时间完全对得上。 “那他家有几个姑娘?” 听沈茵越问越奇怪,程母也不禁纳闷地看了她一眼。 “就一个啊。” 程母没说的是,当年这位姑娘出生时,她丈夫都是收到了红包的。女儿本不矜贵,但司马家连续几代都只生小子没半个闺女的影子,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囡囡,那自然是成了全家的心肝宝贝,宠得堪称是无法无天。 沈茵顿时就噤了声,不再说话了。 她本以为,尊贵的司马姑娘嫁得再好也就是嫁到宰相爷里家去,却没想到,人家竟是直接就做了上头那位的弟媳妇。 这可真是光想想都能吓死她了。 想不到,这么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女,竟是曾经思慕过她家程瑶阿姊,沈茵低头看着水里泡着的蔬菜,看着水上倒映着的自己平平无奇的面容,忽然就感受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巨大挫败感。 *** 当天夜里,小姑娘就忍不住又开始缠着程瑶殷勤地发问了。 “阿姊,昨天的故事,你能不能再给我多讲一点啊,就一点点,我想听。” 闻言,程瑶回头望了她一眼,却显然是已经忘了。 “什么故事?” 沈茵扁扁嘴,道:“司马姑娘的故事。” 闻言,程瑶不禁皱皱眉,怎么这事还是个分章回的话本,还有预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的。 “这怎么就成故事了。” 沈茵站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便娇娇说道:“哎呀,这是别人的事情,对我来说当然就是故事了,况且,阿姊将司马姑娘说得跟神人一样,茵娘向往之,这不是很正常的么?” 念了这么久的书,不见沈茵开始多么通晓诗词歌赋,倒是满嘴半文半白的之乎者也用得还挺像模像样。 自从解甲归田后,随着整个人状态的越来越疲惫,程瑶的记性也减退了许多,差点就被沈茵的胡说八道给诓了过去。 “我几时将她说得神人一样了?” 见自己竟然没糊弄过去,沈茵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便又道:“好阿姊,那就当我求你了,你也知道我不过就是个小老百姓,下下辈子都接触不到这样等级的贵女,我实在好奇嘛。” “好奇什么?” 难道是好奇高门大户贵女奢侈的生活?可若是这些事,那些年女扮男装跟一群大男人同吃同住的程瑶也无法知道呀。 就算用她匮乏的想象力去猜,也无外乎就是浴池撒花瓣,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就有一大屋子的丫鬟簇拥进来伺候,还有数不清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之类。 然而,沈茵却并没有打听这些,只是拉她并排坐下,便神神秘秘地问:“阿姊,那位司马姑娘她,长得很美吗?” 程瑶愣了愣,竟是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回话才好。 良久,她方才缓缓开口道:“我与她已是□□年未见,我早忘了她是何模样了。” 闻言,完全没料到自己竟会听到这样答案的沈茵问不禁蓦然一怔。一种说不清究竟是庆幸还是惋惜的心情,也顿时就涌上了心头。 “也是亏得以后都见不着了,不然,阿姊你这般,当真得伤透了人家姑娘的心。” 她垂下眸子,面上虽然不显恼意,话里话外,却已然是有了几分埋怨的心思,说出来,显然连她自己都有些微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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