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设宴,自是宾客如云,欢腾热闹。四女登门而入,崔老爷子一张老脸笑开了花。 按理说这次出门馆主也在邀请之列,只是馆主行踪不定这会谁晓得跑去了哪儿,她人不在秋水,来赴宴的唯有馆里‘琴棋书画’响当当的四块金字招牌。 世家子弟们看美人看花了眼,琴姬久不出门,甫一出现惹来众人热络吹捧。美人性子再冷,多得是有人哄。 墨棋瞧着坐在席上一身锦衣的崔九郎,看他傻呆呆望着琴姬,心里又酸又涩,对琴姬怨气更深,逮住机会瞪了她一眼,琴姬被她瞪得莫名其妙。 身边围着一水的世家子,她左耳进右耳出,吹捧的话全然没往心里装。 寿宴很热闹,人很多,除此以外要想让琴姬多说两句,那就是崔老爷子看起来比去年更老了。越老越喜欢穿鲜亮的衣裳,像用绫罗绸缎裹着的发干了的人参,超脱年纪的有趣可爱。 诸人纷纷献礼,琴姬拿银子办事,横琴在膝献了慷慨激昂的一曲,琴音沸腾不息,燃起了经年的凌云壮志,当头棒喝般地给人清醒、希望,和不死的蓬勃朝气。 热烈喷薄,繁花似锦,若非目睹弹琴的是琴姬,谁能将这如火的澎湃热情和清清冷冷没人情味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这是一首新曲。 曲名【朝生】。 是春日新长出的嫩芽,在一个个美妙音符的催动下长出层层叠叠的枝叶,生机盎然,万物清新。如涅槃的凤凰高高落在梧桐枝,举目眺望大好河山,睥睨傲然,不肯匍匐。 曲子到了中后段,气势收敛,荡起璀璨无垢的欢喜,如幼童见至亲,如少年人见心慕之人,如君王见盛世,如圣人观想苍生。 最真诚,最赤.裸,不容玷.污的美,融入了琴姬对人间的朴素祝愿。 一朝生为人,不折腰、不媚俗、光明热烈、欢欢喜喜、坦坦荡荡。 听曲者众,知音难求。 怀揣不同的心情每个人萌发的感悟不同。 最后一个琴音落下,崔老爷子颤着手,激动地热泪盈眶,仿佛借着这一曲回到鲜衣怒马肆意飞扬的少年时代。 新曲献旧人,琴姬给足了崔老爷子颜面。 她退回原位。 有她珠玉在前,后面的人再想献礼都得估量一下寿礼的分量。太轻了丢人,拿不出手。 崔老爷子乃文雅之人,琴棋书画,四艺都是他的心头好。 墨棋献上一本失传的珍藏棋谱,惊艳四座。莲殊当场泼墨分毫,铁画银钩,赚足了在场之人的眼目。挽画奉上一幅寿星图,哄得崔老爷子笑呵呵。 流烟馆的四才女各个出手不凡,便是有人按捺不住想做点什么都得顾忌老爷子的寿宴不敢乱来。 觥筹交错,酒意欢。 琴姬懒得动弹,她出门在外从不饮酒,众人晓得她的规矩,知道她性冷不解风情,寿宴之上抓紧良机和她多说两句都觉得面上有光。 大都是旁人说,琴姬在走神。 她轻晃茶杯慢悠悠地想:墨棋这会子不见,是去和崔九郎幽会了罢。 崔九郎人品恶劣,金玉其外,她叹了声:可惜墨棋看不惯她,怎会听劝? - “你别理我!” 崔府后花园,墨棋别别扭扭使小性,背对着爱拈花惹草的崔九郎:“你喜欢琴姬,我知道你们都喜欢琴姬,你去喜欢呀,偷喊我出来做甚?” “阿棋,你这吃的哪门子的醋?”崔九扳过她的身子,见她眼圈红红睫毛沾泪,登时一愣:“真哭了?哭什么,琴姬虽好,想要她的人多得是,哪轮得到我?我最喜欢你了,这点你还不清楚?” 他伸手抹去女子眼角泪渍,柔声哄劝:“好了,我前几日被爷爷打了,伤刚好,不然早就找你去了。” “你受伤了?这、老爷子为何打你?” 崔九被问得心虚,眼神躲闪:“这你就别问了,你只需知道我在意你就是。莫要哭了。” 他不说,墨棋脸色微变,知道他不安分,爱逛青楼,爱鲜□□色,被崔老爷子赏家法多半是又惹了烂桃花。她气得不行:“活该!” “阿棋……”崔九不由分说地搂住她:“我先前问你的事,你考虑清楚没有?” 墨棋心重重一跳,被问得脸红,想挣开他的束缚,力道有不如人,半推半就地消停下来:“还没……” “还没想好?”崔九眼睛转了转,换了一副哀求模样:“你想馋死你家夫君么?” “你、你乱说什么……” “我说的不对吗?阿棋,我会对你负责的,会娶你进门。你别嫌弃我庶出身份就好。” 秋水城崔家子弟数他生得好,常在花丛过,风流债多得三页纸都写不完,然此刻耷拉着脑袋示弱的落寞神情,看得墨棋心头发软。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犯了魔障的喜欢崔九郎,明明他不是最好的选择,可遇上了,挣不脱。 她态度稍有松动,崔九郎张望一二抱她到假山石后偷香。 “啊!九郎,不行,我——” “一会就好,不动你,让我小尝一下……” - 墨棋嘴上说得厉害,到了最后还是守口如瓶没对外人泄露琴姬有心上人这回事。
走出崔家大门,她面色发白,慢吞吞缀在挽画后面,琴姬抱琴上马车的瞬息,心有所悟地回头望她一眼,心念翻转,话到嘴边默默咽了回去。 能说什么呢?说她脑子不清醒?还是说她所托非人? 精心准备前来贺寿,馆里的姐妹却把处子之身丢在了崔家,琴姬心生烦闷,为墨棋,为自己。 今朝崔九郎敢不清不楚占了墨棋的身,他日说不得也会有人以权势逼她就范。 撞上她沉吟的视线,墨棋骇得急急低头,弥漫出被人窥见私密的惶恐。 太聪明了真得会惹人厌。她没空去腹诽琴姬如何如何,身.下的疼随时随刻提醒她发生过的事。她没想到,九郎竟然不顾她的意愿,偏要…… 后悔晚矣,把命运交到所爱的男人手上,退路都被他强行截断,墨棋怕得要死,害怕所托非人,害怕崔九郎出尔反尔始乱终弃。 她心神恍惚,忍着疼坐上马车,并未发现除了她,她在流烟馆最好的朋友莲殊看起来同样心不在焉。 四人各怀心事,缄口不言。 夕阳无限好,回到流烟馆天色慢慢暗下来。 衣衫除去,琴姬躺进前两日浴房内俢砌好的白玉暖池,一身疲惫溶在蒸腾的水气,慢慢的,歪头睡过去。
第9章 唯一眷恋 梦境。 少女坐在秋千架饶有兴致地看不远处坐在莲花池旁赤脚捉弄鱼儿的某人。 一身薄衫,霜白的发铺在脊背,发丝细长,绵延至腰际,如雪的发丝堆在那截瘦腰,琴姬笑着笑着看红了眼:白发明耀如仙,可阿景的头发是怎么白的呢? 那定然是一段说出口就心酸的故事。 白日赴宴见过心思各异的男男女女,窥破了墨棋的遭遇,勾起她潜意识里一直不愿承认的软弱情绪。人在脆弱的时候很容易多愁善感,她也不例外。 琴姬走下秋千架,莲步轻移从背后抱住她的恩人,不说话,脸紧紧贴着昼景单薄的背,许久方道:“怎么不理我,鱼儿有那么好玩吗?” “鱼儿不好玩。”昼景轻笑:“舟舟,你到我这来,我抱着你说。” 少女面色微羞,顿了顿,将腰身凑近,下一刻被人伸手捞入怀。小惊了一下,身子倒转的一晃能清晰看到莲花池里锦鲤在吐泡泡,她搂着昼景,嗔道:“你这样抱我,不怕我一头栽进池子?” 昼景抱着她,一手抚背,一手扶她腰侧,长眉上挑:“有我在,会让你栽进去?还是说舟舟想落水当一回美人鱼?” 琴姬认真想象自己变成美人鱼和她在水池共渡的画面,明眸灿笑:“好好的人不做,才不要当鱼。”她一指点在昼景眉心:“你又挑逗我。” “谁让我喜欢你呢。”昼景裤腿挽着,细长的小腿晃晃悠悠,脚趾时而撩过水面吓跑胆小的锦鲤,她道:“不开心的事要说出来,不说的话,我带你去水里游一圈。” 她看起来没开玩笑,用脚丫子想想都知道落了水她定然不老实,琴姬抿抿唇,瞅着眼前那对薄唇,上身前倾吻在她唇瓣。 蜻蜓点水的一吻,她眸子情意昭昭,头埋在昼景颈窝:“白日发生了一些事,我忽然醒悟自己没有那么厉害,你教我的道理,都是强者之道。而我很弱,想做,做不好。” “发生了何事?” “就是……” 她不想教恩人在梦里为她担忧,不想害她不开心,关乎墨棋和崔九郎的事说得隐晦,架不住昼景满身的心眼。 心念稍转昼景眸光幽幽,怕吓到她的姑娘,歪头亲她颈侧白腻的肌肤,弄得人痒痒的,琴姬坐在她腿上难耐地挣了挣,气氛转好,昼景这才放过她,语气轻柔婉转:“不怕的。舟舟。” 她嗓音绵柔淌进了人心坎,琴姬眸子湿润,气息急促地献吻。 好一番激情热烈痛快释放,她嗓音含媚:“我不怕豺狼虎豹,大不了就是一死,人生在世,清清白白来,清清白白走,挺好的。死不可怕,怕的是我死了,就再见不到你了。” “胡说什么。”昼景搂着她:“别说那个晦气的字,才多大,还没嫁人,多的是你没见过的景、不知道的事,怎么能丧里丧气毫不留恋红尘?” “红尘有你才是我逗留的意义。”少女唇瓣红艳,水润光泽,一张一合说着动人的情话:“没有你,红尘不过是迟早会消逝的过眼云烟。没什么难以割舍的。” 她孑然至今,就算现在放下都没丝毫眷恋。唯一的眷恋在梦中。 昼景自责不已:“是我的错。” 琴姬被她逗笑:“怎么就是你的错了?分明是我性子太古怪,想法偏激,和大多数人格格不入。” “哪有古怪?古怪的人多了去了,你算哪个?”分明是得到的爱太少,怕受伤,封存了全部的热情,不给人灼.伤自己的利器。 “恩人……”看她眼圈泛红,琴姬后悔不迭,顿时手足无措:“我说错话了,你莫要……” “谁要哭了?”昼景额头贴着她,笑道:“心疼你罢了。” “我都不疼,你也别为我疼。” “嗯。” 琴姬灵机一动,娇声逗她:“不让你心疼,你就真的不疼么?” 昼景笑得美艳风流,唇瓣若有若无擦过她的唇,气息交缠:“怎么疼?这样吗……” - 白玉暖池,水雾翻腾,少女喘.息着醒来,恰是玉山起伏,寒梅抖落,欲.态朦胧的杏眸盈盈若水,俏脸绯红。 骤然从梦里醒过来,她羞窘地缓上片刻,意识到还在水中,琴姬腿脚失力地倚靠在玉璧,头颅扬起,脖颈淌下一滴香汗。 美人窈窕,水珠顺着娇躯轻盈滑落,婉转没入雪白沟壑与池水融为一体,情状撩人,此等风景,却问浩渺世间有谁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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