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是命人瞒下了北边的军报,可摇光公主入京没几天, 铜陵关破的消息就被宣扬得满城皆知, 他可不信这跟公主府没有关系!
“今日小朝会便是想与诸位同僚共同商议此事。
虞老将军不幸逝世, 铜陵关的确几日前便破了, 如今异族分了几股势力南下, 来势汹汹。北边各路兵马已然溃散, 京师附近厢军也去了荆湖两路平叛, 如今抵御异族的人马从何处抽调,还需朝廷拿出个章程来。”
现在哪儿还有能用的兵马!总不能抽调各路驻地的几千府军吧?更何况北边战事传扬开,各路都要人马保全自身,谁肯响应调令?
先前流民生乱围城的时候尚不能守好府城,还需向朝廷求援。如今正经起了战事,那些府军更派不上用场了。
阁内有些官员坐立不安,面色慌乱。
难怪这几日朝中下令戒严,城中各世家大族也无异议,闭门不出。
只怕那些往日鲜衣怒马的豪门公子都早已提前得知消息,各自躲出去了!
只恨自家根底不牢,消息不灵通,竟是只能错失良机,被困于京中!
吏部尚书卢升之咳了两声,压下了阁内骚动。
“本官与兵部张侍郎求证过,如今附近各路兵马大多抽调去了西边,若想再调军需得往东南方向调,行军路程长、耗时久,远水难救近火。
但若是往近处看,京城内外还驻扎了二十万禁军。”
禁军守卫皇城,是天子仪仗,象征皇室威严。
禁军都出动了,岂不是向天下昭示,大周已到存亡之际,而满朝文武无能,竟是要调用天子亲军?
史书上若是记一笔,堂下站着的官员,一个也别想落得好名。
莫说堂内文官沉默,就是禁军总督威武将军李辽都不发一言。
此时御史中丞罗崇盛站出来,上前一步,皱着眉头道:“诸位还在考虑什么?莫非要等异族蛮人打到皇城脚下,叫天下人瞧朝廷的笑话?
难道我等区区声名比京师百万百姓还重要?”
“李将军,你可还有什么考虑?”
李辽暗中叫苦,既被点了名,只得起身拱手道:“禁军卫营向来只听天子调令,既陛下卧病,朝事暂交于内阁,臣便尊诸位阁老吩咐。”
再是不情愿,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了。总不能真叫异族打到京城。
商议完,百官无二话,内阁命禁军从六营十二卫里抽调出四营七卫,即日便启程北上,迎击异族。
散朝后,百官退散,季相当众出言留下了公主。
此时已是午后,冬日日短天阴,阁内烧着炭盆,温暖如春,但光线昏暗。
三位阁老与公主相对而坐。
“殿下,如今形势危急,禁军抽调十几万人北上,但异族分了兵,东北一带恐顾及不到。淮南地处东南,可否请公主调动封国内的卫军,北上解我国难?
早便听闻殿下摇光军的威名,盘踞沿海数十年的海盗倭匪,都能在短短几年内剿灭,想必抵御北地异族也不在话下。”
只见公主摇头推脱,不肯接过这顶高帽子。
“丞相过誉了,先前左相才言,‘远水难救近火’,淮南地处偏远,行军速度再快只怕也难短时间内解围,再则我只是区区公主,军制所限,领地里的卫军才多少人?调不出多少人马。”
卢升之眯起眼睛:“殿下谦虚了,淮南沿海,既是击溃剿灭海盗,不算内陆兵马,公主定然有一支非同凡响的水军,沿海走水路北上,只怕比禁军的行军速度还要快上不止一倍。”
他与罗崇盛对望了一眼,御史中丞接话道:“公主是淮南之主、天子同胞,京师危急便是殿下危急,淮南若是出兵抗击草原,也算是勤王救驾了。”
话说得好听,那淮南若是不出兵,等北地人打到京城脚下,便要把孤推出来挡灾么?
萧佑銮心中微哂,广袖遮掩下手握成拳。
“若要淮南出兵,也无不可,但孤有一个条件。”
“陛下下令,昭告天下,晋孤为,淮南王。”
裂土封王,好大的野心!
大周自立国以来,早便废除了分封制,三百年未出一个真正的王爵。现今皇室子弟的封地,说是封地,实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皆归属于天子。
君不见前朝之鉴,诸侯各自为政,天子名存实亡。
手握实权的公主,和手握实权的王爵,可不是一个概念!
摇光公主一介妇人,竟有如此野心!果真是牝鸡司晨,胸怀不轨!
不等三位阁臣驳斥,公主轻笑一声。
“三位大人先别急着反驳,大家虽都说淮南是我封国,但实则也只是我一介公主的封地罢了,实则还是归属于朝廷管辖,孤也说了,公主的卫军能有几人?就算出兵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可若是王国,从史书中循例,国中卫军规模可翻上几番,虽然淮南目前兵将不多,但我民众却甚是勇武。届时孤可发王令征兵,百姓云从,勤王杀敌,岂不更能解我北境之难?”
巧舌如簧!罗崇盛被气个好歹。
若是为王,只怕给了你名正言顺的资格,把淮南那不知藏了多久的大批暗军转上明路!
七年前崇光变法,就是他领着御史台率先向先帝谏言“守祖制、废新法”,并弹劾公主祸民乱政的。
女子本当恪守本分,恭谦卑弱,料理后宅。可摇光公主却仗着自己出身宗室,先帝宠爱,权力欲旺盛,不尊天道,不嫁人生子,当年撺掇先帝变法,致使百官人人自危。
本以为过了这些年,性子恭顺了些,没想到却丝毫未改,竟还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站起身袍袖愤然一摆,手持笏板,厉声道:“公主此言大谬!我大周立朝以来,何曾有过封国之举?你于淮南裂土封王,想置天子与何地?”
公主此时态度也冷下来,语气冰冷寒声道:“罗中丞与孤谈祖制?”
“好,那我问你,大周建朝三百年,何曾有过中原门户大开,道路通畅,异族能打到皇城脚下的时候!”
“天子亲军前去抗敌,你要有脸谈祖制,现在就该去太庙,撞死在先帝灵前!”
罗崇盛胸膛如鼓扇,面色青红交替,似是就要厥过去,卢升之赶紧扶他坐下。
季相此时直视公主双眼,沉声发问:“若是公主为王,淮南能有多少兵马?”
循史书旧例,历朝历代,王爵封国的军制也只有万人。可君不见,前朝乱世,那些镇守一方的诸侯军阀手里,兵马远远不止十万。
公主闻言舒缓了神色,轻笑道:“毕竟王令还未下,届时响应的人能有多少,孤也不知呢。”
据史书记载,大周熙宁七年冬月,天子于皇城病榻前亲自下旨,晋封镇国摇光长公主为镇国淮南王,由内阁传旨,昭告天下。
而昔年民间广传的流言也于此时在暗地里兴起。
“当年淮南王降世当日,京师彩霞漫天,夜里摇光星骤亮,星尾分出流光落入皇城,贵妃诞女……”
“司天台和护国寺的高僧都占卜过,报到先帝那里,说淮南王可是破军天降,将星辅国呢!”
“可我听读书人讲,帝颛顼之母高阳氏,见摇光星贯月如虹,生颛顼於若水,摇光其实是帝星啊……”
第55章
萧佑銮展开手里明黄色的诏书, 白芍在旁细细阅看。
“殿下,传旨的太监说天子卧床,这封诏书是皇帝口述, 内阁代笔, 说辞还当真是滴水不漏呢。”
新鲜出炉的淮南王面带嘲讽笑意。
“那又如何,你可见过诰封圣旨盖传国玉玺的?”
白芍一愣, 上前细看。果然, 诏书最后加盖的宝印上赫然写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大周皇帝有天子六玺和自古传下来的传国玺。皇帝玺印自有礼仪规制,诏书不是想用哪一玺就用哪一玺。
行诏敕封用“皇帝行玺”, 赐诸侯王书则用“皇帝之玺”【注】,传国玺平时不使用, 只作为皇权天授、帝室正统的信物。
现在一则封王的诏书,竟加盖了传国玺印,看来他萧世宁跑的时候把天子六玺都带上了。但传国玉玺由掌玺令看管,动用会惊动内阁,所以被他放弃了。
传国玺啊。
萧佑銮把圣旨交由白芍收好。
“沂州那边怎么说?”
“季小姐说从姓陈的嘴里套到消息, 世家的确去了南边旧都,方家以太子妃之位为饵,诱了陈家下水。”
说到这儿, 白芍撇撇嘴。
“还国舅呢,撺掇天子储君南逃, 把皇后亲妹妹扔在宫墙内, 方居焕真不是个东西!”
萧佑銮摇摇头:“若不是他萧世宁有此心, 方国舅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劝动。”
“传信给寅春, 淮南下王令, 出兵。”
白芍捧着明黄圣旨, 盈盈一笑, 下拜道:“臣尊令,恭贺我王!”
随着摇光公主封淮南王的消息传出去,天下局势也进一步糜烂。
荆湖两路的叛军有厢军拦截,朝廷开始还打了几场胜仗。
但没过多久,叛军里出了一位人物。
他自号慈公将军,放言天子被奸臣蒙蔽,致使百姓遭灾,打出“除佞臣、清君侧”的名号,以义军之名矛头直指左相兼吏部尚书卢升之。
皇帝是天子,有如神明,自来端坐皇城高高在上,也没听说有过劳民伤财的诏令。皇权天授,百姓遭难自然不是天子的过失。
季相百官之首,文豪大儒,又是三朝老臣。这几十年来,世家豪门如一座座大山压在百姓身上,但季相当权以来,提拔了不少非世家出身的寒门子弟。在民间文人口中,老丞相的名声极好。
那便只能是左相卢升之的错了!
左相出身世家卢氏大族,又是吏部尚书,如今朝廷派往各地的官员勾结贪腐,致使百姓民不聊生,天灾频起。听说北边虞老将军战死也是被朝廷指派的守将所害。
官员的任免考核皆由吏部负责,慈公将军把卢升之定死在欺君奸佞的位置上,倒正中百姓心坎,激起了民众怨愤。
打出了名号,再与朝廷大军对上,慈公将军命人与平叛厢军后方的城池联系接应,从百姓口中问出厢军补给。其后派人劫了辎重,散给了满城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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