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虞听着听着,脑海中闪过程苏然的脸。 今年然然二十六岁,她也三十八岁了,两人之间相差一轮,可是这么久以来,似乎谁也没有过多在意彼此的年龄。她不觉得年龄是问题,因为比起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值得她在意。 “田琳……” “嗯?” “如果一个人单身,但是身边总有另一个人嘘寒问暖,看起来很亲密,你会觉得她们只是朋友吗?”江虞一边问一边把她叠好的衣服装进布袋。 田琳停下来,“弯的直的?同性异性?” “弯的。同性。” “程苏然吗?” “……” 被看穿,江虞也不恼,只轻咳一声:“嗯,是然然,她身边有个女人跟她关系很好,还住在一起,但我问她是不是女朋友,她说不是……” “你直接问人家?”田琳惊呆了。 江虞迟疑地看着她:“不可以吗?” 田琳摇了摇头,没回答,她知道自己就算说了,江虞也不会承认,总要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虞姐,我爱莫能助,自己的事情,最终还是要自己想明白了才行。” “……” 江虞还想说什么,外面远远传来一阵手机铃响。 她放下袋子去接电话。 田琳叹气。 没多久,江虞回来了,脸色有些晦暗。 “怎么?”田琳以为她还在纠结。 江虞闭了闭眼,拧眉道:“白露给我打电话,说在机场,马上到。” 说罢,她深呼吸,胸口仿佛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 田琳脸色凝重。 室内陡然弥漫开一股压抑的气息。 江虞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声音又低了几分:“你先去吧。” “……好。” …… 送走田琳,大概过了半小时,白露回来了。 “虞姐——” “你想我没有?” “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 女人进门把箱子往边上一扔,扑过去抱住了江虞,撒娇似的蹭她头发。两人身高体重差不多,江虞险些被她扑倒在地。 “你先站好。”江虞皱起眉。 白露嘴角的笑容顿时垮掉,直起腰,幽怨地看着她:“虞姐,你是不是嫌我烦?可我只是见到你很开心啊,这样也不行吗?那我……” “不是那个意思,”江虞连连摇头,“是我撑不住你的重量。” “噢,好吧。”白露又眯眼笑了笑。 那笑容灿烂大方,眼神却透着似有若无的阴仄,像躲在暗处的鬼魅。 江虞莫名背后生凉。 但这也是近几年经历的常态了…… “虞姐,快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白露忽又松开她,笑嘻嘻地转身用脚去踢行李箱,走走停停,一直踢到沙发边才坐下来。 江虞慢慢跟过去,坐在单人沙发上。 “坐这里。”白露拍了拍身边位置。 江虞:“都一样。” “虞姐你又嫌弃我……” “好好好。” 看着她乖乖坐过来,白露笑了,低下头,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捧出几个首饰盒子,献宝似的往江虞手里塞,分别是耳环、项链和戒指。 “我觉得好看,很适合你,喜欢吗?现在就戴上好不好啊?”白露神情殷切地望着她,火焰般灼热。 但江虞只感觉到了寒冷。 “先吃饭吧,等会儿再戴。”她哄小孩似的,目光触及那双狐狸般的眸子,愈发感到压抑。 这是她的家,可她只想逃。 白露手中一滞,笑容倏地消失了,嘴角塌下来,神色哀怨,“虞姐,我感觉你不耐烦了,不想要我的礼物吗?我在外面这几天很孤独的,全靠想你才能支撑下去,你真的忍心这样对我么?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活着好没意思啊……” “没有——”江虞深呼吸,双手牢牢抓住她的肩膀,“别乱想。礼物我很喜欢,你帮我戴吧。” 她挤出一个无力的笑容。 白露立刻破涕为笑,开心了起来,抓起项链给她戴。 江虞像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脖颈…… 这些年以来,江虞作为经纪人最成功之处,便是把白露捧了出去。 从国内小T台到国际大T台,白露这颗新星以迅猛之势在模特圈飞速升起,五年里,江虞带她去巴黎,用自己的人脉给她资源,给她机会,让她拥有了无数新人模特最初难以企及的高起点。 白露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一跃成为新生代模特中最耀眼的存在。 一如她当初签下白露时,精准的眼光,这姑娘的确是个天赋型选手。 现在白露在国内有了不小的名气,在国际舞台上也颇受青睐,她从最初的模仿学习江虞,到渐渐有了自己的风格。 看着自己亲手带出来的人羽翼渐丰,江虞心里也是欣慰的,颇有成就感。 起初为了工作方便,江虞允许白露偶尔住在自己家,断断续续。这些日子以来,白露对她十分殷勤,说是为了感恩,只要有空就为她做这做那,被拒绝还会不高兴。 殷勤到有些病态。 早晨起床,白露为她拿好洗漱用品,挤好牙膏。 吃饭的时候,无论桌椅有多干净,白露永远为她再擦一遍,替她装盛食物,甚至想喂她吃。 临睡前,白露舍不得回自己房间,要在她房门口徘徊一会儿,说许多遍晚安才走。 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江虞只当她是感恩心切,也没太在意,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她表现出拒绝,白露就会对她说:虞姐,我对你这么好,你忍心吗? 再后来,江虞发现白露越来越难缠,且控制欲极强。 她接电话,要问是谁,她出门工作,要问见了哪些人,她捧着手机,要问在看什么……终于有一天,她忍无可忍,冲白露发了一通火,要求她以后自己独立活动。 长期在海外工作的模特,按规矩是该寄在当地分司旗下,但白露偏不,宁愿中欧两边来回飞,也不肯定居国外。 那天白露什么也没说,傍晚江虞接到保姆的电话,才知道白露割腕了。 那大片鲜血淋漓,触目惊心的场景,江虞此生难忘。 后来把人送去医院,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我对你那么好,你却嫌弃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为你而死算了”。 ——为你而死。 谁也无法背负这沉重的包袱,背不起一条人命。 从此以后,江虞不敢再对白露说重话,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这种日子是彻彻底底的折磨。 像沾上了狗皮膏药,一天比一天让人崩溃…… “虞姐,戴好了。” “嗯。” 白露从包里取出镜子,举在她面前,依旧眯着眼笑:“好看吗?” 江虞扯了扯嘴角,敷衍地回答:“好看。” 像没有感情的木偶。 “除了洗澡,其他时候不可以摘下来哦。”白露竖起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第84章 女人娇媚的嗓音在耳边回荡,江虞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以前她觉得白露的声音很好听,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听见白露说话就不寒而栗,隐隐犯恶心。 压抑的窒息感让她烦躁,仿佛在挑战自己的极限。 干脆不管白露算了。 要死就去死吧。 她这么想…… 但只要她想起那天傍晚,眼前大片浓郁刺目的鲜血,染红了客房地毯,女人倒在血泊中的场景,就不得不屡屡忍住,按下念头。 小时候,母亲为了挽回父亲闹过自杀,也是在夜里,母亲披头散发穿着白衣,把小小的她绑在座椅上,在她面前用刀一下一下划着自己的手臂,鲜血滴落在她脸上,温热带着腥气,她嚎啕大哭。 [不能怪妈妈,都怪你,怪你没良心的爹,是你们,是因为你们两个我才要去死……] 三十多年过去了,画面依然清晰。 “虞姐?”白露伸手欲捏她下巴,“怎么不理我?” 江虞瞬时回神,挡开那只手,随口道:“戴着睡觉不舒服,你成心想让我难受是么?” 白露一愣,悻悻地缩了回来,“不是……”她露出讨好的表情,“那……那就睡觉的时候也摘下来好了。”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江虞松口气,眸底闪过惊讶。 这姑娘也会妥协? 是不是只要她反过来责怪她,就…… “虞姐,还有耳环,这是定制款,独一无二哦。”白露又献宝似的捧起另一个首饰盒。 “它和项链、戒指是配套的。” 江虞像洋娃娃一样被摆弄来摆弄去,心里渐渐又升起烦躁情绪。 以前白露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她热情开朗,努力向上,很听话,江虞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譬如放下在国内的名气去巴黎发展、免费为品牌试衣、走大大小小非商业秀争取多露脸,不浮躁不着急,踏实肯吃苦。 她就像蹒跚学步的幼童,而江虞是跟在旁边的母亲。 在白露还没有形成自己风格的时候,无论台步、台风还是镜头表现力,都只能模仿江虞,那是她与江虞最像的时候,甚至有粉丝亲切喊她“小江虞”。 彼时江虞为她骄傲。 自己亲手带出来的人,像妹妹,像孩子,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那份感情很复杂。 后来白露名声大噪,也有了自己的风格,渐渐摆脱掉江虞的影子,就变了,变得极端,变得难缠,以至于扭曲…… 江虞想过会不会是她工作强度太高,压力大的缘故,但每次问起,白露只说不累,每天过得都很开心。 江虞也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她对自己有别样的心思,但白露曾经把男朋友带到她面前,那满脸幸福的样子,让她很快抹掉了这种可笑的疑虑。 她彻底不明白了。 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田琳说白露是巨婴,她也不能苟同,只是有点烦躁和痛心。 “哇——”白露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虞姐,你超好看!我眼光真不错。” 镜子再次举到江虞面前。 江虞草草看一眼,敷衍地笑了笑,说:“嗯,是挺好的。我饿了,去吃饭吧。” “好,吃饭。”白露站起来,挽着她的胳膊。 阿姨做好了晚餐,知道她们两个人晚上吃得少,饭桌上基本以维生素和蛋白质为主,一点蔬菜,一点鱼虾,一点水果。 江虞没什么胃口,坐下来吃了几尾虾,便一直喝水。 白露悄悄观察她脸色,垂下眼,拈了个樱桃放进嘴里,嚼完小声说:“虞姐,最近米娜姐不是在忙外模对接嘛,一直没空管我,我就想有时间去给她帮帮忙,你觉得怎么样?” “你自己工作都忙不过来,怎么帮?”江虞皱眉。 “就是顺手的事啦,比如我在某场秀上认识了某个新人模特,在中间牵个线搭个桥就好,让对方签我们公司来,然后再宣传宣传,说不定还能收几个要解约跳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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