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胡中立为代表的人官官相护,人脉势力盘根错节,深深将触角扎在皇城的每个角落。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筋脉。我原来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可是,人总得自保。以为活在阴谋诡计的外面,却因为缺少消息,每次都栽倒在正中央。 我的事情,拿书信作为证据其实牵强;不过李泉生一口咬定观察我多日,且从阳织嘴里套出话来,再拿书信说事;他们时机选在大兴与北羌激战、南蛮偷袭江南郡之时,真是打蛇打七寸;胡中立手底下的官员一呼百应,联名上奏,义正辞严的说要严查丞相,足以把稻草堆满后背了。 “还有一件事,奴才悄悄与丞相说。”常侍弯下腰很是恭敬,“李泉生被皇帝处死了,罪名是窃取朝廷机密。” “什么?”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他。 “奴才不会和丞相说假话。皇帝亲口说的,丞相代表百官和朝廷,丞相的事就是朝廷机密。李泉生身为翰林院下官,私自偷窥窃取丞相书信,虽然发现了隐情,但难逃死罪,赐自尽。” 我张开口,又闭上,垂下眼眸。 回阳府的路上,很想见晏喜,问问阳织是什么情况,不过一路被官兵盯着,我现在身份如此敏感,不能给她惹事了。 收拾半天,竟然发现没有可以带的东西。除换洗的衣服之外,还有什么牵挂。 刘月盈很早之前赏我的金牌,又给我压箱底存放,不打算带走。这块金牌曾是她对我忠心的一种认可,是她给我恩赐的特权,而现在则成了讽刺。因为,她如若不想见我,根本不需要收回这些身外之物,这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伸手想解下腰带上的玉佩,与金牌一起存放,眼不见为净。 可是解到一半,又停住。玉佩后面的那句阴刻时常被我无意识的捏住抚摸,棱角分明的字已经被我摸的有些光滑了。 那天在后山的桂花树下,我耍坏心思看见了刘月盈腰带上的那枚玉佩,和后面的文字。 这是她带给我的最美好的记忆,因为过于真挚和纯粹,让人舍不得丢弃。算了,不解了,就这样戴着吧。 最后再环顾一周,视线停驻在那瓶香气萦绕的小葫芦上。呆滞半晌,将它放进行囊里。我已经许久没有闻到淡梅花和檀木交织的香气了。 == 阳丞相离开京城,前往青州监工运河,而阳丞相的妹妹却没有那样好的运气。 阳缕不知道,在她被软禁之后的第五天,阳织被抓住扔进大狱里,不知道刑部的人会怎么处置。晏喜在议政厅前跪了三天三夜求见皇帝,连龙袍的边角料都没看见,最后因为体力不支昏倒在殿外。 常侍没把这件事和阳缕说,如果说了,她不和皇帝争辩出个结果是不会走的。可是现在她是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想替别人讨回公道?皇帝顶着巨大的压力,把罪责往阳织身上放,才能保她阳缕安然无恙的出京城。 晏喜醒来时,已经被人抬回晏府休息。宫中指派了一位公公守着,等到她醒了才传话。 “晏大人,皇帝有话要奴才与您私底下说。” “公公坐,是什么事?”晏喜压下心中的焦急,强打精神招呼他。 “晏大人您可是三公世家出身的人,即使三公已仙逝,家族遗风总还是流传。所以,皇帝要奴才过来提醒您一句,阳丞相所牵扯的事她可以不追究到您身上,但是您最好要划清界限,不要因为一个女人沾惹上一身臊。” 瞳孔骤然收缩,盛满匪夷所思。 “大人,皇帝是惜才爱才的君主,还望您能明白她的苦心。” 手逐渐攥成拳头,脖子上的青筋因为愤怒而显露出来。憋了半天,晏喜一声冷笑。 “公公,那也麻烦您和皇帝稍一句话,就说贱臣晏喜想问问陛下,既然不要因为一个女人惹上一身臊,她为什么要把李泉生赐死,把门下侍中关进大狱,还派一队亲军暗中跟着阳丞相?”
“这……” “公公莫怕,就直接这样说。皇帝如若震怒,后果全由我承担。”晏喜从怀里拿出一个银元宝放入公公手中。 知道皇帝说这话是为了给旁人看,也是为了提醒她;可是难挡住无名火,晏喜第一次做出顶撞皇帝的事,如果父亲的在天之灵知道她这样对君主不敬,一定会拿出檀木板把她打的满地找牙吧。
第46章 44借刀杀人 风尘仆仆的往青州赶,马蹄踏在土地上溅起灰尘,路上的闲话听了一路。 似乎整个大兴的百姓都知道了,阳丞相做了通敌卖国的勾当。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谣言被传的满天飞,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驿站歇脚的时候,听到隔壁桌上的两个赶路人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哎,你听说前几年葫芦口水库的旧事没?” “当然知道,当时这事儿在京城闹的特别大。不过后来不是给翻供了吗?” “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又被拿出来说了,原本皇帝不信呐,可是现在右相通敌的证据确凿,旧事重提,怕是要定罪。” 我拿着茶杯的手微颤,将它放在桌面上。 “你别听他们胡说。”舞夏在一旁小声安慰我。 临行前翻身上马,才知道皇帝派了舞夏与我同行。 刘月盈把她的贴身侍女拿来给我使唤,乍一听以为是圣宠眷顾,不过谁不知道,她是来监视我的。 脸上咧出一个苦笑,“胡说不胡说,总归心里有数。”明明已经翻篇的事,在这时再被提及,那些人的目的太明显了。 我与胡中立私交甚少,入朝四年来一共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他这样对我恨之入骨,一定有别的原因。 片刻之后,那两个赶路人先走了,我也忧心忡忡的回到马车上。 虽然丞相的身份没被废掉,但这次赶往青州随行之人少得可怜,只有舞夏和原先阳府的管家,还有一个马车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路上有些目光似有似无的包裹着我,好像有些人一直跟着马车,但保持着距离。 胡中立又派杀手来追我了?思索之间,目光移到舞夏身上。 “舞夏,你有没有感觉……似乎有人在跟着我们?” “啊,啊?”她一个激灵,被我敏锐的捕捉到。 “没有吧,我没感觉到。”她的手抓着衣服。 舞夏已经尽力在装作不知晓了,不过因为演技过于拙劣,被我一眼看破。 “是皇帝派的人吗?”歪着头看她。 “是——是什么?”她的第一个音节顺着舌尖滑出之后,飞快变成一个问句。 “真不知道皇帝怎么会派你来跟着我,明明比我还笨。”撇撇嘴,表示自己已经猜到大概了。 “你!” “你什么你,作为侍女就要有成侍女的自觉,哪有你这样奴才瞪主子的?”她上次也是差不多这样说我来着,原话奉还。 舞夏吃了一个大瘪,不敢回嘴,我低落许久的心情终于添上一抹亮色。 “舞夏,你为什么能做皇帝的贴身侍女啊?只有你是翩秋侄女的这一个原因吗?”随意开口聊聊,舞夏话多,说不定又能知道些秘辛。 她没有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到底是御前的人,很快调整好情绪,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个小姑娘能不能用? “当然不止了,我会很多独门绝技。” “比如呢?”一定要是非常厉害的绝技才行,否则真想不通刘月盈那样追求完美、性情淡漠的人为什么会留这样一个大喇叭在身边。 “皇帝使用的所有熏香香料都是我调的。”她下巴微微扬起,对自己的这个本领非常骄傲自信。 “她用膳、看书、就寝时用的熏香都不一样,而且光就寝这一项,就有三四种不同的配方,要根据太医请脉得出的结果调换。” “她最近就寝用的是什么?” 舞夏眼神往上瞟了瞟,边想边说:“龙骨、牡蛎、朱砂、琥珀这四种,再混合佳楠木做的安神香。” “安神……她最近又睡不着了吗?” 舞夏撇撇嘴:“丞相大人太坏了,又被你套出话来,我不能说,皇帝不准我与你多说一句她的事,你别为难我。” 刘月盈防备我防的如此严重,每次有不好的事都不愿告诉我。留住我的命,但不想让我多知道一星半点…… “行,那我们换个说。你知不知道,这次和我一起去青州是个非常危险的差事?”故意板起脸、压着嗓子塑造凝重的氛围。 “怎么个危险法?”舞夏被我影响,再次中套。 “胡中立派人追杀,我们会有性命之忧。” “知道,非常危险。”舞夏梗着脖子回答我之后,低下头抿起嘴,憋笑憋的很难受。 我这个理所应当的顾虑,她听见了怎么笑的这么开心呢? “外面那群跟着我们的,就是皇帝派来的人,皇帝担心她证据还没拿到,我就先被杀人灭口了,是不是?” 眯起眼睛看着她,接二连三的追问,舞夏从鼻子里勉强哼出了一个音节。 “嗯。” 我得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答案,心满意足,理了理衣服背靠马车,不再说话。 一路往北,外面的景色有些变化,但差别还不够大。估摸着还有四五天,就到青州了。 我这个戴罪之身,除了一心一意监工运河之外,还有什么可想的? ==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朝凤宫书房的轻纱被风吹的飘起来,尾端划出波浪起伏般的弧度,轻轻扫着横倒在地上被喝空的酒罐。 风越过窗棂,翻过轻纱,吹到伏在桌案的那人身上。 坐起身子靠在椅背上,修长洁白的手指独自按压酸痛的太阳穴,窗外的天雾蒙蒙,数日没有听见鸟的鸣叫。 朝凤宫的书房一向是女皇休闲放松的场所,琴棋书画一应俱全,她从不在这里处理政务,这次却破了例。 只是短暂的躲开了上不完的折子,讲不完的谏言而已,把最重要的事挪到这里来看,没事的。 结果,前来复命的公公说,晏首辅捎了一句话与皇帝说。 是什么狗屁混账话,莫不是和阳缕在一起久了,也沾染上阳缕那些胆大包天的坏毛病? 轰走抖抖索索的公公,自斟自饮喝了不少酒。 “陛下醒了?”翩秋出现的不早不晚,刚刚好。她总是这样恰到好处。 “在这伏案不舒服吧,要不要去床上休息会?” “不必了,最近事情多。” 翩秋没有再劝,从桌上拿了杯子倒入新泡好的茶水,将酒罐放到外头,然后守在书房里。 刘月盈在看雨旗军上报的折子,与江南郡有关。拿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啪的扣在桌上。 “翩秋,你说,一个官员势力越来越大,该如何是好?” “奴才觉得,应该先干扰其视听,再断其臂膀,最后铲除所有筋脉。” “他的筋脉,在朕还没有登基的时候,就已经编成巨网渗入大兴朝堂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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