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笑着介绍,“他身体好后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勤快人,总在各处帮工,想必今日被郭先生抓了壮丁。”
郭庶呵呵笑着。
“半夏小姐说对了一半,前几日这孩子给我送了茶水,我见他谈吐有致,手脚利索,就问了几句,没成想竟还是诗礼之家,又见他只在院中轮转做些杂活,就干脆让他留下给我帮忙了。
这几日下来,他悟性颇佳,好学上进,我房中杂乱的文献资料被他整理得井井有条……”
说着,他欠身对半夏长揖一礼,“现既见到了半夏小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府中不缺人手的话,可否把这孩子就调到我身边去?”
半夏笑着点头。
“我之前还想呢,严小哥识文断字,做些杂活屈才了,现在好了,”半夏转身对着小厮,“只要他本人同意,郭先生有了得力的帮手,严小哥也能能跟着学些东西,倒是两全其美。”
少年立马俯身下拜:“严淮朗愿意,多谢公主,谢过小姐,谢过先生!”
郭庶见状心里暗暗点头,识尊卑,懂分寸,通礼仪,少年家教甚好。
府里的事公主向来交由半夏处理,也不再过问,少年起身退下两步在郭庶身边安静站好。萧佑銮一手托腮,一手懒懒地翻看桌上纸册。
廊道上几个侍女见亭中公主似乎在处理正事,也都放轻了谈笑声。
半晌,书册翻遍,玉白的手阖上册子按住,萧佑銮面向亭下唤道:“阿狸,过来。”
女孩笑靥绽开,登登登跑进来,碧翠的眸子晶莹如水洗过的宝石。还没等公主开口吩咐,她径直雀跃到她身边坐好。
不识尊卑,太过放肆,这规矩……郭庶目光望向半夏,只等她开口责问。
淮南路镇国公主府里的人都知道,半夏大管家最重规矩,铁面无私,尤其涉及到跟殿下有关的事情,更是不容怠慢。
半夏咳了两声,换下了殿下面前微微有些凉的茶水,避开了郭庶的目光。
笑话,殿下都没说什么,她插什么嘴,又不是傻。
再说了,好不容易有个能把公主从校场书房拉出来偷闲休息的人,疼着宠着给她家殿下增些人气儿,她可感激死阿狸了好么!
萧佑銮把桌上的碟子推向一旁,阿狸半点不客气,捡了一个糕点塞进嘴里,好奇地看着郭庶。
公主一只手按着册子,食指屈起在石桌上敲了敲,示意由他开口跟少女解释。
郭庶嘴角抽了抽,无奈道:“阿狸小姐,我们这几日在城中打听过了,无论是询问家仆还是交好的人家,皆说罗员外并无姐妹,更没有怀孕一事。”
阿狸偏头疑惑道:“诶?货郎叔是说的罗员外,城东鹿鸣巷的沂水茶商罗员外,货郎叔伯还说他家茶铺斜对门就是沂州布行商会呢,是不是你们找错人了?”
郭庶肯定道:“是有这个人,这些信息是没错,但罗员外是独子,且跟陈帅司素无往来,就连罗氏茶行供茶给衙门,也是通过他一个在常平司供职的好友牵的线……阿狸小姐,你是不是弄错了?”
“没有啊,叔伯亲口说的,他说话算数,从不骗人,你们再查一查,肯定有的。”
“货郎吴苟确有其人,是在沂州城做了十来年的有名走商,附近商会的人都知道他,其人风评颇佳,素有诚信一说。四五个月前他率商队在城外遇到悍匪,恰巧被公主救了,就是你遇到殿下的时候。坊间说那次之后,城外越发不太平,加上流民东渡,劫掠事情时有发生,为了安全,吴货郎已经几个月没来州城了。”
郭庶顿了顿,抬起眼皮子看着少女,“阿狸小姐,你再想一想,是不是你,记错了。”
阿狸这才明白过来。既然已经确认货郎诚信,眼前这个人只差指名道姓说她撒谎了。
女孩扭头急切道:“我没、没有记错,是尊,真的!”
她急得说话都结巴了,手抓住萧佑銮的胳膊,“萧萧你信我!”
半夏干干地咽了一口唾沫,仰头望天,脑子都要炸了,前头是误会才把阿狸送进了殿下房里。现在私底下的称谓都类似卿卿了,这回不是误会了吧……
萧佑銮耳尖发烫,按住乱动的少女,之前虽然纵着她,但女孩有分寸,即便是亲昵地叫她“萧萧”也只是在无人的时候,外人跟前还是称呼得体的,没成想现在一急……
见公主只是不言,女孩越发急了,她想分辩,偏偏一急起来喉咙口就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清楚话。
她张张嘴,想着那个姓郭的就这么在公主面前指责她说谎,公主不说话,可能也相信她是个撒谎精,心头骤然便涌起了天大的委屈,眼睛一酸就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
如同碧绿的湖泊下起了大雨,雾蒙蒙的。
珠泪直往下淌,女孩哭得一噎一噎地喘气,翠绿的眸子却固执地对着她,倒映着她模糊的身影,显然是委屈极了。
萧佑銮再顾不得自己的羞赧,一手抚上少女的脸,轻轻搂着她,用柔软的巾帕给她拭泪。低声哄道:“我没有不信你,把你叫过来只是想着暗巡没查到消息,可能是漏了什么,唤你来再问问情况……好了不哭了,哭久了一会儿眼睛要不舒服了。”
郭庶被晾在几步外,垂头不语,头皮发麻。
哄好了抽噎落泪的女孩,萧佑銮拿给她一块糕点让她慢慢咬着,这才转向郭庶。
“郭先生,我大致翻阅了一遍,阿狸给出其他几户人家的情况,暗巡查探到的消息可有出入?”
郭庶躬身:“大致无差,阿狸小姐记得货郎说的其余八位城中富户、官员,家中境况和风评虽与坊间流传不同,但探查下来,吴苟所言才是实况。”
“只有罗员外的情况与阿狸小姐所说不同,”他转而面对少女,“罗员外发家于十多年前,陈帅司来沂州上任也不过三年,且在任期间,罗员外既未暴富,也无横财,平素并无来往……在下也不是指责小姐说谎,只是,想寻个真相罢了。”
阿狸扭过头,把自己往公主身上又靠了靠,头抵着萧佑銮的左肩,手里软软的糕点像是磨牙一样慢慢抿着。
方才哭狠了,现在还缓不过来,女孩时不时还会抽噎一下,但摆明了不想理他。
萧佑銮收到了郭庶求助的目光。
“坊间传言货郎诚信,且他的话既已验证大半,没道理在这上面跟万阿婆编造撒谎。”
这是认定女孩全盘转述了吴苟的话,没有添油加醋说谎了。
“孤记得,季环的情报归列在季相名下?”
淮南路校事府里存放规整了暗巡搜集的所有情报,季相作为重臣,相关的亲人弟子都归列在他的名列里。季环虽嫁给了二品大员、一路安抚使,但档案也没有移挪到陈同江一列。
白芍疾步上前回话:“是,陈同江妻子季环,少时骄纵任性,因着当年跟落魄文人的一桩首尾致使婚事蹉跎。嫁给陈同江后倒是收心于内宅,专心服侍丈夫,对其情深意笃,但近些年似乎身体出了点问题……”
第26章
“五年前, 季环由于不明原因身体发胖变形,不再参加京中贵妇宴会,命妇背后都在议论这事, 她受不住闲言碎语, 央了季相将陈同江调离中枢,随丈夫来沂州上任。
这几年相府陆续有从大江南北延请名医, 私底下送到沂州城给女儿看病, 暗巡探了几个大夫的话,相府似乎下了封口令, 大夫的口风很紧。”
“不过,”白芍压低声音, “有暗巡混到其中几个大夫的医馆做学徒,探到大夫熬药的残渣和开的药方,偷出来给秋实看了,她说季相之女应是不孕,寻的是调理宫房的法子。”
“所以, 季环如今身子不孕,陈同江又好色重欲……”
萧佑銮若有所思,她低头柔声问:“阿狸, 你记不记得吴货郎还说过罗员外什么事?”
女孩慢慢咬着糕,依偎在她肩上仔细想想, 还是摇摇头。
“那, 货郎有没有说他从哪儿的酒楼听到这个消息的?”
“啊!”
经她提醒, 阿狸似是想到什么, 支起身子, 连忙把剩下的糕点塞进嘴里, 拍拍手掸去点心碎屑。
“西市!”蹦出两个字就被噎住, 急忙抄起桌上的杯子灌了一大口茶水。
刚喝完就看见茶杯上淡红被抹去一半的唇印,她未涂口脂……意识到这是公主刚刚用过的杯子,阿狸脸颊发烫,似被呛到一样剧烈地咳起来。
萧佑銮无奈地顺着她的背,“慢点,不急,慢慢说。”
阿狸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眼睛水盈盈的,瞄了她一眼立马移开视线,目光游离道:“我想起来了,货郎叔伯说过,他那次是来州城倒杂货,然后跟商会好友去酒楼吃酒,应该是西市。”
西市有全沂州城最大的杂货集市。
她目光偷偷移到女人鲜艳殷红的唇上,饱满娇艳的唇瓣轻启,朱唇皓齿,宛如玫瑰含雪。耳边玉石之声如清泉击石,清泠动人。
“……要避着季相的人,他们自然是在私底下进行,去查,从城西各大酒楼下手。”
郭庶领命带着严淮朗下去了,萧佑銮偏过头,阿狸还呆呆看着她,不由失笑道:“回神了,想什么呢?”
见女孩垂下头只是不说话,耳根通红,萧佑銮抬手揪着她的耳垂揉了揉,轻笑一声:“还委屈着呢?策士心思大多曲折古怪,遇事总把人往坏处想,等事情了了我叫他给你道歉,嗯?”
阿狸知道萧佑銮误会了,但要解释又说不出口,想想都觉得害羞,随即呜咽一声,伏在她怀里撒娇不出来。
半夏牙根都软了,背过身,瞪了廊下一眼。
看着廊下几个同样惊掉下巴的丫鬟回神后如鸟兽散的样子,半夏这才重拾威严,调整心情好受了一些。
毕竟殿下再是喜欢谁,她半夏不都是站在身边吗?只是心里仍不免酸酸的,殿下都没这么温言软语哄过她,唉……
找到切入口再去查,陈同江所有掩藏的事情直接被掀了一个底儿掉。
城西酒楼虽多,但临近西市、来往货商常去的就一家。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8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