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练一时无言以对,这算什么?恢复记忆后,就开始算前世的账了?
脑瓜子有点疼,仔细想想,之前确实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
她已经记不起投向寒涧的感受,却还记得告别时卿浅困得不行,还要强撑着去拉她衣袖的手。
“你死了我就会殉情。”江如练皱着眉组织语言:“与其一起死不如让你活下去。”
因为凤凰殉情是难以抑制的本能,她当初还觉得这样很划算。
卿浅站起来乜她:“为什么?我们那时候还没确认关系。”
江如练顿时愣住了,脑子里突然插进来首歌——
“我连你的手都没牵过,可我却对自己说,你是我的老婆。”
她们的亲密关系止步于拥抱,和牵手也没差。
凤凰眼神乱瞟,试图掩饰尴尬:“……我单方面确认的。”
卿浅沉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天道果然是公平的,赐予一个种族强大天赋的同时,还会加上些难以评价的本能。
眼前这只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往外走出几步,却突然回身,差点没撞进江如练怀里。
江如练吓了一大跳,迫不得已只能后退,撞到床沿,顺势坐了下去。
两个人的位置对换,卿浅欺身,唇瓣贴上了同样柔软的耳垂。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之后,我要怎么熬过千年万年的孤独。要捱过多少个昆仑的风雪夜,我才能不再期待黎明?”
江如练看不见卿浅的表情,但被这凉丝丝的话拨得心颤。
她把人推开,也委屈地嚷嚷:“师姐不也这样?替我做决定,还隐瞒身体情况。我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在她看来,这件事两边各打五十板就算是扯平了。
谁都没错,不用在这种事情上争个高下。
可见卿浅垂下眼帘,一声不吭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去哄。
“我有分寸,你看,现在我不是好好的——”
话没说完,床上的人已经消失。
层层棉被间落下只红色小鸟,满脸懵逼。
长尾巴和呆毛都有,就是只有燕子大小,一只手就能抓起来。
小凤凰歪头:“啾?”
说的还不是人话。
或许是妖丹受损导致灵气滞涩,她变不回人形,连话都说不了。
江如练顿时急了,在床上扑腾翅膀:“啾啾啾啾!”
啾出了一长串,卿浅还是无动于衷,那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江如练无端打了个寒颤。
她确定师姐听得懂,可对方好像并不打算帮忙。
不仅如此,还伸手过来要捉她。
江如练连忙扑腾着试图溜走,爪子交替快出残影。
奈何对于一只小鸟来说,床实在是太大,层层被褥如同山丘。
江如练不慎被绊倒,摔了个趔趄。
逃跑事业中道崩殂,她就这样被卿浅提溜起来,双爪离地。
小凤凰能屈能伸,立刻软成一团,举爪求和:“啾——”
她的意思是不要生气,有事可以好好商量。
卿浅诚恳地承认:“不,你是对的,我之前确实考虑欠妥。”
江如练还没来得及高兴,卿浅话音一转,居高临下地睥着她:“但那又如何?”
她不打算装了,光明正大的赌气。
江如练瞳孔骤缩,火又不敢放,爪子就只能无助地刨空气。
拼命挣扎无果,还是被卿浅抓进浴室,随手放在了洗漱台上。
她蹦哒着要去开门,哪知卿浅反手就给门落下锁,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小凤凰着急地在门前来回打转,身边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身边的镜子倒映出卿浅的背影。
她解下扣子,如夜昙剥开层层花瓣,白嫩且沾着露珠。
江如练愣了会儿,还是缓慢地转过头,在原地呆若木鸡。
水汽蒸腾,玻璃朦胧不清,奈何她视力太好。
甚至能看清水珠的行动轨迹。
它沿着形状优美的肩胛骨滚落,在后腰处忽地减了速。或者从锁骨往下,没入沟壑中消失不见。
现在,宁愿消失不见的就变成了江如练自己。
卿浅撩起湿漉漉的白发,灯光带出晃眼的水泽。
她漫不经心地斜过来一眼:“温度高点。”
梨苑还是老式装修,没有暖灯,洗起来怪冷。好在有一个全自动声控小鸟取暖器。
取暖器“啾”了声,表示好的。
随着温度逐渐上升,凤凰的心逐渐变凉。
她一屁股坐地上,羽毛也不蓬了,任由水珠打湿自己。
什么都没有了,别说两小时,两分钟都没有。
这场争论她输得彻底。
十几分钟后,卿浅换了套新衣服,用灵气蒸干头发。顺手把失魂落魄的小凤凰放到自己肩上,准备出门。
下午的阳光正好,梨花谢后绿叶已经郁郁葱葱。
早已等候多时的裴晏晏俯身作揖:“师叔祖,青萝峰的东西都要搬走吗?”
卿浅颔首,对此显然是知情的。
反倒是江如练晃晃头顶的呆毛,啾啾问:“搬哪去?”
“你家,我也去。”
江如练放心了,昂首挺胸地准备回家。
“还有,”裴晏晏一张小脸格外严肃:“裘唐死在停云山,我们可能得给妖管局一个解释。”
江如练又立马激灵起来,还要解释!
告诉他们这厮运气不好,误闯后山禁地触发了阵法,倒霉死的。
小凤凰啾啾唧唧个不停,试图让卿浅转达。
裴晏晏见过江如练的原形,但没见过这种小好几号的。
这其中的原因她也不想好奇,就低头乖乖听着。
鸟语根本听不懂,她眉头就没松过,直言问:“前辈在说什么?”
卿浅伸手指把凤凰搓了搓,随口道:“在骂羽族脏话,小孩子不用听。”
江如练:“……”
裴小掌门满头问号,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那这件事?”
“她说容后再议,她现在没空。”卿浅又替她答了。
江如练羽毛蓬起,她想要大叫!没有!她根本没有说过!
卿浅三言两语就决定好了,完全不给江如练参与的机会。
直到她迈出梨苑,肩上的小鸟还在闹个不停。
大概是嫌吵,卿浅把小凤凰抓下来,手动让其闭嘴:“嗯?其实我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太复杂了。”
她心情极好地勾起嘴角,眯眼躲避灿烂的阳光:“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主意。”
被最爱的人挟持在手里,哪怕被嫌弃,江如练也没有了脾气。
算了,谁让她笑得这么好看呢。
她俩走得轻松,裴晏晏只能唉声叹气地坐院门口。
手边还放着把从草丛里扒拉出来的白折扇。
“不想当掌门,想去停云山景区里卖煎饼。”
白云歇飘出来,安慰似的拍拍小孩的肩:“和我真像呀,我当初也想去街上摆个摊给人算命。”
裴晏晏托着腮闲聊:“老祖宗,你不像闲得下来的人。”
“我倒是想闲点。”
白云歇学着她的样子坐门槛上,笑吟吟的。
“但是人各有命么。你看那俩,一个是上古神木,一个是得天独厚的凤凰。
也就她们能把妖丹当糖豆那么送。换个什么其他的,早玩没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眺望着远处,眼底晦暗不明。
“人族就不一样了,千年前只能在妖兽的压制下苦苦挣扎。现在寒涧的阵法少了火魂魄,又要怎么去修补呢。”
作者有话说:
“我连你的手都没牵过,可我却对自己说,你是我的老婆。”——出自张杰的歌《老婆》
后文没有什么虐的情节了,祝大家新年快乐。OvO
第72章
卿浅回家花了多久,江小鸟就折腾了多长时间。
比如伸展翅膀,尝试调动灵气,又比如啾啾个不停,更或者把毛茸茸的脑袋贴到卿浅脸颊上蹭蹭,装乖巧。
卿浅余光扫过,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某妖脑子或许随着体型一同变小了,看上去就不太聪明。
直到回家,凤凰才终于琢磨出变回来的方法。
她们离开了十几天,屋内陈设依旧。
只是多了些卿浅的东西,堆叠整齐的古籍、泛黄的笔记,还有大小不一的箱子,把原本宽敞的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江如练烦躁地薅了把自己的头发:“啧。”
在白发美人冷冷看过来的同时,她反应过来了,连忙解释:“当然不是烦你。”
妖丹受损的后果太难预料,这种无法控制情况以后还会不会出现?有没有别的后遗症?
哪怕是向来乐观的江如练此时都免不了一番焦虑。
打起架来心里没底,如果再出什么差错就相当麻烦了。
这念头一晃而过,她瞄了眼垂眸不语的卿浅,匆忙拉着人坐下,又去烧水倒茶。
客厅的落地窗擦得一尘不染,视野极佳。
远处重重山川,近处竹影叠叠,灿烂的阳光落在杯中,也落在卿浅的发丝间。
江如练回过头来,一见便忍不住笑。
她塞了杯热茶到卿浅手上,打趣道:“多晒晒太阳,卿卿会不会发芽?”
卿浅淡声:“神木已死,我算只半残的妖。没有叶子、不会开花,更不能让玉竹直接结果。”
非要说,她现在的处境很尴尬。缺少大妖与自然沟通的能力,也无法把自己完全当成人。
她低眉饮茶,仿佛再度体会到江如练幼时的心情。
在停云山,在那个属于人的地方,身为妖又要如何自处呢。
“以后就住这里了?”江如练突然开口问。
卿浅这才回过神,点点头:“其他地方也行。”
“那——”
“不回昆仑,”卿浅一下子就猜到了江如练想说什么,不等她话说完就打断:“不想回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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