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脸色突变。 他腰间的荷包不见了。 那荷包里装的钱也不算多,然而对于他这种真正普通甚至有些穷困的百姓人家而言, 哪怕只是丢了一文钱, 也会让他心痛不已。他当即弯腰低头,在雪地里找寻了半晌也没瞧见荷包的影子, 不禁思索:难道它已经被埋在了雪里? 没奈何, 刘大虎只好把手里的斧头放到了背篓里, 满是茧子的两只手挖起雪来,好一会儿,他仍是没看到他的荷包。 却看到一点红。 纯白无瑕的雪为什么会染上红色?刘大虎心中奇怪, 这下即使不为找他的荷包,他也想将这件事搞清楚,再接着挖掘,看见一张脸。 一张没有血色的干枯的显然属于死人的脸。 刘大虎一怔,“啊”的尖叫一声, 哪里还敢再挖, 下意识站起身来就欲往后跑, 慌忙的脚步却将自己绊倒, 他立刻再度爬起,匆匆奔走的同时回头再看一眼,确定那是一具尸体的脑袋无误,就逃似的离开了这片松树林。 他不是逃回家。 而是跑去了官府报官。 刘大虎坐在自家小屋的桌边,叹口气道:“官府离我们这儿太远了,这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时间,这才让俺娘担心,也让你们记挂,真不好意思。” 危兰沉思道:“依照阁下推断,能看得出来那具尸体死了多少天吗?” 刘大虎道:“这我就看不出来了,不过他也没有腐烂,应该没死多久吧?” 危兰再问道:“那后来,那具尸体被官府带走了吗?” 刘大虎道:“事情奇就奇在这里,我报了官,官府派了好几位捕快跟我一块到了松树林,那具尸体却不见了!” 危兰道:“昨日风雪极大,依阁下刚才所言,你只挖出了尸体的半个头,他的身体还在雪里,会不会是白雪又将他掩埋了?” 刘大虎道:“我们也这么想,可又挖了好久的雪,不但再也没看到尸体,连红色血迹都没了。”他苦笑了一声,接着道:“官老爷们只当是我报假案,不听我分辨,还把我狠狠揍了一顿。” 说到这儿,一旁老妇也低下头,轻声叹气。 杜铁镜皱眉道:“哦?他们伤了你哪里?” 刘大虎挨了那一顿揍,心中本就有气,想和人抱怨,这时一听杜铁镜询问,当即撸开袖子,给他看自己手臂上的大片红肿,道:“都是他们打的,还有我背上也有。” 作为习武之人,危兰与杜铁镜只须一眼就看得出来,刘大虎手臂上的伤有多重。 那些捕快打得有多狠。 杜铁镜见状大怒,沉声道:“身为官府捕役,职就是查案追凶,护一方平安。这尸体消失,显然大有蹊跷,他们就没想到若是凶手搬走了尸体?况且,纵然真有人报了假案,虽的确该罚,却也不能将人打成这样!” 老妇叹道:“没办法,他们非说大虎是戏耍他们,说要给大虎一个教训。” 危兰也微微蹙了蹙眉,从她的衣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刘大虎,道:“这瓶子里装的都是治外伤的灵药,效果比药铺卖的普通伤药要好上许多,阁下敷上两次,或许就能消肿。” 刘大虎愣了下,接过瓷瓶,连声道谢。 危兰又与老妇、刘大虎说了几句话之后,侧首看向杜铁镜问道:“杜大哥想什么?” 杜铁镜低声道:“我想去一趟官府。”他正色道:“既然他们这般教训百姓,我也不能不给他们一个教训。” 危兰点点头,她也正有此意,只不过她的目的,除了为刘大虎讨一个公道之外,也是想证明刘大虎之言的真假——她是相信刘大虎的,然而自从接任烈文堂主以来,她如今办事更重证据。 两人与这家人说了告辞,就欲离开。 老妇忙道:“这位这就要走啊?快要到晌午了,不留下来吃顿饭吗?” 危兰摇头道:“我们还有事要办,就不叨扰了。” 老妇想了一想,忽然从桌上拿了几个饼子给装了起来,笑道:“这是我刚做的红豆饼,两位待会儿路要是饿了,可以充个饥。” 普通百姓家做的饼子,看起来也甚是普通的样子,但危兰与杜铁镜都未拒绝老妇的好意,接过红豆饼,道了一声谢,这才转身出门。 两人的脚步重新踏上白雪,危兰立刻就问:“杜大哥觉得,若刘大虎所言不假,那具尸体会和燕玉龙有关系吗?” 杜铁镜道:“你是认为,那两双足迹之一,之所以到了松树林便消失,是因为燕玉龙杀了那名‘病人’,将他埋在了雪地里?” 危兰颌首道:“恐怕那名‘病人’也不是真正的权九寒,只是燕玉龙为误导我们,把一个人关在了铁铺的里间卧室,再带着那人一路前行,让那人留下脚印,再在松树林杀了那人,创造出权九寒逃跑的假象。” 杜铁镜道:“倘若果真如此,那留影昨日就是骗我们了。” 说出这句话,杜铁镜并不太意外。他昨晚也有细细思考许久,也觉燕玉龙故意说出权九寒的名字,实在令人纳闷。但若这一切都是燕玉龙或燕玉龙背后的人所设的局,目的就是为了让众人误以为失踪已久的权九寒重新出现在这世间,反倒能够解释某些奇怪之处。 危兰道:“我想,留影昨日回到松树林,只怕不是为了查找权九寒的踪迹,而是处理那具尸体。” 杜铁镜狐疑道:“但他不是留家堡的弟子吗?他这么做的目的为什么?” 危兰沉默了起来,仿佛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心里藏了一些话,没有再说出来。 从昨天到今日,她就一直有在深深思索:方灵轻曾说,造极峰大批人马来到关中,都只是为了找寻权九寒的下落。然而那时候,他们又是从哪里听说了权九寒有可能在关中的消息? 这汉中府,属于留家堡的地盘,留家堡对此事都还一无所知,远在云南的造极峰教众却反而能够提前知晓? 除非,有在关中的人,给他们传递了这个消息。 危兰又想起她与方灵轻等人初到汉中城内之时,在大街上巧遇留家堡的子弟,原本跟随在她身边的下属立刻四散而去,从此再不出现,后来有人询问,她也只说那几人有事,离开了汉中。 很显然,他们是怕见留家堡的人。 可是那两名留家子弟却都明确说过自己从来不曾见过任何一名魔教教徒。唯一的解释是,屏翳堂众成员担心留家子弟认出自己,却不知到底有哪一位留家子弟会认出自己,那就只好不见任何留家人。 那么,为什么方灵轻不担心? 危兰眉头微锁,一步步踩在雪里,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倏然吹响道旁的几株梧桐树,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起她昨日翻过数页的留家堡外系弟子功劳簿,上面记录着留影拜入留家堡的时间。 是在七年前。 巧得很,权九寒失踪也在七年前。 那时,方灵轻也才十岁的年纪,定不是现在的相貌,即使留影从前见过她,如今也不会再认出她来。 危兰心道,目前至少已有九分确定,留影是造极峰派到留家堡的卧底。 只不过,他绝不是屏翳堂的人。 而最早前往关中的造极峰教徒,包括早已被方灵轻杀死的邓池,全都是滕六堂主的下属,如此看来,恐怕留影十有八九也是滕六堂的人。 那他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出自滕六堂主袁绝麟的命令,还是他已背叛了袁绝麟? 留影已经背叛了袁绝麟。方灵轻只是想不明白两件事,这一来,他背叛的原因是什么?二来,权九寒出现在关中的消息可能是假的,但星辰针却绝不是假的。 星辰针只有可能属于峰主。 想不明白,那就直接问。 方灵轻笑道:“我听危兰说,当日留家堡本来无一人认出那枚暗器乃是造极峰的星辰针,是你,是你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你在半年前遇到造极峰教徒的围攻,其中一名造极峰教徒手上用的暗器,据他所说,就是星辰针。可是……侠道盟的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星辰针会是教内的普通弟子用的暗器吗?” 留影犹豫半晌,叹道:“这只是我的编的故事。” 方灵轻很理解地点点头,道:“是啊,你当然得编这么一个故事,不然你怎么解释你为何会认识造极峰的暗器呢?只不过……故事是编的,那暗器呢?星辰针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留影道:“谁说星辰针是我的?” 方灵轻道:“你跟燕玉龙不是一伙的吗?” 留影默不作声。 方灵轻道:“其实我猜得出来,你为什么要在有朋客栈外面留下暗号,引我前来这里。” 留影依然不开口。 方灵轻继续道:“本来呢,无论你在留家堡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造极峰的人都不会知道。可是,谁能料到,现在我知道了,我知道那天是你说出了星辰针的来历,让留家堡的人都认为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便是造极峰。你觉得我是袁堂主的手下,那么只要等他汉中,我将此事跟他一说,他自然就会奇怪:你明明是造极峰的卧底,干嘛要把造极峰的秘密告诉留家堡?” 她顿了下,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向地上两具尸体的咽喉,道:“你不能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他,所以,你原本想杀的人是我,对不对?只不过,我没有来,而他们两个人听到了你的声音,看到了你的身形,今后有认出你的可能,也就只有死了。” 留影终于说话:“但你既不是堂主的属下,你就没有必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不是吗?” 方灵轻道:“的确,我不会把这事跟他说,但你的计划还是失败了。” 留影冷笑道:“你武功很高,是胜过了我,可你要想真正杀死我,也不是很一时半会儿的事,只要你出手,我就立刻放出信号弹,到时候留家堡的人都会来到这里,你说出我的身份,我也说出你的身份,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方灵轻闻言也再次笑了起来,道:“你真的挺笨的,就凭你的脑子,你到底是哪儿来的信心敢背叛滕六堂?我说你的计划失败,可不是指我发现了你的身份。即使你现在能杀了我,即使袁绝麟不知道是你向留家堡说出了星辰针的出处,你这个计划还是破绽多多,你明白吗?” 留影听罢无言以对。 他当然明白。 就在昨日,留鹤山已经将这些破绽都说了出来。 留鹤山能想到的,袁绝麟怎会想不到? 方灵轻敏锐地捕捉到了留影眼中流露出的隐约绝望,故意多等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地道:“诶,你引袁绝麟来汉中,到底是想怎么对付他啊?” 留影冷哼道:“你不是很聪明吗?你难道想不出来吗?” 方灵轻点头道:“我当然很聪明。但再聪明的人,要想明白一件事,也需费点时间。我估计造极峰的大会差不多已经结束,袁绝麟也该出发来汉中了,你只有早点把你的计划完整地告诉我,我才能早点想办法,帮你把这些破绽补上,让袁绝麟不起疑心,入君之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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