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安静地重新审视眼前的楚拂,这姑娘身上总有她猜不透的地方。可不知怎的,即便如此,萧瑾还是愿意信她。 或许只因她的那句——仁心或多或少都会生一颗吧。 “弑君凶险。”萧瑾最后只能提醒她这一句。 楚拂轻笑,“没有比我更懂自保的人。倘若事情败露,王妃也只管与我撇清关系,暗中帮我把消息递出去,我也不一定会死。” 这是一场以性命作筹的赌局,楚拂好像占了七成赢面,不然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楚大夫是不是小瞧我萧瑾了?”萧瑾忽然也笑了。 楚拂没想到秦王妃竟会说这句话。 萧瑾笑容浓烈,这得意的笑脸让楚拂不禁生了恍意,好像眼前含笑看她的是二十多年后的燕缨。 “楚大夫,等临淮彻底平静了,可否与我说说你的那些当年事?” “王妃?”楚拂在萧瑾眼底看出了赞许之意。 萧瑾干脆地又道:“听我先说也行!” 楚拂复杂地笑了笑,“民女只怕会让王妃失望。” “你可比刘明那中年汉子赏心悦目多了!”萧瑾突然打趣一句,语气却极是认真,“阿远有刘明这个至交,我萧瑾也该有个至交!”说着,萧瑾笃定地道,“楚拂,你这个江湖朋友,我认定了。” 楚拂听得又暖又无奈,等她与缨缨之情暴露以后,不知萧瑾还愿不愿把她当江湖朋友? “怎的?”没有听见楚拂回答,萧瑾似乎有点不悦。 楚拂摇头,苦涩笑道:“王妃他日不后悔便好。” “会么?”萧瑾随口一问。 楚拂静默不语,微微垂头。 萧瑾倒也没有追究问个清楚的意思,至交相处,本就该相互敬重。楚拂不愿说,她便不会追问。 马车出了临淮城门,一路往蛊医谷的方向去了。 今日的临淮城府衙发了官榜,说有大夫献了奇方,对麻风有奇效,通令临淮城内外百姓都去府衙领药救命。 所以大多求医蛊医谷南疆百姓都往临淮城府衙去了,山道上只有零星几个走不动的虚弱老人病家。 马车放慢,赶车的府卫小心避让着路边的病家,终是来到了蛊医谷山门前。 府卫勒停了马车,小心将萧瑾与楚拂扶下了马车。 “王妃小心。”府卫惊觉有病人靠近萧瑾,当即拔剑威吓道,“再敢上前,立斩!” 靠近萧瑾的不过是个七岁上下的小姑娘,衣裳褴褛,双眸水灵灵的,可惜脸上生了一块麻风的红疹,此时正冒着浓水。 她被府卫一吓,“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救救我娘……求求你们……救救我娘亲……”说着,她一边哭,一边跪了下去,“娘亲快不行了……呜……” “把剑收起来!”萧瑾瞪了一眼府卫。 府卫歉然低头,把长剑回鞘。 只见楚拂回了马车,将随身带着的药箱背了下来,快速翻了两个棉布面巾出来,递给了萧瑾与府卫,“戴着。”话音刚落,她将药箱中最后一个棉布面巾拿了出来,快速戴好,背着药箱走到那小姑娘面前,柔声问道:“你娘亲在哪里?” 小姑娘哭红了眼睛,颤巍巍地指了指不远处,倒在道边没有意识的一个粗衣农妇。 “楚大夫也要小心。”萧瑾嘱咐一句。 “嗯。”楚拂匆匆应声,快步走到了粗衣农妇身边。 她将药箱搁在身侧,拿了药箱中的棉布手套出来,快速戴上。她将粗衣农妇的身子翻了过来,这农妇的麻风之症比那小姑娘还要严重。 楚拂按上了这农妇的颈边,隔着手套依稀还能感觉到这农妇微弱的喘息。 “娘亲……呜……不要丢下喜儿……喜儿已经没有爹爹了……呜……”小姑娘在楚拂边上难过地哭着,抬眼紧紧盯着楚拂,泣声问道,“大姐姐……娘亲……娘亲还有救的……是不是?” 这双哀求的眼睛,与她幼时何其相似? 她含泪哑然,“我会尽力。”说着,她脱下手套,正欲取针囊给这农妇行针。 “你们的医术是救不活她的。”突然,山门之内响起了一个陌生的沙哑声音。 楚拂没有理会此人,只是专心给农妇行针。 再慢一刻,麻风之毒便会沁入心脉,到时候就更救不了了! 萧瑾循声望向此人—— 他穿着五色巫衣,面带银纹面具,面具上露出的一双眼睛生得阴森森的,听声音应该是个四十出头的蛊医汉子。细看他的十个手指的指甲,皆是乌青之色。 他见楚拂并没有理会他,冷嗤道:“小姑娘,你没有听见我说的么?” 楚拂知道是被他盯上了,可那又如何? “再不施针,她活不过今日的。”楚拂只冷冷地回了一句。 “谁说她活不过今日?”这蛊医似是与楚拂杠上了,只见他递了个眼色给身后的两名弟子,“把人抱进去。” “此时动她,她只有死路一条!”楚拂行针刚到紧要之处,哪里容得这些人胡来,她侧脸狠狠一瞪蛊医。“人命关天,我今日偏要与阎王爷抢她一条命!” “真是奇了,今日你这小姑娘惹我不快,我偏就要动她!”蛊医也来了性子。 两名弟子生得牛高马大的,一名将楚拂扯起,楚拂哪里还能动弹?另一名将那农妇抱了起来,大步往蛊医谷里走去。 “你们……” “小姑娘,今日我就让你心服口服!进来,看着,我们蛊医如何起死回生?”蛊医示意弟子松开楚拂。 楚拂自然也是不服的,便快步跟了进去。 小姑娘满心慌乱,早就追到了农妇身边。 蛊医拿出了一个木盒子,他森森地看着小姑娘,小姑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你是不是真的想你阿妈活?” “嗯……”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再害怕她也点了点头。 “不管什么代价都愿意?”蛊医再问。 小姑娘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娘亲,瘪了瘪嘴,再次重重点头。 蛊医徐徐道:“那便把右手伸出来。” 小姑娘半信半疑地伸出了手去。 “左手牵住你阿妈。”蛊医继续吩咐。 小姑娘紧紧地牵住了农妇的手,好像有些事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蛊医冷冷笑了,他打开了木盒子,从里面挑出了一只金色的蛊虫,放到了小姑娘的右手掌心。 “嗡——” 只见这只蛊虫振翅一会儿,猛地一口咬住了小姑娘的掌心肉,钻入了她的血肉之中。 “啊!”小姑娘怕极了。 “别松手!否则,你阿妈真的只有死路一条!”蛊医的声音像是暗夜中的恶鬼,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小姑娘哪里敢放手,只能紧紧地握着。 “你这是什么医人之法?!”楚拂忍不住一声厉喝。 蛊医懒洋洋地回答:“邪门歪道,本就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萧瑾想交朋友了~但是拂儿好慌~~~~ 当然,蛊医救人都是要有代价的~看过《师说》的小可爱们,一定可以猜到这只金色的蛊虫叫什么名字?
第91章 代价 久闻蛊医医道离经叛道,如今亲眼一见,果不其然。 莫说是楚拂,就连萧瑾也看得背心啧啧发凉。 小姑娘突然痛然惨呼,蛊医却充耳未闻,拿了骨笛出来,吹响了一曲奇异的蛊音。 说也奇怪,只见这小姑娘脸上的疹子宛若树皮般脱落下来,随后那农妇身上的疹子也一样开始脱落。 “嗡!” 那只金色蛊虫竟从农妇手背破肉而出,在空中飞了一阵,在蛊音休止的瞬间,落在了地上,似是死了。 小姑娘虚弱地倒了下去,最后只来得及唤出一声似有若无的气音,“娘……” 楚拂快步走近小姑娘,一探鼻息,不禁大呼道:“她死了?!” 蛊医捏着骨笛负手身后,冷冷道:“嫁衣蛊,救一人,便死一人,这是她救娘亲的代价。方才我是问过的,她是心甘情愿的。” 楚拂惊瞪双眸,顾不得其他,直接探上了农妇的脉息。 病相皆去,与常人一模一样。 她仔细看了看农妇脱疹后露出的新肉,粉红如常,连浓水都没有了。 这样的救命之法,实在是骇人听闻! “怎样?”蛊医幽幽问道。 楚拂摇头,竟不知该说什么? “王妃可听清楚了?”蛊医转眸看向了萧瑾,似是早已猜到她是谁? 萧瑾惊愕无比,“你认识我?” 蛊医淡淡笑道:“云安郡主招医的王榜,我也是见过的,当时王妃就在王榜边上,我多看了那么一眼。”略微一顿,他故意瞥了一眼地上气绝的小姑娘,“这个代价可不小,王妃回去可以多想想,值还是不值?”
萧瑾沉默不语。 蛊医冷嗤一声,看了一眼楚拂,“你这丫头本事也算不错了。” “先生?”楚拂不懂。 蛊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农妇,“你给她扎那几针,确实可以保她今日不死。只是,还是比不得我的嫁衣蛊,蛊到病除。” 楚拂心绪复杂,这嫁衣蛊确实是医好缨缨的一个良方。 只是这个代价…… “楚大夫,我们回宫吧。”萧瑾突然开口。 “我还有些话想请教先生……”楚拂总是不甘心的,万一这蛊医还藏了一手,今日故意这样说,只是为了让她们知难而退。 萧瑾递了个眼色给楚拂,话却是说给蛊医听的,“先生的话,我都听明白了,容我回去考虑几日,再来叨扰。” “也好。”蛊医点头,示意弟子端两盆药水来。 两名弟子将两盆药水端到了萧瑾与楚拂面前,只听蛊医道:“麻风危险,念在这些日子秦王殿下确实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我是一定不会让你们在我的蛊医谷染了麻风回去的。这是蛊方药液,你们先把手洗一洗。” 萧瑾与楚拂互看了一眼,依着蛊医的话,用药水洗了洗手。 蛊医从怀中拿了一瓶药丸出来,递向了楚拂,“服下此药,可保万事安然。” 楚拂刚欲接药瓶,蛊医又缩回了手来,肃声道:“让你们府中那两个小子别再来了,烦得我头疼,还吵得我娘子心烦。” 一定是木阿与明寄北。 楚拂也不知这两人是如何烦他的,可从蛊医的语气听来,木阿与小北这几日来得定是很勤快。 “好。”楚拂点头。 蛊医终是把药瓶递到了楚拂手中,“难得我这谷里病家少了许多,我医好这几个,我要痛痛快快地睡上几日。” 言下之意,是这几日都别来扰他清梦。 萧瑾听得明白,“先生的话,我懂了。” “嗯,快走!”蛊医嫌弃地挥了挥手。 萧瑾与楚拂退出了蛊医谷,回到了马车上,将脸上的棉布面巾扯了下来。 府卫看得头皮发麻,哪里还敢在这里多逗留一刻?只见他一扬马鞭,便赶车离开了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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