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常情,却不可置于皇族。”穆及桅微微摇头:“少公,我曾与你说过,公子牧卓,深得吾王欢心。不论公主是真的钟情于你,还是讨好与狼首,此举,都足以激起吾王心中不满。”片刻,又道:“吾王此举,是将你放在刀刃上,若你救得王子亦,他亦无所亏,若你救不得王子亦,败在朔城,你我的人头,不是落在哥余人手中,便也要落在吾王手中。可他今日被公主激怒,却又不能以公主做文章,便突改军令,匆忙出兵,让我军心不安,个中深意,你可明了?” 穆及桅一番话,沈羽颇觉胆战心惊。她纵不知自己一举一动,已然成了吾王手中,亦或是王子手中争权夺位的棋子。此时,不管是胜是败,恐怕都难逃一死。国危如斯,竟不知皇族贵胄还有心争夺这摇摇欲坠的王位。她面寒如雪,沉默不语。 穆及桅却又叹道:“吾王虽老,山河零落。可仍旧还有不少的事儿,只在吾王股掌之间。”他看了看沈羽,咬咬牙,低声说道:“利害关系,我已与你说明。现下尚有一计,你若愿意,我便替你做。” 沈羽微微一愣:“何计?” “你趁夜离开,我带兵往朔城拼死一战。不管事成与否,你且保一条性命。此后改名换姓,做回原来的沈羽。我与陆昭,到死不会吐露一字。” 此言一出,沈羽却笑:“穆公,这是让羽背负沈族罪人之名。便能活命,又与刍狗有何分别?” 陆昭却道:“少公,穆公此言,情真意切,昭以为,如今形式,唯有如此。”言罢,竟矮身跪下对着沈羽一拜:“少公,沈家,只你一人了。不可意气用事。” 沈羽面色一沉,剑眉一挑:“不可。此种小人行径,我做不来。这样的话,日后也不要说。”她起身,却对着陆昭与穆及桅深深一拜:“两位皆是沈羽长辈,对羽爱护,羽自明了。但羽是泽阳沈氏族人,宁战死,不可偷生。此战无论胜负,皆应拼尽全力。若有幸救得王子亦,吾王若让我死,起码死的堂堂正正,不落世人口舌。”言罢,转身而去。 陆昭跪在地上双手握拳狠狠一砸,穆及桅却哈哈一笑将陆昭扶起来,拍了拍他的手,拿了酒壶对他晃了晃:“我便知道,我此一说,这倔脾气的小少公定然如此。沈公教导出来的好孩子,不论男女老幼,皆有铮铮铁骨。”说着,便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酒,抹了抹嘴:“陆将,也别愁眉苦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咱们两个久经沙场的真汉子,还不如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他说到此顿了顿,险些冲口而出说个小姑娘,嘴角一咧,笑道:“还不如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不成?” 陆昭也是一笑,拿了酒壶跟穆及桅碰了碰:“说的好,况此一战,我们也未必就输。便是明日要死,今日我们也喝个痛快!” 沈羽一人坐在河边,随身的长剑放在膝上,她仰头瞧着半空中一轮弯月,手指轻轻地从剑身上摩挲过去,片刻,才觉得心安。她虽自小见过战场,知道凶险,却从未涉足皇族国事,今日穆及桅所言,振聋发聩,她闻所未闻,想所未想。出征之事措手不及,但她心中终究意气风发。但现下,心中却有了千丝万缕的担忧。 吾王心思,她始终不敢妄自猜测,但穆及桅所言,终究算是有理。沈羽思索良久,不知如何左右决断。眼下两条路,要么输而死,要么胜而搏。两相权衡,两条路便成了一条路,她势必想到计策,救出王子亦,大破朔城哥余藏兵。可穆公口中所说的藏兵,究竟藏于何处,藏的多深?王子亦在敌人手中,究竟囚在何所,是生是死? 沈羽的目光在河水的流淌之中逐渐变得犀利,瞧着水中那月亮的影像,紧了紧手中长剑。此去朔城,还有八.九日,在这八.九日之中,若想不到法子,怕到时,也只能受死了。 进退两难。 她怆然一笑,兀自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沈公子:每天都感觉自己被人套路了。 二达:不是我。
第16章 平地风雷 晴朗的天空中莫名的打了几声响雷,大殿两侧的冰鼎中冒着袅袅的白色雾气,下方的一处孔洞中汩汩地流下清水,落在黑色的容器中。今日值守的侍从们将粗布手巾放置其中,趴伏在地上一点点的重复擦着这偌大的宫殿。 渊劼慵懒的眯着眼睛靠在八步金阶上,胡子上还挂着刚刚喝下的酒液:“再过两个月,外头的日头,便不会这样毒了。到时候东昆的雪和冰,便会肆无忌惮的窜进来,吹的你看不见路。”他晃了晃头:“几日了?” “算起来,沈公的赤甲军此时,应到莽荒林了。”秀官儿低眉顺眼,又给渊劼倒上了酒 渊劼摆了摆手,径自拿起酒杯端着,沉吟道:“自他们过了黄戈壁后,这前方的消息,越来越迟了。” 秀官儿闻言忙道:“奴才再放几个影卫出去。吾王宽心。” “影卫事小,”渊劼慢悠悠地喝了口酒:“朔城事大。”他扬扬眉毛,瞟了一眼秀官儿:“着,孟独来见。” 秀官儿咽了口口水,灰白不辩的眉毛微微撇了撇,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只是点点头,朗声宣道:“吾王命,龙弩卫大将军孟独,过一道门,觐见。”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殿外才响起侍卫持木仓顿地之声,声音未落,一身形高大壮硕的男子便快步跨进大殿,行至其中下跪拜首:“孟独,参见吾王。” 渊劼抬抬手,打了哈欠,拿过秀官儿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朔城一战恐在朝夕之间,子时,你率八千龙弩卫,往朔城。星夜赶路,五日,至朔城,可办得到?” 孟独朗声答道:“臣领命。”又拜,起身便要离去。 渊劼却又道:“孟将。” 孟独往后退了两步,听得渊劼又叫,即刻停了步子拱手:“吾王。” “此去朔城,你只需于五里外观战,龙弩卫不必上阵。”渊劼言罢,前倾身子看着孟独:“但有临阵脱逃赤甲军,不论官爵贵贱,一律格杀勿论。”舒了口气,沉思片刻,又道:“若狼首沈公竭力迎战,可活其命。” 孟独略一沉思,复又应道:“臣,敬领王命。” 孟独离去,秀官儿端着酒壶,看着渊劼手里的酒杯又空了,作势又要倒酒,渊劼却闪了闪,摇摇头:“公主那咳喘的毛病,这些日子可好些了?” 秀官儿心领神会一笑:“公主这些时日一直在风华殿中,读书作画,况天气炎热,也并未带着奴仆们似往日一般去城中散心。这一两日,也没见医官去过了。”言罢,又说道:“吾王可是想公主了?奴才去传您的旨意……” 渊劼打断了秀官儿的话:“不必。就让她在风华殿呆着吧。等朔城事毕,再见不迟。”说着,又眯起眼睛,兀自自语:“狼绝殿里,是不是还留了个小丫头?” “是。” “昔日沈公的副将陆昭之女?”渊劼说这话儿,盘起腿来坐在椅子上,听着秀官儿又应了一声,伸手扯了盘子之中一粒青葡,放进口中,仔仔细细的嚼了起来。 晌午时分,王命便传到了风华殿,秀官儿对着桑洛作揖讪笑,只道吾王关心公主,听闻狼绝殿中那陆离是个乖巧伶俐的姑娘,如今狼绝殿中都是男子,不若请公主把陆离召至殿中,陪公主一乐。 桑洛眉目一晃,看了看疏儿,片刻只答了一字:“是。” 待得秀官儿离去,疏儿关上门,走近桑洛低声问道:“公主,疏儿去狼绝殿带她来吗?”
桑洛沉吟片刻:“你去,就说我闲来无事,城中无聊。让她来陪我解闷儿。” 疏儿点点头,便要下去,却又被桑洛拽住了手,她转身看向桑洛,桑洛那一张脸变得有些苍白:“公主安心。疏儿办得好。” 桑洛紧了紧力道:“对她客气些。她年岁尚小,别吓着了。” 待得疏儿离去,桑洛拿了茶壶,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便是倒茶之时,却偏又满溢出来,弄湿了桌子。她端起茶杯,杯中茶因着过满,在她略有些颤抖的手中不断的洒出来,许久,她又放下茶杯,重重的叹气。 父王在此时,借自己之口把陆离召至三道门中,什么陪伴解闷,不过都是说给人听的说辞。沈羽心善,她能看出来,父王更见微知著。陆离会否成为他牵制沈羽的筹码? 因着自己之前数次赏赐狼首,陆离对自己定不会多加戒心,或许可说是欣然前往,可若沈羽在阵前有丝毫反意,她就成了刽子手。即便沈羽拼力一战,得知陆离在自己的风华殿,又岂会不多做思量?到时纵然沈羽得胜归来,她与沈羽那本就脆弱的关系便也要因着陆离一事产生不大不小的隔阂。到时就算父王加以恩赏,赐还陆离,沈羽只能对父王感恩戴德,自己会不会成了莫须有的“坏人”。如此,她意图收复沈羽为王兄所用的计划,便也要告失败。 儿女私情,总归入不了父王的心。能入了父王心思的,只有国家权位。只有人心谋术。便仅仅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也要被卷入其中。 桑洛手中握着茶杯,却从那温柔的茶杯上感受不到丁点儿的暖。只觉得后脊一阵阵的窜上寒意,她不想把自己的父王想象的如此冷血,但自那日首次谈起沈羽之时,父王便对自己多了更深的戒心。便是自己在这十几日里静心待在风华殿中,似乎也于事无补。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当日实不该因着父王宠爱,就疏于考虑,数次加赏沈羽。如今看来,得不偿失。可箭在弦上,如今,她又该如何是好? 她紧紧的握着茶杯,手心不知是茶还是汗,湿漉漉的,便是午饭上了桌,都无心看一眼,摇了摇头,又让婢子们拿了下去。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门外终于响了脚步声,她心里一咯噔,想站起身子,却又似是脱了力,没站起来。疏儿推门进来,关上门,走到桌前:“公主,人带来了。奴婢让她在偏殿中喝茶呢。” 桑洛看看疏儿,这才渐渐地送了拢着茶杯的手,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她可问什么了?” 疏儿摇头莞尔:“她倒是没有问什么。且那样子瞧起来,也伶俐可爱,长大了,估计也是个小美人儿呢。” “你是如何对她说的?” “我说,公主怕你一人在此地待着无聊,特让我带你进三道门里玩儿。”疏儿浅浅一笑:“她倒好,开心的拍了手。还说一直想谢公主赏赐青葡,如今,可算又能见着了。” 桑洛闭了闭眼睛,心下这才算安定几分,轻声说道:“你且安排她去房中休息,就说我累了,此时正睡着。等我醒来,再带她来见我。” 疏儿点点头:“是。”言罢,却又不走,看了看四下,似是还有话说。 桑洛有些不解的看了看疏儿:“怎么?” 疏儿此时倒是学的聪明了,走进桑洛身边,弯下身子附耳说道:“公主,奴婢刚回来的路上,瞧见了孟独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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