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阙道:“父亲,您不觉得有问题吗?” 永乐侯深深看了女儿一眼,道:“琼琚公主命带不详,克母克弟,故而,我听到琼琚二字才不喜。” “是不详,还是先帝有所为?”顾阙大胆质疑,她怀疑文帝陛下并非善终,传位也非自己心甘情愿,这些事情,该去问问大文人。 “你呀。”永乐侯无力去教训女儿了,若在往日必然耳提面命一番,如今,她跟在颜相后面,或许知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得到的消息比他多。 “不管怎么样,外人面前不可再提,侯府如今清净,就当是看热闹,你该知晓如何保护自己。” “我当知晓,您明哲保身,可是我有一言想问您。”顾阙很迷惑,侯爷尚算正直,她问:“如果那位皇子回来复仇,您还是带兵的侯爷,那么,您该怎么选择。” 顾阙不敢说是公主,只能打马虎眼说是皇子。
永乐侯轻笑:“若论忠君,自然拥立那位皇子,若想着百姓,自然拥护当今陛下。” “父亲,若拥护陛下,那么那位皇子回来兵马相见,您可会倒戈?”顾阙问。 永乐侯抬眸,看向女儿,顷刻间,他觉得女儿长大了许多,不再是以前那个日日只知风花雪月的少女了。能问出这种问题,可见,她日日在思考。 每个人身处的环境不同,所见所学便不同,涵养也会有差距。如今的顾阙,身上多了几分成熟。 “为父身子若是好的,必然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可惜,我上不了战场,你问的不过是假设。那位殿下,若是仁义之人,我必拥护他。”他说道,女帝行事稚气,撑不起帝王之责。 这句话是在妄议君上,他不敢言,也不想让顾阙对君上不敬。 顾阙明白,“父亲是为百姓着想。”接下来的话,她不问也知晓父亲的答案,他不会选颜相。 顾阙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呼吸着颜相在空气中残留的味道,心徐徐宁静了。 廊下的婢女聚在一起打络子,日子清净,没有那么多的烦恼,而在这个背后,是颜相撑起的一片天地。 她又想起了林徽因的话:我愿意蒙上双眼不去分辨你是人是鬼。 我与春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三生有幸遇见你,纵使悲凉也是情。 **** 颜珞近日很忙,就差睡在刑部大牢,每回回来,都很晚。 顾阙不等她,自己先睡,睡到半夜她来了,自己再挪位置。 早上自己醒了,身边又没人了,阿婆催圆房,甚至备好了助兴的药,顾阙呵呵一笑,颜相夜不归宿。 孙氏将药又收了回去。 暖宅里的草莓能吃了,细雨送了一小篮过来,都被孙氏吃了。 二月初三,顾阙想去城外看看自己的水田,到了城门口又被拦了回来,嚷着就算颜相来了都不成,你说去看田里庄稼,谁信呢。 一侯府世子去田里看庄稼,没人会信。 顾阙只好回暖宅继续捣鼓自己的草莓,趁着天气好,将西瓜也种了下去,希望能吃到早西瓜。 回去的时候摘了些草莓,往各府送了些,不多,算下来,不过十几颗,胜在草莓大,看着喜人。 颜珞下衙早了些,天色还没黑就回来了。 草莓还摆在屋里,顾阙在研究食谱,想做些吃的。颜珞先去换衣裳,再端着草莓去找她玩。 颜珞问她:“你在干什么?” “我想着晚上拔丝草莓。对了,你怎么回来那么早。”顾阙抬首,就见颜相换了一身橘色的裙裳,斜襟兰花暗纹。 橘色属于暖色系,显得温柔。 顾阙招呼她过来,将食谱递给她:“你挑,我做。” “什么是芝士排骨?”颜珞挑起一个草莓放入嘴里,汁水饱满,她看向顾阙粉白的脸蛋,没忍住,上前咬了一口。 顾阙不愿了,“你吃完草莓再亲啦。” 颜珞记住了,吃完草莓再亲她。 “点芝士排骨,甜不甜,不甜就不要了。” “甜,那我就不做拔丝草莓了,有点暴殄天物了,我想吃酸菜鱼,我去做,你去哪里?”顾阙怔怔看着,眼睁睁地看她一口一个草莓,桃花眼带着迷幻,醉人心间。 端庄娴静早就见了鬼,不过,落在顾阙眼中,依旧好看。 颜珞先去书房,还有许多公文处理。 两人各忙各的。 颜珞吩咐人去了一趟侯府别院,探寻顾言的情况。 接着,便是霍家的事情。那日后,霍老病了,粒米未进,捱了几日后又醒了,灌汤灌药,现在微微好转。 无情在等着霍老,离开大营多日,不安全了。 无情询问南平兵马一事,颜珞轻笑:“倒在我的意料之中,后营空虚,你去一趟南平,可晓得了?” “属下明白了。”无情陡然开窍了,“属下以为您等着两营相斗呢。” “陛下还是个吃奶的孩子。”颜珞嘲讽,“指望她?你速度快些即可。” 无情不敢耽搁,趁夜离开。 亥时,两人坐上了食案旁,顾阙吃了一口酸菜,酸得拧眉,顾阙笑话她,“你就不能吃酸,很好吃的,我吃酸菜鱼就喜欢吃里面的酸菜。” “有肉不吃,你吃菜?”颜珞无语望天。 顾阙哼哼两声,“这是爱好,你吃你的排骨。” 两人各吃各的。 吃过饭后去消食,顾阙想去庄子里,颜珞道:“出不去,城门有南平军呢。” 顾阙一听就明白了,眼下这个时候正是慌乱,她问颜相:“颜相,您想做皇帝吗?” “不想。”颜珞摇首,望着漆黑天色,不由顿住脚步,“顾阙,你以为我会在意帝位?” 顾阙笑了,不在意帝位的人,并不是淡泊,而是瞧不上。 她没有说,自己说多少,颜珞都不会改变心意。 她伸手,握住颜珞的手:“我有一本诗书,给你看看。上面有一句,我很喜欢。言道:你若拥我入怀,疼我入骨,护我周全,我愿意蒙蔽双眼不去分辨你是人是鬼。” 颜珞怔忪:“这也是个奇女子。” 顾阙没有回话,唇角含着笑,望着明月星辰,这一刻,她深刻体会了这句诗的意思。 **** 二月初六,霍明堂病逝。 这日,颜珞在刑部与陆松商议新牢房的规划,侍郎匆匆进来,面色凝重地说道:“霍老走了。” 颜珞没抬头,霍老就爱折腾,病没好就乱跑,她压根就没在意,甚至在想要不要给牢房里添一间暗门关押重要的犯人。 陆松多问了一句:“霍老去见霍老夫人了?” 侍郎沉重地点头:“半个时辰前没了。” 颜珞蓦然抬头,看着说话的侍郎:“你再说一遍。” “霍老死了,霍家已大摆灵堂。” 陆松哀叹:“已过古稀,算是高寿了。” 颜珞咽下一口气,站起身,将图纸递给陆松,道:“就按商议的去办。” 陆松看了一眼图纸,“丞相,尚有几处不明。” “好,我与你细说。”颜珞面色平静,唇角抿了抿,看向对面的侍郎,“宫里可有答复?” 侍郎摇首:“未曾降旨。” “他是敬德皇后的父亲,门生众多,此回,他一走,也令我等痛心。”陆松说了一句,文帝在位时,霍老官居要职,谁人不尊敬呢。 颜珞低头看图纸,与陆松说道:“这里、还要再改。” 陆松忙转了心思,继续聆听。 府里的顾阙也在第一时间听到了消息,孙氏手中的药草突然就掉了,站起身,虚晃了几步,顾阙忙去扶住她:“阿婆。” 孙氏天旋地转,眼前一阵漆黑,顾阙声声喊阿婆。 半晌后,孙氏醒了过来,抓住顾阙的手,道:“你去官衙看看丞相。” 这一刻,顾阙确认一件事:颜相就是琼琚公主。 她让婢女照看孙氏,自己让人套车,换了件衣裳就去官衙。 去了官衙才知,颜相入宫去见陛下。 女帝心情很好,拉着颜珞说长说短,她新得了一名美人,容貌身段远胜颜珞送来的瘦马。 颜珞静心听着,女帝又说起南平军,让人打开舆图,说起布防。 太后对朝政并不陌生,相反,她甚至透露出比女帝更强的天赋,这回,调动南平军,便是她一手安排。 颜珞问:“南平军驻扎在城外就不动了吗?” “太后打算让南平军守在各城门,设置关卡,就看对方怎么动了。”女帝语气微冷,“这回朕做了完全的准备,他们再敢妄为,朕比让人大肆搜查,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颜珞沉默,甚至一点都不想听,她垂首,忽而问:“陛下,您对霍家动手了吗?” 女帝顿住,笑容微凝,道:“触犯圣颜,该当如此。” 颜珞勾唇,道:“陛下圣明。” “丞相,你去霍府,代朕去吊唁。”女帝舒心极了。 颜珞俯身揖礼,“臣去办,对了,陛下可要追封?” “封?”女帝诧异,继而说道:“朕恨不得让他曝尸荒野。” 颜珞点了点头,略有些无力,徐徐退出殿。 走出殿,她感到万分无力,脚步虚浮,双腿似乎迈不动了,然而,她秉持仪态,不敢露出半分不满。 登上马车,吩咐车夫:“去霍府。” 霍老死了近三个时辰,灵堂已摆好,棺木就在灵堂内,不少人闻讯赶来吊唁,天色有些黑了,脚下走得不太顺畅,颜珞下车上台阶的时候,险些摔了一跤。 走进府里,霍家大老爷霍子旭穿着孝服赶来,颜珞语气薄凉:“我替陛下来的。” 霍子旭忙揖礼感谢:“臣替父亲谢陛下恩典。” 恩典?颜珞笑了,太讽刺了。她随着霍子旭朝里走,也不问霍老怎么走的,得陛下金口玉言,胜过许多证据。 路上遇见许多熟悉的身影,他们见到丞相,也纷纷避让。 霍子旭先说道:“只怕成儒要先回来丁忧了。” 颜珞道:“待霍老七七后,便让他回去,规矩都是死的。” 霍子旭道谢。 进入灵堂,冷风阵阵,颜珞跨过门槛,目视前方,麻木地跪在蒲团上。 霍家子孙多,霍子旭自己都做了祖父,孙儿都有十岁了,乖觉地跪在灵堂内。 颜珞跪过便起身,看了一眼棺材,还未曾封棺,然而,她没资格要求霍家开棺让她看一眼。 片刻后,她离去,安静地来,安静地走。 夜色降临,霍府门前人流不断,马车停了,走下几人,进去吊唁,片刻后,又来几人。 颜珞没有走,坐在车内,掀开车帘,看着门前走动的身影。 眼下才二月,夜间寒凉,酷冷的天气没有阻止霍老门生前来吊唁的脚步,桃李满天下,霍老也算圆满了。 颜珞倚靠着车窗,目光涣散,枯坐许久后,车夫才将车驶离霍府。 路行一半,冷面赶来,她跳下马车,担忧地走到车前,“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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