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又芹问她孩子是什么意见。 翠姐紧绷的情绪放松:“他想让我们离婚。” 早上的年轻人吗?能看出他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孙平和翠姐对他的态度,也能看出来他在父母眼中很有份量。 “其实,”翠姐纠结一下,“孩子可能不应该姓孙。” 苏又芹微愕,但她没有对这句话感到十分惊讶。想起年轻人瘦高的样子,和孙平那微微发福的矮壮身材,不是孙平的孩子似乎才正常。 又想到之前翠姐说和孙平结婚几年都无所出,想来是孙平的问题。只是那时候的人觉得孩子只和母亲有关,男人不可能有问题。 “他可能是知道了,所以支持我离婚。”翠姐叹气:“我家孩子虽然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但他是个好孩子。成绩也不是很差,上了高中的话,可以考个差点的本科或者专科。都是我耽误了他。” 最后一句话带上了哭腔,翠姐内心委屈又愧疚:“只怪那时候的我没本事。要是那时候我就来镇上打工,肯定不会让孩子辍学。” 但她那时候来不了。孙平的父母弟弟还等着她照顾。 “说到底都是命。” 翠姐眼眶湿了。苏又芹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两人站在果林路最高处的石坝边,看着远处村子的炊烟袅袅,内心憋闷不已。 年节越来越近,早上出来吃早餐的人也越来越多。还有很多外地回来的人,在早餐店门前询问翠姐,早餐的种类怎么这么少。 确实很少。没有学生,苏又芹连奶黄包和猪猪包这种种类都没有上。原本今年冬天她想买一个肠粉机回来做肠粉,但想想人手,直接放弃了。 苏又芹回来的第二天开了早餐店,苏权和程丽下楼看见,面上露出不太自然的表情。周围人招呼他们来店里吃饭,两人站在门前被翠姐当成顾客招呼,周围人都笑了。有人说这是苏老板的父母,一向大气的翠姐反而有些不自在。 苏又芹一直在旁边戴着口罩炸油饼,时不时看一眼,没做任何回应。 当天下午程丽又来劝苏又芹,只不过这一次话变成了让她好好休息几天,过年就不要开店了。 苏又芹全程当做耳边风。埋头干自己的事情。 弟弟苏鑫君回来那日,苏又芹照常开店。父母很早起床去市里飞机场接弟弟,天色还未亮,翠姐招呼两人吃早餐,程丽边吃边问:“我们等会儿回来大概九点多,早餐店还有吃的吗?给你弟弟留着。” 苏又芹简直不想理她,一顿早餐而已,还需要店里给他留着吗?就不能在机场外面吃? 翠姐倒是接得快:“哎哟,那可不一定。我们有时候都不一定能吃到,还去对面买面吃。” “回来没吃的,可以去对面饭馆买面,苏老板喜欢他家牛肉面。” 苏权喝着豆浆:“自己开店的还去别人家买早饭?” 翠姐尴尬笑笑,不说话了。苏又芹安静地将刚出锅的油饼装给来买早餐的人。 苏鑫君回来时早餐店已经关门。苏又芹在沙发上补瞌睡,被敲门声吵醒,一打开门就对上弟弟兴奋的笑容:“姐,好久不见啊。抱一个。” 苏又芹的瞌睡散了。她和弟弟的关系还不错,当初弟弟还小的时候,也被爷爷奶奶带了几年,上小学高年级时才去了父母那边。 两人不会经常联系,但有什么事都会通知对方。 弟弟去年大学毕业,在一家电子厂做外贸业务员,苏又芹出车祸时,他请不到假,直接辞了职去海城照顾了姐姐半个月。 “姐,我跟你住。”苏鑫君拖着行李箱进来,“爸妈早上六点多就喊人起床,跟你住,我们一起睡懒觉。” 苏又芹笑着打字:“我可睡不了懒觉,我早上开店呢。” 苏鑫君:“没事,你在楼下开店,我在楼上睡懒觉,等觉睡醒就下去帮你吃早餐。” 苏又芹轻轻拍弟弟一掌,将他带到最里面的屋子。床上没有床单,苏又芹扯出干净床单让弟弟自己铺床。 苏鑫君铺着,从床上捡起两根长发:“姐,你在这个房间睡过觉?怎么有头发?” 苏又芹接过那两根头发,丢进垃圾桶。想着这应该是沈芊垚留下的吧。几个月过去,这房间已经被打扫过好多次,竟然还有留下的头发。 除夕早上,早餐店照常营业。 早上六点,沈芊垚发来消息,说准备回老家祭祖。 元川习俗,除夕早上要上坟祭祖。中午吃团圆饭,下午做杂事,晚上再吃团圆饭。一般中午的团圆饭是一大家子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兄弟姐妹们一起,晚上的团圆饭则是各回各家吃的团圆饭。 苏又芹今天的营业得在九点前结束,九点半她也要去祭祖上香。 除夕早上周围人都会起早一点。 苏又芹回了沈芊垚短信,让她在老家玩得开心。 沈芊垚爷爷出身的老家在很远的山里,据沈芊垚说那边有山有水,风景秀美。他们家一大家子人,除了必须加班留守的,其他人趁着今天回去祭祖,会在中午同老家村里人吃个团圆饭。 沈家是村里当年走出来的唯一一家大户。这些年,沈芊垚的小爸,给偏僻的村子里捐了路修了房,还包了几名大学生的学杂费和生活费。村里人对沈家也很好。每年腊月给坟墓修整时会顺手帮忙把沈家祖上的坟墓修修。 只是,现在村里也只有二十几户老人守在家中了。 沈芊垚一路走一路给苏又芹发沿路风景,山间、小草、大山、河流、不知名的花儿。兜里的手机过一阵抖动一下过一阵又抖动一下,不断提醒苏又芹,有人想和她分享快乐。 等早餐店关门,苏鑫君已经买了纸香蜡和鞭炮,背着一个小背篼。姐弟两人沿着果林路而去,先去爷爷的父母坟边上香,接着是爷爷兄弟们的坟边,爷爷有五兄弟,现在只有两个弟弟在元川市跟孩子住在一起。 这些人上完,两人才去爷爷奶奶的坟边。苏权早已在坟边站着,手里夹着一根烟,对着坟头抽烟。 苏又芹将一块猪肉一些零食还有两个包子两个馒头放在坟前,一边放一边和爷爷奶奶说心里话,告诉他们自己现在在家里开早餐店,还说自己谈恋爱了,自己很喜欢她。这些话随着蜡香纸灰飞上天,不知道爷爷奶奶是否能听见。 她好想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去世后,苏又芹原本发誓再不回小镇的,因为这里再没有她的牵挂,却没想到还是回来了,这个小镇在她最难的时候给她提供了无言的庇护。 现在小镇里又有了她放在心上的人,那人也同样把她放在心上。 她似乎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小镇了。 嗡嗡两声,苏又芹从兜里掏出手机,沈芊垚发来一张图,是她赤脚站在河里,穿着薄毛衣,手里拿着一个网兜的照片,好像在捕鱼。 沈芊垚笑得很开心,她的身后,是连成一片的松柏树,在冬天里也生机勃勃。 苏又芹问她不冷吗? 消息刚发出去,站在他身侧不远处的苏权淡淡道:“别天天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苏又芹瞥他一眼。 沈芊垚回了消息: “不冷,河水是温热的。” “下次我带你来捉鱼。”
第22章 血缘 苏又芹爷爷年轻时,带着妻儿从老院子里搬出来,在那时候还是泥巴路的公路边弄了五间房的地基。五间地基随着一儿一女成家,被分成两部分,三间给了儿子,两间给了女儿。 后来小镇街道掀起改造风,公路街沿线的人全部拆了两三层的砖瓦房,修建成六七层的小楼。 苏又芹父母和姑妈也拆了两人各自分到的房,修建成楼房去卖。 那段时间,爷爷奶奶看清了儿子儿媳不愿意给自己留一套房居住的想法。 好在女儿有良心,又常年在帝都不在家居住,于是将自己那套房给爷爷奶奶住,也就是苏又芹现在住的房子。 而苏又芹父母从爷爷奶奶手里继承过来的地基和房子,现在和爷爷奶奶、和苏又芹都没有关系了。 除夕年夜饭,苏又芹在父母家吃。 这么多年,即使父母的房子就在相邻楼里,她也很少去父母家,也没怎么在父母家吃过饭,更遑论年夜饭。 程丽把年夜饭做得很丰盛,摆了满满一桌菜。 苏又芹捧着碗吃得专心,听父母和弟弟一句句聊着天。他们说的事情和人,苏又芹一件不知、一人不认识。她庆幸自己不会说话,不用应和这些不知道的事情。 很多年前,苏又芹怨恨过父母。 那时候的父母总是充满抱怨,抱怨对方的生活工作、抱怨爷爷奶奶、抱怨姑妈,甚至抱怨爷爷奶奶给姑妈留了两间房的事情,在他们眼里,女儿不应该拥有拿到父母房屋的权利。——这些抱怨撑起了苏又芹对父母的抵触,她的抵触换来父母进一步埋怨她不听话不孝顺。 好在那些年里有爷爷奶奶的存在,爷爷奶奶告诉她,不要搭理父母的怨言碎语。两位老人几十年风风雨雨走过来,比儿子儿媳更大度看得更清楚。 他们向苏又芹传递努力积极往前走的经验,为她提供最牢靠的情感支持。 高考后,奶奶知道苏又芹谈恋爱、还猜到对方是女孩子的事情。六十几岁的老人什么都没有说,只说女孩子不管和谁在一起,都要看顾好自己。 苏又芹从小和爷爷奶奶亲。苏权和程丽也曾经将这件事作为吵架的理由,说白生了她。但他们从没有想过苏又芹为什么不亲近两人而亲近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去世后的第一个除夕,程丽让苏又芹同他们一起过年,被她拒绝了,程丽当时说“你爷爷奶奶都不在了,你不来我们这里过年去哪里呢?” 苏又芹啪地挂了电话,转头拖着箱子先回家给爷爷奶奶上完香,然后去了西南边陲城市,在民宿里和几位年轻人搭伙过了个热热闹闹的春节。 这么多年,苏又芹也认真想过父母对自己到底如何这件事。从物质上面来看,他们对自己并不差,只要自己开口要,他们就会给。 但也仅止于此了。 她也想过,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不好,是不是自己的原因,毕竟三人在亲戚朋友的眼中都是很好相处、值得交往的人。后来慢慢想明白了,自己并没有错,错的是三人之间的血缘关系。
如果没有这条血缘关系,就不会对对方有期待和失望。没有期待和失望,三人之间的裂缝不会越来越大。 不过,这两年因为弟弟的存在,加上她和父母之间心照不宣保持着距离,三人之间勉强维持着相对平和。 年夜饭后,苏权主动去收碗,程丽给他打下手。 小镇上的除夕没有舞龙耍狮的表演,放鞭炮焰火倒是没有限制,孩子们可以在门前玩耍嬉闹,大人要么一群人聚在一起打麻将,要么蹲在家里看春晚。 春晚表演开始,苏权接着电话从厨房走出来。电话里喊苏权出去打麻将。他没有拒绝,三两下忙完手中的事情,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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