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佑銮笑着告饶:“是是是,还有季大小姐的劳工费,且先记下,来日必还。”
说完,她抬手往身旁一招。
“阿狸,来。”
绿眸少女一身白青素衫,身缠流纹纱巾,额间坠了一颗红亮宝石,腕上系一条黑亮珠串,娇美动人。被公主招呼,连忙雀跃上前牵住了她的手。
萧佑銮对她温柔一笑,回头吩咐:“时辰到了,开宴吧。”
只听四面的角楼钟鸣振响,西市各酒楼店铺同时展下红绸。一队黑甲卫从人群中轻缓有力地辟开一条通路,直达广场高台。
乡绅宿老先上台,其次是官员及家眷便装前来,最后才是淮南路众人。
公主一行人不多,除了末尾坠着的两名魁梧军卫,前头只四位气势逼人的貌美女子。
半夏作为一等侍官,这种场合理所当然随侍主人身侧,站在公主左后方。
季环退了半步,站在公主右后方。
她打扮一如既往的珠光宝气、富贵逼人。但她如今体态恢复,美艳动人,百姓摄于她的艳丽气势,只敢偷偷用余光打量她。
公主与季环比,周身没有珠翠的点缀,乍一看不如季环耀眼。但细细打量,却凭空让人觉得威严庄重,更显摄人气魄。
她轻施粉黛,琥珀色的琉璃眸子看起来浅淡疏离,一根碧翠玉簪绾起长发,身披黑金斗篷,一手扶着腰间长剑,英姿大气。
偶尔目光扫过,与路旁百姓视线对上,竟使人不由想起“将星临世、神女天降”的传言,心生敬畏,退上半步。若不是人多拥挤,真恨不能当场跪拜。
但奇的是还有一名绿眸的异族女子,看起来年岁不大,面容小巧精致,一颗通红宝石坠在眉心,与碧翠眼眸相映成辉,越发显得绝美俏丽。
这少女是什么人?竟能被公主左手牵着,并肩步往高台?
不提台上台下的百姓心里泛嘀咕,消息灵通的官员心中更是腹诽:这种场合都能哄得公主带上她,看来这内宠的本事不小啊。
赵洪临则视若不见,只领头带着众人上前行礼。
一番客套后,公主转身面向百姓。
“孤自幼长在京城,后又去了淮南,这些时日客居沂水东路,与我沂州城百姓也是缘分。既是做客,本不该随意插手惹人厌烦。奈何流民遭灾,百姓罹难,一路州府竟有巨蠹硕鼠祸民。后得安抚使陈大人盛情所求,这才不得已插手。”
陈同江表情尴尬地被夹在官员中央。此时,身后的钟副将不动声色踩了他一脚。
这一脚可不轻……他登时脸色大变,脑门疼出汗来,挤出扭曲的笑容对公主拱手陪笑。
萧佑銮从半夏手里接过杯盏。
“今日盛宴,不只为犒赏压惊,也是孤代淮南路军民,为我同胞作贺。”
“一贺府库钱粮追回,百姓温饱无虞,城内外不至于刀兵相见。”
赵洪临端起杯盏应声:“下官也代军民,谢殿下垂怜,出手救我百姓!”
台下众人没跟上,稀稀拉拉附和:“谢殿下救我!”
一杯酒饮尽,半夏续上斟了第二杯。
“二贺大贪落马,祝沂州今后吏治清明。”
这次赵洪临还没开口,另有机灵的官员抢了他的话。
“再谢殿下为我等百姓整顿吏治,除掉贪官,还我沂州朗朗青天!”
台下百姓合声整齐了许多,皆七嘴八舌道:“谢殿下除贪官!”
第三杯酒,萧佑銮高举杯盏,唇角含笑。
“此次盛宴,由我淮南做东,邀请好友季环小姐帮忙,置办流水宴席,今日不做限制,来往军民当饱腹。孤在此放言,若有残羹冷炙或不尽欢者,可报到我摇光军卫之处,自有补偿。”
台下哄然。
不仅置办一日的流水宴宴请全城百姓,竟还放话不尽欢饱腹,尽可索赔?淮南路该是富到什么地步啊?
“于此三贺,愿沂州百姓如我淮南,不兴兵乱、不蒙天灾,安享太平!”
这厢愿景实实在在戳中了百姓心底的渴望。
不等台上人接话领头开口,台下的百姓已然热泪盈眶,齐声高喊,声震云霄。
“谢殿下!愿我等安享太平!”
世道昏暗太久,若是往日,有人拦住台下百姓问愿望,他可能会说:“愿官老爷怜悯,今岁少些杂税。”亦或是“愿风调雨顺,少天灾人祸。”
但总结出来,不过是两个字,“太平”。
而从今往后,再有人问台下百姓,心愿为何?问沂州军民,期盼府衙如何?天下如何?只怕回答就是四个字,“宛如淮南”。
第42章
公主为百姓祝酒作三贺后, 便放言开席了。
季环瞥了丈夫一眼,径直跟着萧佑銮去了上首,命人额外在旁添了一小塌落座。
陈同江许久未见妻子, 此时见她身形消减, 艳光四射,不由呆怔住了。
早些年, 他容貌俊朗, 有玉郎之称,而季环妩媚动人, 对他也温柔小意。
刚成婚时,外界但凡有不好的言论入耳, 妻子每每体贴入微,愧疚非完璧嫁他,他也会软语安慰妻子。
他一直都知道,外头那些人说的不过是酸话。就算季环白璧微瑕,没有家世加持, 只凭身份相貌、才学姿容、性情方略,想娶她的人也比比皆是。
他摘得这颗明珠,也阖该爱护有加。
所以成婚早些年, 夫妻二人互相敬重,生活和美甜蜜, 从来没红过脸。
那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陈同江瞳孔微微发散, 想起来了, 是直到婚后三年, 季环的肚子还未有动静开始的。
彼时他已是探花郎, 身后有贤妻时时出策帮扶打理, 在外又有岳父门生提拔, 一路在中枢顺风顺水。时日久了,不免有些飘飘然。
他是京师陈家的旁支子弟,自小被母亲养大。陈母性格强势,娘家早已破败,又只得这一独子,自是看他看得极重。
偏偏他娶的是京师贵女、老丞相的掌上明珠。季环虽对丈夫温柔小意,可性子却不是那般低声下气会讨好人的。
陈母年轻时服侍公婆,现在年老了,儿媳身份地位太高,不能时时服侍问安,本就十分不满。但看在她能给儿子前途助力的份上也就忍了。
但婚后几年肚子还没有动静,这她可忍不了。
陈同江事业青云直上,受众人追捧,又被母亲在背后念叨久了,也开始觉得季环好则好,无所出却是一个大缺点。
“我儿!外头有人在传,说季环可能为前头那野男人怀过一胎又流了,怕不是那时伤了身子现在怀不上?这妇人真不知廉耻,生不出孩子还拖累我儿名声!”
他不耐烦地呵斥母亲:“都说了是流言!您怎么还信?”陈母讪讪闭嘴,但这话终究还是刺进了他心里。
其后与同僚相聚,醉后有美姬拉他留宿,半醉半醒间他便留下了。
事后季环与他闹了一场,那是婚后两人第一次红脸争吵。
他口不择言戳破了往事,责怪妻子当初不自爱,丢了他的颜面,如今又几年未出,致使陈家无后。
季环顿时怔住,神情沉郁下来,眼眶泛红。他有些后悔,但话既出,又拉不下脸来道歉,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再后来,就是季府大江南北延请名医调理身体了。
药吃下去,季环的身段一天天发胀变形,全无美态,日渐令他厌恶。而找美姬这种事情,有了一次便会馋第二次,他逐渐冷落敷衍妻子,夫妻二人慢慢离心,渐行渐远。
“……陈大人,陈大人?”
“嗯?”陈同江回了神。
“赵宪司率提刑司官员已去敬了殿下,也该您领头,带我们安抚司去了。再说,论起远近亲疏,当初可是您先向殿下投诚的,尊夫人又是殿下好友,他提刑司的人倒是会献殷勤。”
公主现在明显更青睐提刑司的官员。
说完,身旁的官员看向上首侧位,语带艳羡。
“大人自来我沂州后,尊夫人便鲜少露面,没想到竟是殿下好友,还是此等佳人!不仅如此,一人就能操持这等大宴,全无疏漏,想必主持中馈也是一把好手,陈大人真真是好福气!”
陈同江闻言强笑,神情恍惚。自夫妻离心后,他便再没有关注府中了。此时回想起来,府中内务的确从没让他操心过。
其余官员的内宅跟个筛子一样,王庆礼轻易便能掌控动向。而他陈府这里,除了自己行事不密,被姓王的发现他瞒着季环养外室的事,府中动向王庆礼一概不知。
就连公务上都有季环替他把关,王庆礼想拿捏他只能在粮饷上作假,设套让他往里钻。
举起杯盏上前祝酒,陈同江眼神歉疚地望向妻子。季环却没理他,侧头与半夏微笑着说话。
萧佑銮出言打断了他的目光。
“先前多亏帅司大人为百姓着想,深明大义,阖该孤敬你一杯。”
陈同江有些羞愧,垂首躬身:“不敢不敢,下官被王庆礼设套构陷,险些误了百姓,多谢殿下出手。”
酬酢完又交谈几句,安抚司众官员归位,陈同江还站在原地踟蹰。见季环仍旧不看他,犹豫几瞬,想到后宅里的那几个女人,终究叹息一声回位了。
酒过三巡,陆续还有人往城西流动,热闹不减反增。
一众官员、乡绅宿老,再加上流民首领,见公主气势威严却不摆架子,喝上头了也不再拘束,一个个接连不断地上前敬酒。
即便是每次只喝半盏,萧佑銮也喝进了不少。
何况时不时还有小孩子兴高采烈地端着肉汤跑到台下,隔着护卫,像个小大人一样远远地拜拜公主,她便也端坐笑着抿上一口回敬。
渐渐的,百姓胆子也大了,一群凑一窝过来喊一声:“殿下千岁万安!”换得公主回笑举杯,便欢呼一阵喜笑满足离去。
如此一来,菜肴没吃几口,酒却喝了许多。
阿狸一直乖巧矮身坐在萧佑銮身侧,此时不由探出一只手,揪住她的袍袖,小声担忧道:“殿下,你喝太多了,少喝点酒呀。”
萧佑銮已是微醺,偏首看向少女,原本浮于浅表的笑意深入了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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