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一道敕令发到了宁陵郡王府。天顺帝申斥宁陵郡王顾权德行有亏、持家不正、寡耻无情、枉为人父,言辞激烈,几乎可算是指着鼻子骂他了。对此,顾权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要干啥?凭啥骂他啊! 什么狗屁玩意?帝王心术呢,权衡制约呢,他的这位皇兄,到底是在做什么? ********** 其实,顾权唯一的失算,便是没有料到,太子已经事先,替顾子湛铺垫好了一切。 自从那日听到太子在昏迷中呼唤要顾子湛救他,天顺帝心中大受震撼的同时,亦是五味杂陈。该是有怎样的信任,才能在失去意识时,也能全心相托? 又想到之前李廉英传回的他们在昂州城遭遇暗害一事,天顺帝忍不住怀疑,难道,当真是从一开始,自己便中了小人的挑拨离间之计? 天顺帝再坐不住,立刻命人去将廉适之找来,让他把在北境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廉适之也没有丝毫隐瞒,从他们收到那封假战报开始,包括其中匪夷所思的东宫虎符被盗,直到太子被三万反贼围攻,且那些反贼抢占军械库之后,还一度占据了上风。听到这里,天顺帝已是怒火滔天,这些歹人,竟差点将他儿子害了!立时,气得几乎要将御案给拆了。 又听到后面,顾子湛仅带着几千义军,却能做到以一当百,又谋略得当,从敌人后方入手攻其不备,令局势瞬息扭转,使太子化险为夷。当听到太子出面认下了顾子湛的身份,又将那些义军一并收归,这二人间的默契和信任,更令天顺帝百感交集。 这一切,也让他开始重新考量这整件事情。 首先,顾子湛当不会与那些反贼有关联,不然,当时正是时机大好,她根本没有必要去营救太子。而如果她心存歹念,即便不与那些反贼是同伙,也完全可以在那时等两败俱伤后坐收渔翁之利。只需将太子谋害了,再趁着这紫微天君下凡的传言,顺势拥兵自立。 真到了那个地步,朝廷腹背受敌又失了储君,恐怕真的会引发天下大乱。可她却没有这样,反而乖乖束手就擒,被自己一道圣旨,关押进了那宗正寺中。 难不成,这所谓的紫微帝星,当真是来护佑太子的吗?不然为何这两人一分开,太子便遭了暗害! 是的,此时经过义许的诊治,天顺帝已清楚,太子是被人下了毒!而毒药,就在那燃香中! * 先将朝堂上的纷争放在一边,两个昼夜,天顺帝除了让义许加紧救治太子,余下的时间,都在派人全力追查这毒药的来源。 北境那些反贼的幕后主使他定然不会放过,但先揪出隐藏在宫里的这条毒蛇,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思来想去,为了稳妥起见,这件事,天顺帝还是交给了福王领了宗正寺的人手来办。 就在第三天,天顺帝得到了最终的结果。 那放在燃香中的毒药,从邢氏的院子里,被搜了出来。同时,邢氏身边的一个婢女,突然趁着众人不察,撞柱而亡。顺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很快,天顺帝便知道了一件更令他震惊的消息。 当初,小太孙在宫中落水,以及之后先太子妃投井自尽,这背后,竟都有邢氏的影子! 再联想到近日来那许多与东宫有关的传言,天顺帝恍然之间,想明白了许多事。 狗日的贼子! 难不成那邢氏满门,从一开始,就在算计着,要成为这东宫的主人!不,他们想着的,是要成为这天下的主人!呸,一群杂碎,他们也配?! 于是第二日上朝,天顺帝便再忍不住,命人当着一众朝臣的面,将邢康狠狠发落了。在他心里,邢康定然难逃一死,但在他死之前,还需要将他做下的那些恶事,一件件交代清楚。 同时,天顺帝派出李若愚,亲自去接顾子湛入宫。 若是真有皇天在上,那么,只企望冥冥之中的满天神佛,能帮助他的儿子逃过这一次的劫难。 ********** 当顾子湛面前的屋门被打开,刺眼的阳光便再无遮拦地将她笼罩。此时她还不知道太子为了她,也是为了自己,已破釜沉舟般,掷出了那最后的底牌。无论佛与魔,皆在一念间。 她只是沐浴在当下的光芒里,却浑不知自己的命运,又将在不久的以后,迎来不可逆转的巨变。 也许安逸和平稳,真的不会到来了。
第九十九章 以身饲恶鬼,旧事落尘灰 顾子湛是与楚澜一起进的宫。 天顺帝大约是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她,或者说要如何安置她, 索性便没有见她。只派了李若愚, 径直将她们二人引去了东宫。 见到李若愚和他身后的李廉英, 顾子湛微笑颔首。李若愚忙上前行了大礼,满脸堆笑道:“奴才问六少爷安。”随后低声道:“老奴多谢六少爷,大恩不敢忘。” 顾子湛了然一笑, 微微颔首做了回礼。她心里清楚,李若愚这一谢,是谢她那日对李廉英的提点,才没有叫这位大内总管, 在帝王面前失了圣心。 这份人情,她便收下了。 随后,李廉英走去前面引路。太子中毒昏迷这事发生后,天顺帝便将他重新派回了东宫侍候太子。顾子湛则向李若愚问起了太子的病情。 这次天顺帝准了楚澜一同进宫, 便也是想让她替太子诊治。到底楚澜曾在江湖中游历多年, 兴许能听过些解毒的良方。李若愚知道天顺帝这心思,所以也没有隐瞒, 将太子被人暗害中毒一事的前前后后都讲了出来。他说的平淡, 楚澜心中却隐隐生出不详来。 太子这毒中的有些蹊跷。 她恍然记起, 太子, 已许久不曾让她诊脉了。 会是那样吗? 进入太子寝殿,义许正在给太子诊脉,看这样子,应当刚看诊完, 她身旁还立了个小小药童。见到顾子湛与楚澜进来,义许神色不变,起身行了一礼。顾子湛见她面色平静,心里也不禁对这位有史以来第一位太医院女院首生出几分好奇。想她先前曾帮着天顺帝假传了楚澜有孕的消息,及至后来楚澜那场假怀孕和假小产,也是经由她诊治确认的。如今见到她们到来,义许仍神色淡然,也不知是当真淡泊如此,还是又是一个深藏不露之人。 楚澜上前,向义许询问太子的情况。 义许向身边看去一眼,李若愚立刻心领神会,带着一众内侍宫女出了寝殿,又将门轻轻合上。义许这才开口:“情形不大好。殿下中的,是噬心毒。” 楚澜心中猛地一寒。但很快又问道:“噬心草需要有龙胆香才能催发毒性。这龙胆香,义院首可发现了吗?” 义许点点头,取过案几上一个有些破旧的香囊,交给了楚澜。 楚澜放在鼻尖轻嗅一下,便果真从这香囊中闻到了淡淡的龙胆香气味。 顾子湛也探过头来看了那香囊一眼,只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楚澜正要将这香囊交还给义许,又忽然蹙起眉,转手交给了顾子湛。顾子湛有些不解的接过,就见义许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只是这微笑带了些轻嘲,又转瞬即逝。 随后,义许起身,便向二人告退。临出门时,忽然转过身,说了句:“二位尽可放心,这么许多年,我早就是个哑巴了。”说罢,摇摇头,领着那个真正聋哑的小药童,出了殿门。 顾子湛有些不解,看向楚澜时,便听她低声道了句:“义许,是个高人。” 顾子湛懵懂点点头,又拿起那个香囊仔细端详,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澜道:“我曾在北境看到过殿下把玩这个香囊!这、这是先太子妃的遗物。” 见楚澜并不吃惊,顾子湛便道:“阿澜,你,你已经看出来了?” 楚澜点点头,又自嘲一笑,“我亦见过这香囊许多次了,只是,却从未深思。” 顾子湛忙上前拉住她,“这不怪你。就算认出来了,也只会当做太子哥哥是睹物思人,又哪里能想到那毒药上面呢?” 是的,她如今也想清楚了许多,也许,太子身上的病根,早在小太孙与先太子妃过世时,便已种下了。 待楚澜上前去给太子细细诊完脉,她脸上的神色也愈发凝重。噬心毒厉害就厉害在,中毒越是深,脉象上便越不易察觉。太子这脉象如今几乎与寻常风寒无异,若非精通毒理之人,是绝难发现的。看来这位义院首,竟果真是个深藏不露之人。 而太子身上这毒,显然已染了不短的时日。如今看来,何止是不大好,而是已毒入骨髓,只怕再撑不了多久了。楚澜看向正陷入在昏迷中,面上却带着浅浅微笑的太子,心中不禁有些酸楚。 这噬心毒在毒发时,毒素随着经脉侵入五脏六腑,会一寸寸吞噬掉人的生命力。但它却能在同时,使人产生最美妙的幻梦。清醒时得不到的,在这幻梦里,都会实现。 也许,此时的太子,才是最舒心快意的吧。 * 待楚澜给太子刚用银针将经脉疏通过一遍后,李廉英便在殿外敲响了殿门。 义许已经将药煎好,让李廉英送了过来。 楚澜接过药,端至鼻尖闻了闻,这药中有龙藤和光慈草,此外,还有一味愁断肠。这几味药都是性烈的毒药,但和在一起,反倒能对噬心毒的毒性缓解和压制。只是依太子如今的情形,也不过聊做安慰罢了。医者治病救人,却救治不了必死之人。 李廉英叫来两个内侍,将太子扶起,给他一勺一勺的喂了些药。半柱香后,太子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顾子湛与楚澜,太子扯起一抹虚弱的微笑,“你们来了啊。”又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对李廉英道:“你们先下去吧,孤要同她们说说话。” 顾子湛忙侧身坐在榻上,撑起太子虚弱的身子。太子却不在意,笑道:“怎么样?哥哥没有食言吧,还是能护得住你们的。” 顾子湛鼻头一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有些埋怨,压低声道:“您这又是何苦。您自己的身子,当真就这么不在意吗?” 太子却笑笑,“我向来做不得主,也就这一回,狠下心来,才能做一回主。”看向顾子湛,“这一次,那些恶人,终于再难逃脱了。我知道你们定会埋怨我不知轻重,但世事无常,皆不由人。那些人,平日里我奈何不得,说的话也没甚分量,不过好歹,我还有这重身份,尚能拿来一用。”
“如今,父皇总算,愿意动邢家了。有当初廉永安从江北带回来的物证,还有不少人证,邢康在江北攀诬构陷,意图谋害你一事,终于能够昭告天下。还有此次在北境,你立下的那许多功劳,也可以有个正当的由头,把奖赏一并兑现了。” “如此一来,我便也可以安心了。” 说完这些后,太子便有些体力不支,浑身颤抖起来,咳嗽个不停。 顾子湛忙扶他侧躺下,又给他拍背顺气。但太子显然已疲惫至极,半阖着眼,眼看又要重陷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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