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视线里拒霜低头饮茶。薄纱的斗笠被风微微吹拂,如画一般定格在嘈杂的环境里。 整个世界都似乎只有她一人。 这般痴痴望了一会,时素欢才狠心掉头离开。 回到玄剑派时,时素欢有种恍惚感。 明明才离开一个月多,却仿佛隔了许久。熟悉的环境与面孔,空气里有紧张的气氛,都在准备即将到来的比试。 而当叶如笙出现在眼前时,一颗心平静而安详,再也没了波动。 “怎么才回来?”叶如笙踏进她的小屋,瞥见时素欢正对着一柄剑发呆,视线扫过去怔了怔,“你的剑呢?” 时素欢从怀里掏出巾帕裹着的残剑,低声道:“碎了。” 叶如笙好奇伸手拿起桌上的鱼靈剑,拔出一截,露出雪亮锋利的剑身,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这是你的新剑?”顿了顿,有些不确定,“这是……” “嗯。”时素欢颔首,“鱼靈剑。” 叶如笙的呼吸一顿:“此剑怎么会在你手里?” “之前的剑坏了,朋友送的。”时素欢抬头望向对方,那张曾让自己在数千个夜里辗转难眠的脸依旧清冷,此刻却已经激不起一丝涟漪,视线只是一扫而过,便停在鱼靈剑上。 她的目光有些晃动,脑海里又忍不住浮现拒霜的面容。 叶如笙没有多问,将剑收回重新放在桌子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下月就是碧渊论剑了,你耽搁了许久,记得好好准备。” “嗯。”时素欢的指尖抚过剑身上鱼鳞般的暗纹,神色有些怔忪。 之后叶如笙大概询问了坤龙教的事,眉头紧锁:“没想到这坤龙教竟如此狠毒,此事我明日同父亲说一说。” 她话并不多,了解完就离开了。 第二日,时素欢便正式闭了关。 闭关的地方是后山崖壁边,玄剑派地处山峰,占地极光。此处是她常练功的地方,草木幽静,除了自然的水声风声和鸟兽声,听不到其他声音。她只携了一柄鱼靈剑便入了洞。 那日拒霜的话,给了她极大的触动。玄剑派剑法五式,她已在第四层停留两年了,心里有了一些想法。 第四式本是破风式,讲求的是疾准利。风无形,剑却有形。以有形破无形,其难度与上一层不可同语。然而如今她隐隐觉得,有更重要的东西在脑海里呼之欲出。时素欢没有再追求速度,闭上眼回想拒霜与云澜对抗时的那一剑。她右手执剑,右脚往前踏出一步,依葫芦画瓢般尝试刺出那一剑。 剑轻,力却沉,耳边的风声很小。 时素欢沉下心思,只反复使出同样的一剑。虽只有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剑,耗损的内力却极多,不过刺到三十六剑,背后就被汗渗透,手腕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从日出到日落,她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些。饿了就摘些野果饱腹,调整气息再来。偶尔落了雨,她也不避,一剑又一剑刺破雨滴,动作由一开始的生涩渐渐顺畅起来。待夜间生起篝火,她便坐在篝火旁擦拭剑身,在这难得的短暂休憩里放任自己去想拒霜。 想着她不知此时在做什么,又是如何的心情在想念自己。
第64章 今日的碧渊城格外热闹。 除了一些门口罗雀的商铺,路边小摊早就撤了干净,因为有更多的生意要做。人,自然都早早在聚拢在城内的碧渊台附近。 四月春末,气候却已经有了回暖的迹象。人在哪,商机在哪,熟络的商贩们早就热热闹闹地支起了路边摊开始叫卖着零食瓜果,以及各种新鲜玩意。 这可是四年一度玄剑派“碧渊论剑”的日子,运气好的话,一天进账可抵一个月咧。 可不,这里三层外三层,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呢,就围满了人。来得早的自然占据前方绝佳地理位置,看得那叫一个清楚。而一些江湖人士,自然不好意思同手无寸铁的百姓抢,纷纷上了屋顶。乍一看,各处屋顶也是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又一片,若是不小心摔下来,指不定砸到一群无辜人。 这种事呢,也不是没发生过。往年就有人直接在上头打起来,据说是正巧遇到了仇家,这比赛也顾不得看了,直接红了眼杀起来,顿时鸡飞狗跳,踩碎的瓦楞纷纷往下掉,底下人群差点没遭殃。 最后玄剑派实在看不下去,赶紧出手阻止。后来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有什么仇什么怨,打架可以,杀人都行,但必须远离碧渊台五公里之外,不得影响他人。 这点倒是受到了江湖众人默许,后来就再也没发生过这般戏剧事了。 “来了来了!”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喧哗,顿时引得众人纷纷集中注意力望向碧渊台。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恰时有节奏地响起来,日头正当中。 伴随着热烈的鼓声,一行身着玄剑派服侍的人有序而入,当首的赫然是叶震,而站在他身边的,则是伉俪情深的夫人丁棠。 玄剑派的衣衫是黑红相间,众人腰间都挂着一柄剑,身姿笔挺,看起来煞是威风凛凛。 “看!那个是不是狄书仁?” “狄书仁是谁?”有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好奇问。 “你没看四年前的比武啊?”旁边有人颇有几分激动地解释,“就是那场比武最后的第一啊!可真是太精彩了!” “真的啊?人在哪在哪?” “就掌门身后那个男子。” 狄书仁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并不为所动。他肤色略黑,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的模样,容貌普通,眉眼间却有刚毅之色,正是之前时素欢提过的劲敌,武痴三师兄。 “哇,这个……这个人好美!”人群里忽然有人惊呼。 “她都不认识?你城外来的吧?”对方似乎比不认识狄书仁更夸张的语气说,“这可是叶如笙!咱们叶掌门的掌上明珠!” “在说你呢,如笙。”听到讨论声,肖炼转头朝身后的叶如笙道,“紧张吗?” 叶如笙面色不变,只轻声道:“还好。”说完,下意识瞥了眼身后不远处的时素欢。对方正在环顾四周,仿佛在寻找什么似的。 时素欢自然是在找拒霜。 几乎只是片刻功夫,她便从茫茫人海里,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翩跹绯裙的拒霜。 她头上依旧罩着斗笠,随意地倚在一处茶楼三楼的栏杆上,位置极佳,将整个碧渊台都一览无余,此时也在看着她。 瞥见时素欢的视线,她抬了抬手,打了个招呼。 即便是遮着斗笠,时素欢却仿佛感觉到对方薄纱下的一丝笑意。 时素欢的唇角抿了紧,心跳得厉害。 相隔半月,如今终于再次见到心爱的人,她只觉得胸口涌动一股暖流,有什么东西似乎要喷涌而出。 她甚至没有注意叶如笙正在打量她。 明明才几天时间,刚出关的时素欢,让叶如笙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她道行不够,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太清楚,只是一种直觉。 想到这,她忽然道:“素欢似乎进步很大。” 闻言,肖炼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低低哼了声,并不赞同:“之前一月多她疏于练习,靠这段时间勉强才挤出时间补上,怕是群战都不一定挨得过去。” 叶如笙没有接话,只道:“三师弟如何看?” 在叶如笙身后的狄书仁只从鼻间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嗯。可战。” 肖炼没想到连狄书仁都这么说,顿时脸色有些黑。他如今已二十七,第一次因身体受伤无法参赛,第二次也就是上回便是在狄书仁手中败下阵来,遗恨四年。若是此次依旧不能拔得头筹,那么下一个四年便无缘比赛了。可以说,是背水一战。他并不将时素欢放在心上,只是一心提防狄书仁。 几句话的功夫,大家已经到了碧渊台下。 碧渊台高五尺,众人在下面站定,只见叶震脚尖一点,已经飘然上了台。与此同时,鼓声也跟着停了。 叶震素来话语简洁,站定后朝底下人群抱拳,大家瞬间安静下来:“诸位有礼了。在下玄剑派掌门叶震,在此谢过大家赏脸到此。此次乃门下弟子碧渊论剑之际,考量这四年习武成效,同江湖诸位共观共勉。” “好——”底下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待掌声停息,叶震也不多说废话,飘然下了台。 有洪亮的声音伴随着鼓声再次响起来,显然使用了内力,瞬间清晰地传出很远:“玄剑门下弟子听令!碧渊论剑,正式开始——” 与寻常比武不同,这碧渊论剑的第一天是无差别乱斗,只有一个胜出条件,在台上努力撑到前十。这也是很多围观群众最爱的开场。刀光剑影,衣袂纷飞,非常刺激。 用玄剑派的话来说,很多时候,敌人不会给你机会一对一的公平机会,越是能力强者,受到的挑战越大。因为大家知道,想要在之后的比赛里胜出,最大的敌人不是弱者,是强者。 第二天开始,才是正式的一对一比武。前一轮的运气荡然无存,靠实力取胜,十人决胜出五人。 最后一天,则是巅峰对决,直至决出第一。 “如笙,等会你站在我身后,我护着你。”准备上台前,肖炼小声同叶如笙道。 叶如笙面色平静,没有应话,兀自拿着剑跃上了高台。 碧渊台很大,然而如今站了三十几个人,却也显得局促,一个不留神,可能就会被他人轰下台去。从站位上很明显能看出来,狄书仁周围明显空出一大块,成了众矢之的。 肖炼自发站在了叶如笙身前。 然而其实肖炼这话也不过是说得好听而已。作为掌门女儿,第一轮大家出于对掌门的尊重无疑都不会针对她。虽然对于叶如笙,她并不在意这样的优待,以她的实力,除非被群起而攻之,否则一定能进入前十。 而另一边,时素欢不舍地收回凝视拒霜的视线,沉下心思,慢慢握住了手里的剑。她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缓缓流淌,如这春日草木般生生不息。
第65章 “梆——” 一声锣响。 只是一瞬间,几乎有近二十柄剑同时出鞘,一面倒地往狄书仁方向刺去! 狄书仁早就料到这种情况,猛地往后退去。 碧渊台下。 “书仁很危险啊,大家看起来要一起先对付她。”丁棠望着台上局势,低声同叶震讨论,“你觉得他能撑多久?” 叶震背着手,眼睛微微眯起来,闻言却摇了摇头:“没那么容易。” 声音低沉,颇有些岁月痕迹。 丁棠认可地点了点头:“书仁素来精于钻研,虽以寡敌众,情势处于下风,想来知晓如果硬碰硬,就算能赢也必定两败俱伤,后继无力。他却以避为主,借力打力。大家都是竞争对手,想来洞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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