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更惊心的是,桌子上压着更多的画,厚厚一摞叠在砚台下。 谢瑜深吸一口气,将砚台拿起来,一张张打开。 全是她的画像。 动作姿态各异,但不变的是那睥睨天下的眼神,仿佛能看进人心里,裘言似乎对这些画都不满意,随意抹上的墨痕毁了整张画的美感。 看了这些,谢瑜越发觉得,虽然容貌相似,这一定画的不是自己,至少,不是现在的自己。 翻到最后一张时,谢瑜又在最底下翻到一本宣纸簿,看起来分外眼熟。 谢瑜从袖中拿出叠成方块的宣纸,仔细进行对比,连花纹格子都一模一样,果然出自同一簿子。 告诉她消息的人,就是裘言,而且他似乎还尤其关注自己…… 她沉默着打开宣纸簿,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许多事,件件都与她相关,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她刚来不周山两个月时。 谢瑜第一次知道, 自己之所以会被玄菱认主,是裘言偷偷采了她的血,滴在了剑上; 她之所以会被那么多内门弟子孤立,是因为身为大弟子的裘言召集几个山长,安排下去的任务; 而就连那些对她释放善意又很快背叛的人,全都有裘言的手笔…… 原来迄今为止,自己在不周山上经历的大多数名为“命运”的痛苦,皆是他人的刻意为之。 谢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她站在原地,墨般浓黑的双眼里,瞳孔的纯黑在往外蔓延,像是掀起狂风巨浪。 身体里的魔鬼似乎醒过来了,贪婪地蚕食着谢瑜的情绪,时不时发出几句低语。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她一回头,平静的对上那人的眼睛。 “哎呀,被看到了呢,我明明还没玩够来着。”裘言的秘密被发现,但他却爽朗一笑,毫不在乎道。
第9章 失控 “东西你也看见了,有何感想?”裘言语气轻快,漫不经心,全无半点慌张愧疚之意。 谢瑜攥着簿子的手紧了紧,瞬间就将薄薄的宣纸捏出几道折痕,不知为何,心中越是愤怒,她就越平静,像是在讨论他人的事:“为何如此?我们之间从未有过节。” “无关过节,就是在路上看到你这般有趣的过路人,我也会想跟她玩一场游戏的。” 他抽出两条椅子,做出了个请的姿势,自己率先坐下来,两首交叉,手臂搁在扶手上,好整以暇看着谢瑜。 “不跟你打谜语了,看师妹这么困扰,跟你讲个故事吧。” 裘言第一次见到谢瑜时,异于常人的能力就让他发现了谢瑜刻意隐藏的秘密,女孩自卑瘦小,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但身上有着刺鼻的血气,那是杀过人才会有的味道。 没有什么比发现人恶的本性更让人兴奋的事了。 那时谢瑜不过十二三岁,裘言也有些怀疑,便去问了许若真,得到了答案。 真是有趣,自从将关注放在她身上时,裘言却发现这个人跟自己所想很不一样。 每当谢瑜被人欺侮,裘言就很期待她再做出失控的行为,但让他大失所望的是,她不过像只蝼蚁一样弱小麻木,毫无斗志。 而且谢瑜似乎很容易相信每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只要别人给她一点帮助,她就对人家感恩戴德,这种愚蠢的善格外让裘言烦躁。 似乎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裘言策划了第一起“背叛”事件,他安排一个爱慕自己的外门女修假意和谢瑜做朋友,将自己的储物戒指送给她,却又在几天后谎称谢瑜偷了自己的戒指。 所有人都把谢瑜当成贼看待,她百口莫辩,只能一次又一次回头看向那陷害她的“朋友”。 裘言记得谢瑜当时的眼神很绝望,她麻木于别人对她的恶意中伤,面对亲近之人的背叛,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裘言发现了更让他震惊的事,谢瑜体内似乎封印着魔族血脉!这是魔界最禁忌的术法,就连裘言也是为了到正派做卧底才被结了相似的印。 他将谢瑜迷晕带回住所,想强行破开封印,不想那封印比自己以为的高深多了,不仅没有破开,就连裘言本身也被反噬折了数十年的修为。 强行破开没用,只有让谢瑜自己走火入魔冲破封印了。 于是裘言就开始了一系列的计划,目的就是让谢瑜心中的光明一点点崩塌,最后绝望走上魔修的道路。 为了不让人怀疑,他从来没有参与过计划的实施,只做幕后最大的黑手,操控着这一切,而长期游历的经历则是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进展虽然缓慢,效果却逐步展现,谢瑜也从曾经的一张白纸到现在的千疮百孔。 但裘言没想到她甚至想重塑灵根,即使三年的时间没突破到驻基,她还固执地咬着牙闷头修炼。 裘言深知,面对这种人,给她一点养分她也会努力破土生长,只有亲手给她希望再狠狠打碎,才会让她绝望,于是,他改变策略,帮助她准备重塑灵根的材料,放长线钓大鱼。 璇玑草是重塑灵根不可或缺的一环,但这草,注定是宫冬菱的。 只是没想到,谢瑜竟然怀疑到了他身上,甚至还破门而入发现了所有计划。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采用第二个方法了…… 裘言将自己从感兴趣到开始玩游戏的过程自曝了出来,但却刻意遗漏了魔族血脉封印的部分,他不想谢瑜过早的知道这些,只有无意识的走火入魔,才能更好地冲破封印。
“将白纸一点点染上黑色,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游戏,不是吗?美好的东西,只有毁掉它的那一刻,才是最有意义的。”他站起身,将桌子上被他毁掉的一大叠画展开,手覆在上面,闭上眼睛,痴迷地深吸一口气。 “那被你毁掉人生的人呢?他们会如何?”谢瑜浑身发冷,牙齿都开始打寒战。 裘言一声轻笑,将最上面的画揉成一团,随手扔在了地上:“都成垃圾了,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谢瑜忽然想起来,曾经拿储物戒陷害过自己的那个外门女修,自那次事件之后,就再未见过她的身影了,她的同门似乎也不在意,只说她说不定是自己受不了修炼的苦楚,离开了不周山吧。 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指甲深陷入掌心中,她才能发出声音:“那司蓉呢?” “司蓉是谁?” 他甚至连司蓉是谁都忘记了,不,他根本就没记过那少女的名字。 “是被你指使给我储物戒的外门弟子,就在簿子第一页。” “或许死了吧,不过也活该,她的手段太脏太蠢了,”或许是注意到谢瑜眼睛和神色是不对劲,裘言笑了,“害怕我也对你如此?放心,你是我最中意的作品,还没这么早丢掉,我还为你画了这么多画像,不觉得感动吗?” 裘言如毒蛇般吐着信子,一字一句将刀插在谢瑜的心口:“觉得我心狠手辣?我可从没亲手取人性命,杀人犯,一直是你自己。” 他一步步引诱着谢瑜走进他的陷阱,谢瑜俨然已经忘记了,裘言之所以会做那般计划,是为了让她失控。 谢瑜低头沉默着,死气沉沉,对杀人犯三个字也没什么反应。 但裘言却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心也悸动起来,魔鬼……似乎要苏醒了? 他将自己的剑驱动,剑漂浮起来,立在两人之间,他低语道:“恨我?那就杀了我吧,就用这把剑,刺穿我的心口,接受真实的自己。” 谢瑜突然抬起头,整个人的气息全然变了,一双眼睛漆黑一团,没有一丝高光,她扬起下巴,像画中那般倨傲,冷漠俯视着面前的男人,终于伸手握住了剑柄,霎时间,血光从她的掌心蔓延到整个剑身。 裘言发现自己跟剑断掉了联系,但他却狂喜渴求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而就在这时,一个清亮声音打断了两人:“住手!” 谢瑜的动作一顿,冷冷瞥向门口闯入的那人,那女人气喘吁吁狼狈不堪,但炙热的眼神却将她的心一烫,谢瑜眼里出现了片刻的迷茫。 “谢瑜!都是假的,不要相信他!”宫冬菱几步跑到到谢瑜面前,却迎面被那柄剑指向了胸口。 举着剑,谢瑜又恢复了那副六亲不认的模样,杀气腾腾。 宫冬菱直接空手握住了剑刃,强迫谢瑜好好看着自己的眼睛,不顾锋利刃面划破她的掌心,语气格外坚定:“听我说,无论裘言方才说了什么,都是假的,他只是为了激怒你,让你失控罢了,若你掉入他的陷阱,真的刺进去了,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谢瑜怔怔看着宫冬菱渗血的手,眼里的冰好像融化了些许。 看到谢瑜的表情出现了松动,宫冬菱知道自己说的有效果,于是她手腕发力,接着引导道:“来,松手,把剑给我。” 谢瑜握住剑柄的手慢慢松开,但与此同时,她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她抱着身子弓下去,痛感迟钝却也因为这剧痛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宫冬菱将剑扔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冲上前去,接住差点倒下去的谢瑜,用手轻拍她的背,柔声道:“别怕,我在这。” 谢瑜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拽住宫冬菱的衣袖,最终沉沉昏睡去。 护着头将她小心放在椅子上,宫冬菱一转身,冷眼看向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裘言。 裘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剑捡起来了,他一个人站在桌边,静静观察了宫冬菱许久,这会儿两人对上眼神,他的脸色难看至极,早已没有之前刻意伪装出的爽朗模样。 他怎么也没想到,宫冬菱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将他的计划毁于一旦。 面对这个师妹,裘言之前并没有什么兴趣,她的恶意和手段都太次了,他连逢场作戏都懒得做,或许他们是同类人,宫冬菱也不乐于招惹他,两人一直倒是相安无事。 等谢瑜出现后,裘言便利用宫冬菱引爆了不少矛盾,渐渐把她当作合心意的工具人看待。 可如今,工具人开始失控了,他竟是一直没有发现…… 裘言看着身上血迹斑斑,一脸病容的宫冬菱,眸色更加深沉。 宫冬菱也对这毒蛇一样的男人心有余悸,她将信息透露给谢瑜,本意是让谢瑜将怀疑转移到裘言身上,但没想到裘言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现在就想激怒她入魔,幸好自己来的及时。 她有预感,一旦这剑刺下去了,会发生更可怕的事。 或许是因为刚刚太过着急,忽略身体的不适,此刻一将谢瑜救下来,她就跟浑身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身形一晃。 被裘言伸手虚托了一番,宫冬菱这才没有整个人倒下去,她道了声谢便想起身,却感觉到手腕一阵刺痛。 裘言顺势箍住宫冬菱纤细的手腕,咬牙切齿:“好师妹?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知道裘言比自己所想危险许多,宫冬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想了一个理由,特别是自己知晓他是魔界卧底身份这件事,一定不能暴露,要不然肯定会被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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