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了吗？”从获面带忧虑，问了899一句。
899依旧一张冷漠脸，也不见怕的，她说刚才那场火并就是不同派系之间的冲突，这一带的地方武装没办法完全控制局势。
那就可以浑水摸鱼了。
从获心里有了底，也就不再问了。
走出了避雨的山洞，外边又恢复晴空万里，这里的天气着实奇怪，变化之快有如翻书，大约目前的局势也是这般。
在小道上摸索着，899领着从获路过一个又一个小村庄，一直没有进入城镇。好在雨后天气非常好，这一带道路硬化不错（主要是破坏没有想象中严重），徒步几个小时还是可以忍受的。这一路上也没见几个人，就是偶尔遇上，待看清是两个年轻女性且未携带明显的武器，那些人也就面色缓和，该干嘛干嘛去了。
天快黑的时候，899领着从获进了一栋规整的小楼。这小楼在村庄边上，地理位置很好，视野开阔，不论逃命还是监视都是可以的。楼里有几个年轻人（在永生时代，看脸是看不出年纪的），面露警惕之色，伪装的功夫到底是差了些。
对了暗号，这些人就准备了晚饭，招呼从获二人去吃，说吃饱趁夜走，这样比较稳妥。从获看这些人颇像亡命之徒，直觉上就不是很好，她看看899那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确定这人有多靠谱。
饭菜是一个刚才没露面的大汉端上来的，两道荤的，不知是什么肉，两道素的，一片绿油油，还有一大碗汤，面上漂着花里花哨的东西，味道倒是出来了。
从获蹙眉，在这么多人面前吃饭，她觉得难为情。最要紧的是，这时代的人吃人肉，如果没有特别说明，谁知道端上来的是什么。
那些人注意到从获的表情，其中一个笑嘻嘻地说：“怎么？开不得荤？”
从获一时没反应过来，那边899已经说：“这是什么肉？”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知会引起多少反感。
“这年头，最便宜的莫过人肉了。”刚才那笑嘻嘻的人继续说了一句，眼睛不住打量从获二人，颇有挑衅之意。
从获眉头一皱，这饭也吃不成了。当时她就没看清打斗的过程，不要说日后的回忆了，她只记得899这人颇有本事，带着一个类似大小的人居然依旧行动敏捷，成功逃脱魔掌，在漆黑的夜里狂奔。
后面的声音渐渐小了，899的速度也渐渐慢了，这时候从获才松了口气，接着脚下一滑，也不知踩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倾，眼看就要摔个四脚朝地，幸好899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就在这一瞬间，从获感觉非常不妙，因为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899的手黏糊糊的，那种感觉就像是沾了血。
“你受伤了？”
从获脱口而出，她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尽管她刚才还怀疑眼前之人的可靠程度。
“没有。”
899的语气冷淡而坚决，难得多了一丝丝动容。以从获的经验判断，此人决计是受伤了，如今在硬撑。
“咱们现在也算同生共死，你怎么样？说实话。”从获的语气变得不容质疑，借着黑暗，她试图看清那人的脸，奈何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鼻子里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没错了。
“小伤，不碍事。”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899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像她这种人，所谓“小伤”得用放大镜才能得到实际情况。不过，从获同时很好奇，899这么轻易地承认了，是信任她吗？
“有药吗？”
从获本来想戳穿这人，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想想前路的艰难，想要活下去可真不容易。她记得899说的，永生时代的人不能没有药。
谁知道899忽然冷哼了一声，“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很没头没尾的话，以从获之前收集到的那些资料，目前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暗地里揣测，觉得没了国满的帮助真是麻烦。
很短的静默，那边的899说了句：“往前走。”然后就在前面开道了。由于黑暗中光亮足够耀眼，她是摸黑前进的。
从获在原地试了试，觉得脚还能走路，于是也摸着黑跟上去。本来就又累又饿，这会子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气，硬生生支撑着她往前。
待在国满私邸的日子多舒服呀，这个时候大概已经进入梦乡，做什么亡命之徒！从获苦笑一声，她大约是颓废习惯了。
初时，899的步伐坚定，领着从获往前走。渐渐的，从获就发觉不对劲了，因为899的速度不知不觉慢了下来，且黑暗里始终存着血腥味——这东西腿不长，不至于跟着人跑这么远，真不肯消散，问题当然出在人身上。
好几次，从获想要叫住899，都是话到嘴边没法开口。想她少年时行走战场，也是憋了一口气，不顾死活地向前，这会倒是要用过来人的身份劝谁？
在纠结中不知走了多远，能看见灯光的时候很少，更多时候是无尽的黑暗。终于，899倒下了，也不知是被东西绊倒还是自己支持不住，反正摇晃了几下，等从获快步走上去还差几公分的时候，此人成功倒下。
从获又惊又急，也顾不上目前的处境，赶紧查看899的情况。奈何月黑风高，一时半刻也寻不到光源，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可是什么都没带。
899身上应该还有一些应急物品，从获一边询问一边摸索，899的声音此刻十分微弱，不过好歹指明了方向。从获找到了光源，经过短暂的适应期，她看到899红了半边的身子。
光源吸引了一支队伍，他们悄悄摸近，待从获发现的时候已经没办法了。就算从获提前发觉又怎么样呢？倘若不准备抛弃899，自然是举步维艰。
她抬起头，看到一张八分熟悉的脸。
第53章 宋将军其人
简陋的民房，简陋的房间，著名的女杀手899就躺在那简陋的床上，闭着眼，不是死了，而是短暂的昏迷。当她昏迷的时候，面部表情终于柔和一点，也不知为什么，从获竟然觉得这样有些违和了。
事情的变化总是出人意料，就比如从获并未预计亲眼见到近地联军政府的领导人，而现在此人就站在床前，用慈父的目光看着闭眼的899。
这事得从头说起。
昨夜，准确来说是今天凌晨，从获和899不知逃亡到了什么地方，899那强撑的身体终于支持不住，在乌漆麻黑的夜里匆匆躺倒。并没有做预案的从获紧急出面处理此事，而好巧不巧，一队人马不知从何处杀了出来，领头之人正是近地联军政府那位低调的领导人。
从获隐约记得那位领导人的脸，但她万万没想到这张脸会出现在眼前（她的人生已经脱离规划），所以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主要是表情切换不到位）。没想到的是，那位的表现更加夸张。
一身戎装的中年大叔本来就面色凝重，刚看见从获，目光冷了几分，待视线移到899身上，立刻换了副表情，连伪装也不要了，急急地召唤随行医生，同时将从获看管起来。
在前往民房的路上，从获仔细回忆着那位军政府领导人的信息，除了乱七八糟的八卦和正经的新闻外，只记得这位将军姓宋。到底是宋什么呢，真想不起来了。
姑且称人家一声“宋将军”吧。
当时，接近昏迷状态的899看见了宋将军，本来要闭上的眼立刻射出两道冷光，同时揪住从获，“别动她！”
这三个字似乎用尽了899所有的力气，还没等到从获感激的目光，她已经真的阖上了眸子。于是，在寻找歇脚处的过程中，宋将军带上了从获，并且没有为难她。
难得托了899的福。因此，从获衷心希望899能够度过难关。而到了本章开头的时候，899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正处于休息期。
从获也想休息的，奈何宋将军抽空揪着她问话。本来还想搪塞几句的，只是那宋将军开口就说：“你是国满带回来的那个女孩。”
在这个基础上，从获认为已经没有秘密了。所以，她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自己要离开国满去找许甬的事实，并表示这一路上多亏了899的照顾，只是意外太多，谁也不敢保证什么。
“你很老实。”对于从获的解释，宋将军先定了个基调，然后他很冷漠地补充了一句：“不要以为老实人就不用死。”
对于宋将军这种反应，从获很想笑，不过她笑不出来，因为宋将军接下来说了一件更惊悚的事，就是899是这位将军的私生女儿，更要命的是，私生女的母亲是“畜人”。
从获表示非常惊讶，因为在永生时代，“畜人”与“人”实际上已经是两个物种，尽管彼此有不可否认的共同祖先，然而他们的之间的通婚会比打破生殖隔离更遭唾弃。尽管899只是个私生女，宋将军和899亲生母亲的关系也不是可以公开的。
知道别人的阴私是非常危险的，尤其是这种要命的话题。从获心想，倘若不能进入宋将军的阵营，她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宋将军自己说着，然后他本人越发沉着平静。按他的说法，在永生时代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晋升无望的年轻军官（宋将军自己）跟朋友到“畜人”养殖场学习养殖经验，预备着退役后投身相关产业。也就是在这时候，不经意的一瞥，年轻军官瞥见角落里漂亮的“畜人”，动了心思。
“畜人”不是人，当然不会给他们遮羞布，所以那具与人一模一样的躯体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那里，想看的不想看的，至于参观者会不会产生反应，这另说。
年轻军官努力移开视线，胡乱称赞朋友的经商头脑，然后暗搓搓地表示想要弄一个“畜人”回家宰杀——那样的肉比较新鲜。
其实，在人能对动物产生非分之想的永生时代，对“畜人”产生一点非分之想也不是没有。那位朋友早看透了年轻军官的心思，笑着答应了。
不出所料，年轻军官将他的非分之想付诸行动。而出人意料的是，那“畜人”竟然有自己的思想——为了维持永生时代的和平，“畜人”的智力是人为干预过的，所以才会有“畜人”不等于“人”的说法。
这样一来，年轻军官的行为变得非常愚蠢。本来，他是想及时脱手的，奈何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一点宋将军没有细说），二人竟如干柴烈火熊熊燃烧，一直烧出了个新生命——将来的女杀手899。
年轻军官终于乱了阵脚。
朋友那边尚可搪塞一二，诞育新生命这种事却瞒不了多久，一旦东窗事发，失去的不仅仅是前程，很可能他自己也会沦为“畜人”。
能在现实面前清醒过来的人，通常都能下狠手。最终，年轻军官抛弃了“畜人”母亲，留下了半人半畜的的小女孩，寻了一个极好的借口，开始了带娃生涯。
“我带那孩子去检查，没人说她是人和畜人的孩子，机器也检测不出来。”宋将军的语气越发平静，平静之下的怒火大约在烧着。
在宋将军受到的教育中，人与“畜人”的分别应该说的很明白，他曾经也是坚信这一点的。奈何一遭新生命诞生，彻底击毁了这一谎言。从获想，她大约是能明白宋将军宣布废除“畜人”制度这一招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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