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他说这一任估计得五年,为避免这五年里没人照顾我,打算将我接到建州去生活。”卢氏看着她二哥,见对方眼神变得热切,她又坏心眼地道,“但是我拒绝了。” 卢峪果然按捺不住了,有些急切地问:“为什么要拒绝?!” “我不想去。”卢氏道。 “你是不是傻?!”卢峪口无遮拦,说完他又后悔了,讪讪地解释,“我这也是关心你,别怪我说话语气太重了。” 卢氏不置可否。 卢峪又道:“你为何不想去?” “建州路途遥远,他们年轻人还能奔波折腾,我可折腾不起了。况且我们在建州人生地不熟,去那儿被欺负了,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还有,我不会说建州那边的话,去了只能整日待在家里,弄得浑身不自在。” 卢峪想反驳,然而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毕竟卢氏说得这三点确实是很多人哪怕在老家受到了极大的委屈,都不愿意离乡别井的原因。 然而随当官的家人到任职地生活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尤其是卢氏这种丧了夫,只能依靠儿子的寡妇,除了跟着儿子奔波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卢峪便道:“可是外甥舍下你一人在外为官,容易被弹劾不孝的!” 听到这话,卢氏确实下意识想要维护苏南城的利益,从而放弃自身的立场。可到底苏南城还没有真的让她到建州去生活,所以还不需要她迫切地去做出抉择。 她道:“这怎么算是不孝呢?我没有说他不孝,谁又能指控他不孝?况且,我在家待得好好的,还有北顾、新妇替他孝敬我,我好得很!” “北顾是出家人,户籍也在道观。” 卢氏仿佛看到了当年苏北顾孱弱不堪,别人劝她遗弃了这个孩子时的画面,她一如当年那般,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调:“那她也是我的女儿!” “我没说她不是你女儿!”卢峪一顿,转移了话题,“可你们三个弱女子待在家,生活上也总是会有很多不便的吧?万一遇到贼人可怎么办?还不如把田地卖了,去外甥那儿好好享福。” 卢峪说的是实话,很多盗贼都喜欢挑弱势群体下手,尤其是那些孤儿寡母,没有强壮的成年男子的家庭,因为他们或偷盗或劫掠或淫|辱妇女,都不会遭到太大的抵抗。 苏南城在外为官,家中只有一个母亲、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以及一个身娇体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妹的消息传出去后,必然会遭到二流子或盗贼的觊觎。 眼下消息刚出去没多久,贼人还不敢妄动,可谁能保证长此以往,不会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卢氏的心一跳,显然也开始感到害怕。 这时,苏北顾清冷的声音传来:“这个就不劳二舅操心了,我自有护家人周全之策。” 卢峪听到这道掷地有声的声音,心下一顿,讶异地望过去,却见一道消瘦的身影翩然而至,身后则跟着卢峪也认识的覃如意。 “北顾呀,好些日子没见了,越发出落大方了。”卢峪笑呵呵地道。 苏北顾微微一笑,道:“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在床上躺了数日,今日身子才稍微好利索些,听闻二舅来了,也没来得及收拾一番便出来了,如此不修边幅,难为二舅违心夸赞,我过意不去。” 别看苏北顾平日里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实际上她要不高兴了,怼起人那叫一个不顾情面。 她跟这位二舅往日无仇近日无冤,倒也不至于一见面就怼对方,然而她跟覃如意很早就来了,把他跟卢氏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自然也明白他这是打的什么主意。他若真心为卢氏着想倒也罢了,偏偏他在打苏家和卢氏田产的主意,因此苏北顾对他并没什么好感。 卢峪打着哈哈:“咱们是一家人,什么违心不违心的。不过北顾啊,你说你有办法护家里周全,是什么办法呀?” “涉及道家秘术,不便告知。” 卢峪的笑容淡了淡,也没有追问,而是道:“就算你有办法防止贼人进屋行窃,可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在你们出门在外时对你们下毒手?撇去这个不提,没有男人在家,会有多少流言蜚语你们可知道?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 “二舅说得有道理,但若是因为这个原因就对故土避之而无不及,变卖田产、家产而离乡别井,是否本末倒置了呢?再说,乡亲的作用难道不该是互助友爱的?在这个左邻右舍即是亲朋好友的故土尚且无法安身立命,那要到哪儿才有容身之处?二舅真担心,何不常来走动,帮忙解决那些麻烦?” 卢峪说不过她,脸色黑了下来:“对着长辈,你这是什么态度?” 苏北顾不卑不亢:“出家人向来直言直语,都是有哪句说哪句,若是二舅觉得不中听,那我不说便是。” 卢峪被她的话噎得一股气在胸口不上不下,但他也知道道家的一些规矩,比如除了师父和父母亡故时会下跪之外,遇到其余亡者皆不会下跪。同理,除了她的师父和父母之外,谁拿长辈和孝道那一套来压她都是没有用的。 偏偏卢氏没有为他出头的打算,反而还觉得苏北顾说得很有道理,一个劲儿地在旁边点头。 覃如意倒是一直安静地站着,给了他好欺负的感觉,于是他没好气地问覃如意:“我来这么久了,你怎么也不会倒一碗水给长辈?” 覃如意似乎是被吓到了,有些无措地看了看卢氏,又慌慌张张地要过去给卢峪倒水。卢氏看不惯卢峪指挥自己的儿媳妇干活,——这是她家的儿媳妇,又不是他家的,他爱耍威风就回自家耍去! 卢氏道:“你若是事先派人来说一声,我也好有准备,谁让你一声不吭就跑了过来?我家没有备茶备水。” 卢峪突然道:“妹子,你老实说,是不是还怨我跟大哥当初把田给收回去?” 卢氏愣了下,兄长要把田收回去就收回去呗,她又不图他们的田,为什么要因这个怨他们?她对他们有怨言又哪里是因为这个?! 卢峪却自以为窥探到了真相,急忙解释他当初之所以收回田产是不希望给苏家增加负担。要知道苏家已经不是官户了,可是田地却依旧很多的话,赋税和徭役对苏家而言都只会是重负…… 卢氏却也不傻:“当初官人被贼寇所杀,朝廷抚恤他是因公而亡,特开恩免了苏家一年赋税。两位哥哥以我新丧不忍我伤心为由,待一年过后才找我要回田产,你们为什么会认为向我要回田产我会伤心?诚如你们所说,我若觉得负担不起这些赋税,自然会向你们说明,让你们把田地收回去,我为何要难过?我会难过还不是因为你们算计了我?你们心虚,知道自己的盘算会令我伤心,才故作体贴地用赋税之事来掩盖你们的算计。” “你竟认为我们在算计你?!我们可是亲兄妹,我们怎么会算计你!卢雪欢,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原本好心来看你,你们这一家子却不识好歹,哼,就当一片真心喂了狗吧,我先回去了!”卢峪又急又怒,用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妹妹,然后落荒而逃。 卢氏,——卢雪欢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也稍微反省自己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伤了兄长的心,毕竟这可是她的亲人。 覃如意见卢雪欢走神,小心翼翼地问:“阿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她竟以为是自己没有及时为卢峪倒茶水,才引来兄妹二人的争执?”苏北顾看着覃如意,心底叹了口气。 “与你无关。”卢雪欢道,她不太想提这事,又问她们,“你们怎么出来了?” “我想去看看堆肥那儿怎么样了,阿覃姐姐说左右无事,便陪我一块儿去看看。恰巧听到娘和二舅的对话……”苏北顾顿了下,“刚才我对二舅的语气多有冲撞,娘会怪我吗?” “我怎么会怪你呢?”卢雪欢道,换苏南城在,只怕他要挽袖打人的。相较之下,苏北顾只是用事实回怼了卢峪,已经算是克制了。 卢雪欢又道,“不过你二舅有些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你说有办法护家宅安宁,是什么办法呢?” “一些道门术法,确实不能对外说得太具体。” 卢雪欢又惊又喜:“娘懂,娘不问了。不过这对你的身体会不会造成负担?” “不会,我会量力而行的。” 卢雪欢又与苏北顾说了些话才放她们出门去。 苏北顾与覃如意来到苏家后面的茅草屋,覃如意本以为会闻到一股粪便或腐朽的气味,却不曾想直到苏北顾推开门,里面都没有什么臭气熏天的味道传出来。 樵夫按期送来了苏北顾所需的草料,苏北顾也早就将这些草和一部分牛粪、羊粪放进了茅草屋里的坑里去,又陆续补充了好几种阵法。
这也导致了她这些日子病情有些反复,覃如意生怕她又偷偷去做劳神伤身的事情,特意出来盯着她。 “阿覃姐姐看,我真的只是来看看,没打算做什么。”苏北顾颇有些扬眉吐气地道。 覃如意只是瞟了她一眼,低头去看坑里,入目的并不是什么粪便、杂草混作一团的不堪画面,而是类似黑褐色泥土的东西。 “哎,这算是堆好肥了?这么快?” 别人花上两三个月才能堆好的肥,她才花了数日便办到了,若是传出去,必定引人为此疯狂。纵使覃如意已经见识过苏北顾的阵法的威力,可无论见多少遍,她依旧会为此而感到惊奇、新鲜。 苏北顾笑道:“嗯,好了。” 覃如意惊叹过后,又拧眉:“你如此大费周章地堆肥,它与普通的堆肥有什么不同吗?” 苏北顾似乎就等她问这个问题了,道:“其实不管是沤肥、堆肥还是厩肥,都需要各种粪便、植物为原料,经过发酵腐化,最后才成为肥料。但里面还有很多无法通过发酵腐化而分解的有害物质,这些有害物质反倒会对作物、土壤造成一定的危害。因而我要做的便是消除有害物质,使肥料达到无害化……” 她看了眼覃如意,发现后者听得一头雾水。 也对,若不是被昭九和师娘指导过,她肯定也听不懂什么叫“物质”,更别提堆肥中所运用到的物理、化学、生物等处理公式。 于是她简单地概述:“就是我的肥料肥力更好;里面的虫卵都被杀死了,不必担心虫卵孵化后给田地造成虫害;而且它不臭,又是泥土状的,施肥时更加均匀,不会出现一些地方肥力过剩、一些地方肥力不足的情况。” 更重要的是,这些肥料有助于作物吸收天地精华,孕育灵气! 覃如意听完后,问:“现在的道观还教如何制作农肥的吗?” 苏北顾知道覃如意产生了怀疑,不过她并不心虚,反而只是笑了笑:“这是前人留下的智慧,有缘人自能领会。” 昭九算是她的前辈了,她教授的知识并非每个修仙界的人都能懂,偏偏她就懂了,她不是有缘人又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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