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说得这般笃定又可怜,甚至带了几丝压抑不住的哭腔。 那一刻,黎知鸢如被巨钟在头上重重一敲、砸晕了意识,眼前都有瞬间的模糊发花,脸色空白,耳畔声音仿若在渐渐远去,叫她听不真切。 她有一瞬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好似听不懂祁清和在说什么,紧攥着小将军腰肢的指尖隐隐发凉。 那股突如其来的可怖寒意一直蔓延进了她的胸口,盘绕爬在她的心尖,让她的身子都开始微微打着颤,又在极冷间氤氲出了滚烫的水珠,自惨白的肌肤上滑落。 啪嗒。 直到手背上砸落的一滴热泪将她烫着了,黎知鸢才如梦初醒一般睁大了眸,瞳孔中光亮明灭破碎,兀然松开指尖踉跄后退,似瞧见了洪水猛兽一般,又被压上了让她也喘不过气来的沉重,不觉惨笑出声,沙哑着嗓音轻声问祁清和: “……我在你心中……便是这样的?” “你将我对你的爱全都视作……皮肉之欲?” 女将沉默地站在原地,身形瘦削,双眸通红又空洞地望着她,并未做声。 黎知鸢扶额阖眸,突然笑了,眼角泪珠滴滴垂落,凄凉又惨然。 她没有再说什么,仅转过身,垂头僵立许久,踏着一地晦暗的光线慢慢走了。 身后之人抬手揉了揉眉心,视线模糊晕厥,疲倦而无力地倚着床头坐了下去。 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好说的。 在那日之后,除了夜间黎知鸢不再与她同床而眠,其余的与往日近乎一样,只不过是多了些沉默罢了。 黎知鸢用行动回答了那天夜里的问题。 绝不。 绝不放手。 不知不觉间,春意又一点点笼罩了这片天地,皇宫中嫩芽初生、莺啼不觉。 祁清和靠着殿中的软榻翻着手中游记,陡然却闻耳边传来一声极嫩极细微的啼鸣。 她眉梢微动,掀起眼帘侧眸瞧去,但又什么都不曾瞧见。 女将第一次主动出了未央宫,就站在殿门口,抬头望向了不远处的树木。 那上面不停的有鸟儿飞来驻足,随后又在她的视线下翩然轻巧地飞走。 无拘无束,自在极了。 “那是南方最为寻常的小灵鸟,春天到了,它们也要寻着路飞回故乡了。” 身旁有机灵的宫人上前一步,低声为她介绍。 “……回故乡?” 女将瞳孔中神色恍惚一瞬,蓦然弯了好看的桃花眸。 她轻轻地笑,小声呢喃着:“是该回故乡了。” 宫人听不清她的话,便也不敢做声,只垂头偷偷瞧着这位平日里冷肃淡漠的主子眉梢边都挂上了温和的笑意、玄冰褪散,美得勾人心魂。 这抹略显愉悦的笑容一直等到黎知鸢踩着往常的时间点踏入殿内也不曾消失,反倒是在祁清和瞧见黎知鸢的那一瞬愈浓了些,让长公主都为之一怔。 “怎么了?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黎知鸢足下一顿,贪恋地看着她微弯的眉眼,不愿打破这得之不易的笑容,声音柔和了些。 出乎她的意料,她的小将军闻言后却轻轻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走至桌边。 “我不告诉你。” 许是心情好的缘故,这短短的一句话竟好似含着亲昵的娇嗔之意,叫黎知鸢心中宛若被猫儿的爪子悄悄划过,顿时软得不成样子。 她也随着小将军一同浅浅地笑,有些晕乎乎的,像是被天大的惊喜给砸到了。 黎知鸢跟祁清和坐在了一起,尚未说什么,面前就多了一颗剥好的果子。她微怔,呆呆看去,居然是小将军在为她剥碧玉果,就如很久很久之前在将军府中一般。 长公主眼眶一涩,连忙掩饰着垂了长睫,却不敢说话,生怕打破这点儿短暂的美梦。 “……我……我晚上再来看看你……好不好?” 临走去处理文书前,黎知鸢到底还是忍不住侧过了身子,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女将。 祁清和眨了眨眸,对着她弯起了唇角,目光温柔地颔首应下了。 于是,黎知鸢欣喜展眉,踟蹰于原地看了她许久,这才不舍离去。 等她的身影渐远,女将垂眸坐在原处打量着自己的指尖。 随后,她的目光又从自己的指尖上慢慢移至了这间住了些时日的宫殿,将之寸寸看过,尽数记在了脑海之中。 祁清和抬手将额前的发丝别至耳后,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踱步走向了床榻。 她认真地弯腰为自己褪下鞋袜,又仔细抚平了衣裙上些许褶皱。 等将这些事都做完后,她才从容躺在了床上,眼尾处微微上挑了些,夹杂着轻快的雀跃的浅笑,缓缓阖上了眸。 片刻后,女将的丹唇边溢出猩红的血色,眉眼静谧如画,生命气息消亡。 沙场上孤傲的野狼是不能被困在华丽囚笼之中的,正如征战杀敌的将军不可折辱锁于宫中。 秦观南怨黎知鸢算计、逼迫,却更害怕厌恶自己会在日复一日的光阴中泯灭去独属于她的尊严和骄傲。 如今,不用担心了,她要回去了。 大漠孤烟,荒寥边疆,那才是她的归属、她的家乡。 所以,可以与阿鸢好好道个别了。 “南南!” 女人的声音尖锐急促,恐慌而绝望,刺破此间寂静。 察觉不对、去而复返的女帝近乎昏厥地扶着殿门,眸色逐渐空洞,身形一颤,唇中便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来,将她身上绣着金纹的玄黑长裙都染出了浓厚暗诡的色彩。 —————————————————————————————— 苍梧女帝疯魔了。 竟是力压众议,换上一身嫁衣公然娶了一具女尸为后。 世人哗然、耻笑,百思不得其解。 执掌大权、惊艳纵横各国的苍梧女帝怎么也落得如此为情所困的地步? 真是又可笑,又可叹。 那一日过得极漫长,黎知鸢换上一身华美繁丽的嫁衣,为沉睡去的妻子细细画眉、挽好发髻,就那般抱着她在众人异样复杂的眼神中完成了封后典礼。 长公主不在乎那些目光,只轻柔地抚着爱人的墨发,空寂冰冷的心中不住地升了些期许。 如她所愿,当天夜里,长公主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妻子。 那应是在边疆沙场之上。 身着黑甲白缨、意气风发的女将骑于高马一跃飞过,忽似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侧眸轻轻看来。随后一愣,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缓缓展颜弯眸笑了。 眸色璀璨,艳胜灿阳。 黎知鸢呆怔于原地,眸中隐忍多时的泪珠终究是垂垂落下,朦胧模糊了视线。 她看着从未对她露出如此温暖灿烂笑意的小将军此时正坐于马上微弯下背脊朝着她伸出了指尖,瞳孔中映入了天边红日散落的光辉,温柔而希冀,满满溢出的都是缠绵缱绻的爱意。 “阿鸢,与我走。” “与我回家,好不好?” 身后突然响起宫人的呼唤声,在焦急地唤着她陛下。 眼前是她心爱的妻子,用着纵容爱怜的目光注视着她,耐心等着她的答复。 那一刻,从来都紧握权势不肯放手的长公主落着泪,忽然抿唇笑了,毫不迟疑地伸手握住了女将的指尖,被一瞬拉入了女将的怀中。 “好。” 我与你走。 皇位权势、尊荣华贵,我皆不要了。 我只要你。 “阿鸢,我爱你。” 女将柔软的吻随着拂过的风一同飘然落在她的额边。 “我也是。” 黎知鸢侧过身,仰头回应了这梦中虚幻一吻,晶莹的水花在她眼帘轻颤之际悄然滑落。 算计一生,所利用欺骗之人数不胜数。 唯此,不敢作假。 ——我爱你。 【无心之刃,害己伤人。】 作者有话要说: 和儿从头至尾都没有动过心,不过是在步步算计着黎知鸢的感情而已。这一局,是两个事业党和感情渣之间的决斗。 结果很明显,和儿大获全胜。 提醒一下啊,当初黎知鸢犹豫着算计和儿的时候她的攻略值没有满,仅仅达到喜欢的程度。 所以我觉得她这个人物可以辩证看待一下的。 黎知鸢会为了自己追逐了两千多年的权势而借机算计刚喜欢上的伴侣,这是她令人厌恶的一点所在。 但是在攻略值彻底满了之后,她也会为了自己的妻子而放弃半生追逐的皇位权力。 黎知鸢不是能轻易爱上、倾心迷恋的恋爱脑,她为人凉薄、心机深沉,对和儿的爱是在时间里一点点发酵成不可抑制的爱意的。 体谅一下一个情商为负的野心家动心谈恋爱嘛,总得让这个老单身狗有个成长的过程 另外,攻略部分已经结束喽~ 感谢在2021-09-12 23:50:08~2021-09-15 01:3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0章 丛中过 【攻略完成,系统更新中,开启修复保护功能。】 这是藏在卧房墙内的密室,却比外边的房间还要宽敞些、如大家闺阁一般,每一处微末细节都布置得清雅大方而不失华贵。边角皆以珍贵剔透的鲛珠作灯饰,又用天青纱帘半掩遮于其上。夺目的光芒自鲛珠上闪烁散出,经纱帘筛过,去之锋芒,显出一派柔和暖意,将此间微微照亮。 忽然,密室暗门被人悄然推动,身着靛蓝长袍、银冠束发的女修垂眸正要入内。 云江蓠褪去了在旁人面前所带上的假面,眉目间不觉流露出几许阴冷晦暗之意。 她按照先生的吩咐回到东大陆处理事务,却在后面的两年里怎样都探寻不到先生的消息。直到这两日才收到了来自苍梧国线人的报告,得知先生的转世竟是被苍梧新任女帝、当年的长公主黎知鸢生生逼死在了宫中! 而那黎知鸢恬不知耻,如今还在先生去世后抱着先生的尸体举办封后大典,叫先生连死后都要被迫与她的姓名连在一起! 这让云家主如何能容忍? 收到消息的那一刻,素来脾性敦厚温婉的云家主罕见地掀桌而起、勃然大怒,连夜将手中的家族事务处理分配下去,拨出一批族内精英,就这般不管不顾准备要领队去苍梧国找那欺人太甚的女帝黎知鸢算账理论、将先生的遗体带回。
她向来缜密小心,步步斟酌细算,何曾如此鲁莽冲动过? 叫族中一众长老大为惊诧,纷纷出面劝阻,但都被云江蓠冷着脸强硬力压下去,不敢再有异声。 现在,她马上便要出发前去苍梧,最后再来密室中看看自己小心珍藏着的先生的身躯。 云江蓠眼帘轻颤着敛去了那些冷冽杀意,重新恢复平和温柔的模样,伸出指尖扶了扶发中银冠,确认衣着无误整齐后才抬头看向了被她摆放在正中央的琉璃玉棺。 然而,下一刻,她瞳孔微缩,脸上神色骤然一顿,就那样无知觉似的僵硬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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