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声音砰一声响。 没过一会儿,程丽也离开房间,去楼下麻将店,苏又芹跟着她身后,回自己住的家中看春晚。 一家人的除夕在一起吃了年夜饭后就结束了。 此时,沈芊垚所在的家中气氛正尴尬。 沈芊垚的爷爷奶奶生了三儿一女,奶奶早逝,沈芊垚没有见过她。 每年除夕夜,一家人会聚在一起吃个年夜饭。 今年也一样。 爷爷、大爸小爸、大妈小妈、姑姑姑父,沈芊垚父母,以及堂兄弟表姐妹们都聚在小爸小妈在元川的家中, 沈家习惯,年夜饭桌上不准有人用手机,尤其是小辈。沈芊垚给苏又芹发过去半桌菜的照片后,收起手机,专注吃饭。 饭桌上只说无关紧要的话。但饭后闲聊话题扩展。 沈芊垚作为沈家这一辈特立独行的人,从当初出柜开始,每年除夕晚上都会引来一阵话题。 刚开始出柜那几年是父母的埋怨和姑婶叔伯的劝慰,后来变成了父母的焦虑和姑婶叔伯们的关心,今年,父母和叔伯姑婶统一战线,询问她关于苏又芹的事情。 小妈和堂妹对苏又芹赞赏有加。 多年来,小妈一家四口人,是沈芊垚的坚定维护者和支持者。 舒贤却不置可否,见过苏又芹一面的她对苏又芹不会说话这件事十分介意。“我们家带出去的人不会说话,那如何办?”舒贤话音很轻,也不算嫌弃,只是认真过了头,更像直接说沈芊垚找对象时考虑不周。 “她是暂时的,会恢复。”沈芊垚直直看着舒贤,也认真回答,“更何况,我没想过以沈家的名义带她出去见你们想见的那些人。” 舒贤保持着属于自己的平静,“这些年你一直以自己喜欢女孩的理由拒绝别人,大家都知道。既然你有了喜欢的人,能不带出去吗?”。 沈芊垚深吸一口气,也维持着属于自己的平静:“这是我的事情。” “你的事情?什么意思?你不是沈家人吗?” “意思是,你们别想以沈家的立场去要求她做任何事情。她是我喜欢的人,只需要我对她负责,她对我负责,。” 舒贤轻哼一声:“你对她负什么责?你一个乡镇小学老师能对她负什么责?她又能对你负什么责,一个镇里开店的人” 沈芊垚瞪着妈妈。 火药味渐渐升起,屋里安静下来。 半分钟的沉默后,一直坐在沙发中间看电视的爷爷,眯眼拍拍沙发:“垚垚,你妈说得对,你是沈家人。有时间带她来见见爷爷。” 爷爷发话了,舒贤闭嘴,其他人松一口气。沈芊垚也不敢忤逆爷爷,点头应下。 她去阳台给苏又芹发消息,苏又芹没有回她。 她默默地倚靠在阳台墙边,内心起伏。 成年已经很多年,出柜也已经很多年,但父母总是无法认可自己,无法认可自己已经成为独立的成年人,放不下自己出柜的事情。沈芊垚内心深知这一点。 沈芊垚从未想过当一辈子老师,虽然不愿承认,但手家庭环境影响,走上公务系统这条路很吸引她。 她上大学时去过支教项目,支教回来,她想成为教育公务系统的人。选择乡镇五年,也是她为以后去教育类公务系统打基础。 虽然她原本不需要这样做。凭着沈家的关系和她的能力,她轻易地能去到想去的地方。只是她放弃了。她想一步一步来,用努力换来父母的认可,不管是对她性向还是对她人生的认可。 但时至今日她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并没有让父母放下,在他们眼中,自己可能像猴山上的猴子一样,蹦跳乱窜,最后还是得回到他们的荫庇下。 凭什么?沈芊垚对着远处的万家灯火问,没有人给她回应。她有点想苏又芹,拿起手机几次都放下,最后趁着众人将注意力放在表姐身上,悄悄溜走。然而刚到小区门口,余妍和沈笑语从身后跑来,勾着她的脖子问她要不要去喝酒。她应下了,几人往最近的酒吧去。 苏又芹以为沈芊垚在忙,不愿意打扰她,开着春晚翻小说看。 小说看到一半,莽子的对话框弹出消息,喊她出去玩,他们开车来接她。一看就知道是小鱼发来的, 春晚看起来热热闹闹的,语音类节目一塌糊涂。苏又芹关上电视,换了一件厚羽绒服,下楼站在门口等。 程丽刚好坐在门口的麻将桌边,问她去哪里。 苏又芹指指果林路的地方,将围巾拉严实一点。她听见有人在问程丽:“你女儿的嗓子还没有好啊?” 程丽笑着说:“还得养大半年一年吧。” 骗子。这副嗓子能不能好还是个未知数。程丽知道,但不会在别人面前说出真相。 一辆破旧面包车停在苏又芹身前,莽子从驾驶座那处使劲探过身来:“坐前面,小鱼在后面扶东西。” 苏又芹拉开门坐到副驾驶位上,回身一看,面包车后面堆满了东西,小鱼和莽子女儿挤在角落里,见她看过来,甜甜一笑:“我们买了好多烟花。猜你一个人在家没事情,喊你一起去放烟花。” 小姑娘看着苏又芹,眼睛透亮,喊了声阿姨。 小鱼都小姑娘:“程一娇,要喊姐姐知道吗?” 莽子跟着说:“对,娇娇,叫姐姐。” 小姑娘只得喊声姐姐。苏又芹被逗笑。 她见过小姑娘很多次,今天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程一娇,娇娇。 她抬手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娇娇,小女孩开心接过,说谢谢姐姐。又说新年快乐发大财,越来越美。 甜美可爱,让心心喜。 小镇里大胆的孩子,会在除夕当晚跑去别人家中拜年,为了讨个喜庆,镇里人会给这些小孩封一个代表“月月红”的十二块钱红包。 这习俗在苏又芹小的时候很流行,这些年因为村里来镇定定居的人越来越多,除了镇里的老居民会鼓励孩子们这样做,其他人不会干这事了。 临出门时苏又芹担心自己在外面玩的时候遇见小孩,塞了几个在兜里。 莽子作为土生土长的镇里人,笑着回忆当年他们去各家讨红包的事情。那时候哪儿有什么“月月红”,能有“四季发财”的四块八,就算讨到巨款了。 面包车放慢速度行驶在果林路上,很多年轻人借着月光和灯光出来玩,有些人提着酒瓶零食,还有些人抱着烟花鞭炮,显得果林路比街边还热闹。 莽子的养鸡场一片辉煌。 半个月没来,养鸡场门口灯笼挂着对联贴着,沿墙和门边的树上,还有各种颜色的小彩灯小灯笼。苏又芹震惊了,转头朝小鱼比了个大手指。 小鱼笑得自豪:“这都是功哥弄的。他这中年男人看起来油腻,心思却细。” 苏又芹转身朝着莽子比了个大手指。 莽子一边把烟花焰火往院子里搬,一边不太自在地客气:“咳,我都是跟着视频上面学的。九块九包邮批发了几箱。给养鸡场图个吉利,明年大财大发。” 能想到布置这些已经很不错。苏又芹想到自己连副对联都没买,对比之下,自己过得好糙。 莽子将所有的东西从车上搬下来,把车停到角落里。又搬了板凳放在门口,两个大功率烤炉也搬到门口:“你们冷,来这里坐,我去拿吃的出来,今晚我们赏烟花吃大餐。” 他一个人走走出出忙碌,娇娇跟在他身后偶尔搭把手。苏又芹和小鱼坐在烤炉边,看着父女两人忙碌的样子,苏又芹打字称赞:“莽子老板真是贤惠。” 小鱼笑得开心:“不然我怎么会看上他呢?” “他没啥文化,也没啥内涵,书翻不过两页就能睡着。能让我动心的只有他会过日子这一点了。” 苏又芹跟着笑:“能把日子过成他这样的男人,现实世界里也没有几个了。” 小鱼:“这倒也是。我活了三十几年,也只看到这一个。” 话聊到这里,小鱼随口问道:“又芹,你有想找的男朋友吗?” 苏又芹摇摇头,她心情好,开玩笑似地回:“好男人难找啊。找不到了,找个好女人吧。” 小鱼顿了一下,她想起上次苏又芹和沈芊垚一起来喝酒的事情,笑容微敛,没忍住问道:“真的?” 苏又芹看出了她僵硬的一瞬间,接过娇娇端来的一盘热卤肉,放在烤炉边的桌上。小鱼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又是真心对自己好,她不想在今天隐瞒她,十分正经地点点头,又打字播放:“真的,” 小鱼的笑容留不住了。她直起身子,凑近苏又芹:“又芹,我没开玩笑。我也知道这种事,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姐姐也找了女朋友,所以,真的是真的?” 苏又芹原本也无玩笑心思,她再次点头。 小鱼沉默几秒,起身走两步接过娇娇手中的盘子,娇娇蹦跳着回到屋内莽子身边。小鱼端着东西放在桌上,肯定道:“是沈老师?!” 这下苏又芹惊住了。她没有想过小鱼会猜测人,也没想到她会猜得这样准。 苏又芹的迟疑让小鱼肯定。 小鱼在烤炉边走两圈,似乎在平复情绪,但她的情绪里没有意外和不赞同,更像是有点焦虑。 她抬头看天,两秒后叹一口气,一屁股坐下:“好吧,我就说,我就觉得。我的眼光一向很准。” 她自顾自说着,对上苏又芹疑惑目光,压着声音将上次喝酒时觉得苏又芹和沈芊垚之间气场不对劲的事情说了。 “那时候我隐隐有点猜测。朋友和恋人之间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苏又芹惊讶了。不得不说小鱼很敏锐。她自认为自己作为喜欢女孩中的人的一员都做不到小鱼这样敏锐。她没有隐瞒自己和沈芊垚的事情,几句话说清两人的故事,换来小鱼一声又一声叹息。 她叹息两人确实有点般配,又叹息苏又芹,更叹息小镇里的人接受不了两人的关系。她还戳了戳苏又芹右脸颊上的伤疤,叹息她遇见的事情。 叹着叹着,莽子发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担忧询问发生了什么。说出去秘密的苏又芹摇头否认,小鱼拍了莽子肩膀一巴掌,拉着苏又芹起身放烟花。 他们买了几十发声响的冲天大焰火,也买了拿在手中挥舞的仙女棒,还有满地乱窜喷各色花火的“地老鼠”。大的焰火小的烟花在小院子里出现,照亮了养鸡场头上的半块天空。有些在果林路玩耍的年轻人从门前经过,好奇往屋里看,莽子招呼他们进来玩,坐在烤炉边嗑瓜子。 快到十一点,养鸡场里的小聚会才散去。 莽子开车先送苏又芹回去,接着一家三口去父母家,等十二点到来时在家门前放鞭炮,祛除一年的污秽。 华子店里灯火通明,麻将桌边坐了得满满的。 苏又芹告诉了沈芊垚小鱼已经知道两人关系的事情。还给沈芊垚发了很多小视频,全是焰火烟花。已经喝得有些上头的沈芊垚眼红,一直叫嚷着自己也想放。她原本以为苏又芹今晚会过得无聊,却没想到有朋友带她过热闹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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