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这些的症结所在,便在于考评不够独立,也不够了解当地的实际情况。所以,朝廷对官员的考评问题,即便现在不解决,日后也是一定要解决的。” 听到这里,顾子湛的未尽之言,天顺帝也听了出来。 若是官员的考评和升降不能掌握在皇帝手中,那居于深宫中的天子,真的就要成为闭目塞耳的孤家寡人了。 其实这一点,天顺帝也一早便有了警惕。不然,他也不会将邢康派出去当耳目了。 但正是因为他在邢康这里吃了大亏,对于监察官员这一点,才会有些畏首畏尾。毕竟,一个喜欢听人打小报告的皇帝,是注定成不了明君的。 想了想,天顺帝对顾子湛道:“这事不急在一时半刻,你回去好好想想,写成奏疏,再拿给朕来看吧。” 顾子湛点头应下,便被天顺帝打发到一旁去分理奏疏了。如今,给部呈上的奏疏都会先由顾子湛翻看,写成初步的意见之后,再交由天顺帝过目。十几日下来,她也逐渐得心应手起来。 一直忙到天色擦黑,天顺帝才打算放顾子湛走。 只是在她临出门时,又忽然问道:“对了,阿澈,这几日,宁陵郡王,可有找过你?” 顾子湛一愣,随后答道:“不曾找过。” 天顺帝点点头,似是放心不少,这才终于放她离开。 * 只不过却没料到,他刚刚问完这句话,就在当晚,顾子湛与楚澜居住的衍庆宫外,忽然被人扔进来一颗石头。 李岱和柳赞在廉适之的安排下,正式充入龙骑卫,成为了顾子湛的贴身护卫。捡到这颗石头后,李岱速速向顾子湛禀报,柳赞则带着人追了出去。 这颗石头上,绑了一封信。顾子湛刚把它取下时,柳赞也来回报。不出顾子湛预料的,一无所获。
顾子湛面色一沉,已经猜到了这封信,出自谁人之手。 打开来一看,果然,就是她那位好父亲的手笔。 “吾儿近日春风得意,徒留老父潦倒伶仃。吾儿当真铁血儿郎,不知可还记得,父母天恩?” 顾子湛顿时面沉如水。顾权这字里行间,分明就是要挟! 又忽然冷冷一笑,这个把柄是她的,但又何尝不是顾权的呢?想要以此来威胁她,难不成真当她还是原先那个任他摆布的无知稚子? 但无论如何,顾权这个人,却始终是个不知会何时发作的隐患。顾子湛明白,顾权几次上书请求就藩,心思绝不单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如今他手中大半的势力都被顾子湛破坏,但肯定还有不少未被找到。 若是准许顾权离开京城,倒是可以顺藤摸瓜再一网打尽,但就怕,会将欲擒故纵,演变成放虎归山。 想了想,顾子湛将这封信压下。如今,还不到她去见顾权的时候。 然而就在之后的一连四天,每天晚上,都会有一枚石子被丢进衍庆宫。顾子湛始终按兵不动,一派熟视无睹。 就在第五天晚上,埋伏了几天的柳赞,终于抓到了人。 只是这人的身份,却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但也正因着这人,让顾子湛明白,她必须要去见顾权一面了。
第一百零六章 敲山欲震虎,独行人不孤 被柳赞抓到的这人, 是义许那个又聋又哑的小药童。 但这个小药童即便被抓到后,懵懂又惊恐的模样,很难不令人觉得, 她只是一个被故意丢出来的幌子。 她不过八九岁的模样, 身量瘦小, 顾子湛与楚澜原先只当她是个小男孩儿。被抓到面前后,才看出竟是一个女孩子。 柳赞先前在外面的时候, 呵斥过她几句,如今这小药童战战兢兢满眼含泪, 像只小动物一样缩成一团。顾子湛蹲在她面前, 和善一笑, 摆着口型一个字一个字分开问道:“妹妹,可会写字?” 小药童依旧一脸害怕,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楚澜止住顾子湛,两手翻飞,竟打开手语。 小药童眼中一亮, 这才少了些局促。 她果然, 是被人哄骗威胁着, 跑来当这送信之人! 待楚澜将她们“交谈”的内容转述给顾子湛后, 顾子湛的面色已十分凝重。同时也清楚地知道, 这件事,绝对不可声张出去。 楚澜按着小药童的描述, 将那让她送信之人的模样画了出来。收起画像后,便让柳赞将人原路送了回去, 顾子湛这才关上门,同楚澜说话。第一句便是:“如今,我必须要去见见我那位父王了。” 楚澜点点头, 随后问她,“那你可想好,见到他后,要说些什么?” 顾子湛咬咬牙,“他必定想让我帮他就藩!但经过这一事,我反倒更不能放他走了!” 楚澜眉头微蹙,“那你打算用什么理由回绝他?子湛,你还当小心些,莫要将他逼得狗急跳墙,将你拖下水。” 顾子湛唇边扬起一抹浅笑,“他想回封地,无非是还没有死心,不甘心就此将多年图谋付诸东流。而只要他没有死心,我对他来说,就还有用处。” “我可以给他些盼头。毕竟,他手上剩余的那些势力,我们还没有找到。而且,我如今在朝堂上,也根基未稳,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他。如今将北境辅官归入朝廷一事,六部已经通过,正交给吏部去统一安排。等女辅官们的身份报上来,必定还会生起一阵风波。而接下来,还有允女子顶立户籍这些事情要做。所以,在这个档口,宁陵郡王一定不可生乱。” 楚澜见她思路清晰,也点点头表示认同。随后,又问顾子湛道:“那你打算,要给他什么样的甜头?” 顾子湛指尖轻点桌案,微低下声音道,“再过几日,太子哥哥一月的丧期就满了。随后,陛下就会昭告天下,由我继太子之位。到那时,必然要拜祭太庙。他自认身份尴尬,陛下定不会允许他随着宗室参加祭拜。但是,我可以答应他会从中运作,保证让他能一同出现在太庙。” 楚澜蹙眉沉思一瞬,随即了然笑道:“这个可以。”又轻叹一句,“其实,陛下并非没有容人之量,只可惜......” 顾子湛明白她后半句没有说出来的话。是的,若是天顺帝在太子哥哥在世时,对他能有如今对顾子湛这般的宽容和体谅,应当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 只是世易时移,若不是经历过切身的丧子之痛,天顺帝只怕,也不会在心灰意冷之后反省自身,继而有了想要放手的念头。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顾子湛见楚澜有些神色怏怏,关切问道:“阿澜,你是身子不舒服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楚澜对她安抚一笑,答道:“无事。许是近来有些乏累了吧,休息一下就会好了,你无需因我费心的。” 顾子湛点点头,眼神澄澈凝望着她,“若有什么难事,都要告诉我,我与你一同分担,就再无难事。” 楚澜神色也软下来,“放心,你好了,我便再无事值得忧心。” 顾子湛粲然一笑,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阿澜,我真的好喜欢你。只要有你在,我便觉得安心,也觉得欢喜。” * 待二人睡下后,楚澜听着枕边人平稳的呼吸,却始终难以入眠。 月光透过窗纱印入屋中,依稀可见,在月光中,楚澜却是满目的忧心。她微坐起身来,手轻抚上顾子湛的面颊,替她抚平眉间的褶皱。顾子湛的眉心处,近日已生出了些细纹。即便顾子湛没有多说,楚澜心中也清楚,这连日来繁重的国事,实际上,已令顾子湛身心俱疲。 但这些,并不是她最担心的。 而就在这时,睡梦中的顾子湛忽然扭动起身子,眉间刚被抚平的褶皱又生,如山间深壑,神情也染上痛苦。楚澜将她揽进自己怀里,轻声安抚:“莫怕、莫怕,子湛莫怕......” 忽然,又有断断续续的梦呓,从顾子湛口中溢出。“不、不要离开!别离开我!” 楚澜将她搂得更紧,“我不走,我不走,澄儿,你不要害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然而紧接着,顾子湛又低低啜泣起来,“我好怕、我好怕......好多的血、血、血!人、人不是我杀的,不是的......” “顾澈!求你放过我!” “别、别那样看我,别,澜儿,求你信我......” “澜儿,救救我......” 好不容易在楚澜的安抚下,顾子湛才带着未干的泪痕重归平静,但楚澜心中的忧虑却不减反增。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顾子湛几乎每晚都会陷入这样的梦境里。 想到今日那个小药童的话,楚澜心中发沉。 看来,她也要去见见那个人了。 心中骤然一痛。在知道了那些往事后,她已有些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那曾经深信不疑的人。 ********** 第二日,顾子湛就让李岱出了宫,将一封信留在了有客来里。 又过了一天,早朝时,吏部将北境那些已接收进来的辅官名讳,呈报了上来。 不出顾子湛所料的,当朝廷官员发现其中竟有不少女子时,立刻吵嚷了起来。顿时,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好在顾子湛事先已有准备,御史台因着先前的那番整顿,如今大部分御史顾忌着自身,没敢风闻奏报。但站出来反对的,亦有不少人。顾子湛早有提防,早先便通报了天顺帝,准许龙骑卫入殿。 眼看着一个御史又要做出以头抢柱之事,龙骑卫立刻上前拦下。那个御史原先曾是顾权的人,后来转投了梁王顾枚门下。梁王是现存诸王中年纪最小的,原先自认最有希望担当皇太弟,被顾子湛半路截胡后,他手下的人便处处与顾子湛作对。 北境那些辅官与顾子湛关系密切,这点人尽皆知,他们自然也将这令女子为官一事,算到了顾子湛头上。 不过这一回,倒也没算错。 眼见自己被龙骑卫拦下,那个御史索性坐在地上,开始哭天抢地,话里话外都在痛斥有来路不正的奸佞小人,打算借此事祸乱朝堂,毁了大昭的根本。 顾子湛不动声色,向立在殿中的吏部尚书赵勤看去一眼。赵勤会意,随即开口:“朝廷嘉奖和安抚辅官的政令一早便下了,征纳辅官之事也在大朝会上说了不止一次。六部都走了一遍,这才由我吏部提请陛下发了明旨,太傅大人据此领中书发下政令。如今,我吏部不过是在照章办事,将已征纳妥当之人的名讳上呈陛下预览,而非是在征求诸位的意见。” 吏部尚书赵勤又冷冷补充道:“朝廷已发下政令,陛下亦有明旨。诸位这般做派,莫不是要用这些男儿泪,逼圣上做出朝令夕改、出尔反尔之事?” 他这话一出,大殿之中喧嚣又起。不少官员交头接耳,面上大多有些不可置信,似乎都对先前那些政令没甚印象。这也难怪,最近一连十几日每天都为着官员考评之事焦头烂额,每次上朝都得跟各路人马吵个不可开交,一些看上去不那么紧要的事,便被众人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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