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杜铁镜会给自己造成障碍。 假若在平时,他倒是无所谓,只是如今寻找峰主最为重要,他不愿在这种时候跟别的高手结仇,此际闻得杜铁镜之言,稍稍考虑了会儿。他今日之所以会前来梧安村,都是因为听说了危兰在这儿调查燕玉龙之事,刚刚他才进了这间屋子里,就听密室里危兰在说什么书册的事,可惜毕竟离得不近,他没太听清,不由又担忧起来,这是否与峰主有关? 是以,那本书,他必定是要看的。 而危兰可以暂时不杀。 他笑道:“那就多谢杜大侠给我这个面子,我今天不杀人!” 杜铁镜道:“绝对不杀人?” 袁绝麟道:“绝对不杀人!不过,我做其他的事,你不可以管。” 杜铁镜略一迟疑,侧首瞧了瞧危兰,见她神情坦然自若,冲着自己微笑地点了点头,他遂道:“好!只要你不对这两位姑娘使杀招,我就绝不动手!” 袁绝麟满意地颌首,随而将视线转向危兰,问道:“你姓危?” 危兰微一欠身,道:“在下危兰,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她已有八分确定对方究竟乃是何人,之所以还要多此一举询问,只是为了避免袁绝麟对方灵轻产生怀疑。 一阵阵寒风将破纸窗吹得呼呼作响,也吹起她的绿裳裙摆微微扬起,然而不但她的神色态度从容不迫,举止动作也仍斯文优雅得宛若名门闺秀,与大多数人心中的江湖女侠形象极不相衬,袁绝麟不免想起了造极峰中一位同门,明白越是这样的女子越不能小觑,今日不能杀她,但这次离开汉中前,还是要将她早日除去为好。 袁绝麟道:“你不必管我是谁。你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要看一看。” 危兰的手里除了她的长剑,就只有那本从密室里带出来的《锻经》。 她道:“如果我说我不能给看呢?” 袁绝麟道:“那我只有抢了,你抢不过我。” 危兰笑了,这时候她依然笑得温温婉婉,将《锻经》放进了怀里,道:“那试一试吧。” 只要不是在极熟悉亲近的人面前,她的任何举动,甚至任何一个表情,都始终端庄得疏离,此刻本也不例外,可偏偏她的最后这一句话,语气里似乎带了点隐约的雀跃期待。 袁绝麟冷笑一声,霎时间挥出一掌! 他已答应了杜铁镜今日不杀人,但危兰既绝非普通人物,他这一招也就还是用了七成的功力——造极峰的嫡传武学乃“覆日掌”与“揽月指”这两门功夫,是以峰内双使四堂主,除了望舒使与飞廉堂主始终特立独行,一个用刀,一个用剑之外,其余人为了下一任峰主之位,都干脆早做准备,专练手上武功,袁绝麟的掌法自然不差,掌风真如惊涛骇浪一般,源源不断而来,骤然将危兰的上下左右都包围住。 ——造极峰的高手果然名不虚传! 连杜铁镜见状也在心里赞了一声,同时发出目不转睛看危兰如何应对。 危兰没想要闪避,却也知硬接不可,长剑倏地出鞘,将全部功力聚集在剑尖一点,也攻向空中一个点,身随剑动,竟是在电光石火间破开掌气的笼罩,刹地破窗而出,但并未选择后退,反而离袁绝麟更近,只是剑势稍偏,剑锋自上往下掠去,毫不停顿地向袁绝麟攻去。 要知袁绝麟的功力实在强悍,她为破他掌力,那一招已大费气力,按理说该疾往后退,趁机歇几个弹指的时间也好,再出第二招。 然则对于危兰而言,越是对付高手,越不能退,越不能停。 这是她向来的战斗习惯。 剑光犹如闪电,却比闪电更快更疾更狠辣。袁绝麟知晓自己若紧接着出第二掌,拍向,固然能将重伤危兰,可自己也必会被此剑刺中——即使刺中的不会是他的要害,他只要用内力保护住经脉,最多受点轻伤,不可能有生命危险,但他也不愿意。 纵使江湖本是刀丛剑棘、腥风血雨之地,受伤是每一个习武之人都会经历的事,但能不受伤,当然还是尽量不受伤为好。 十个江湖人里有九个都是如此想法。 袁绝麟也是一样,因此他当即手掌一翻,方才还是七成功力的他,这时已不知不觉使出了八成功力,五指一抓,极其古怪的手法,抓住危兰右手的手腕,危兰手腕一疼,没有硬撑,当机立断松开右手,宝剑从她手中脱落。 并未落到地上。 而是被她的左手遽然握住。 她直接左手持剑,就要往袁绝麟手臂上削去,袁绝麟终于惊了一惊,收掌转身,两人的距离又拉远了一些。 袁绝麟微皱眉头,心忖此女的武功风格怎么和她外表举止完全不同?他从前一直觉得方灵轻小小年纪,行事的手段已算得上是颇为狠辣,但若是仅仅论武功风格,方灵轻的掌法却走飘忽奇诡一路,没有危兰剑法里这股子一往无前的狠劲。 ——看来这个江湖正道人人称赞的君子侠客,内心深处恐怕不像她外表那般温雅平和啊。 袁绝麟心里闪过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再攻向前,危兰的长剑果然再度袭来,在寒风中夹着雷霆之声,两人又交战了不知多少招,早已打到屋外空旷之地。 原来危兰的左手剑也并不逊色,加之她的轻功甚好,身法迅捷,更重要的是眼光极佳,头脑敏锐,不一会儿看明白了袁绝麟的武功特点,数招过后,又离袁绝麟相当之近,每一剑都凌厉异常。 袁绝麟发现自己可能小瞧了危兰,使出的八成功力又变为了九成功力,突然找准机会,一掌拍向危兰手中长剑的剑脊! 铿锵有声的同时,一股浑厚掌力透过长剑,先传到危兰的手掌,令她虎口一麻,再传到她身体之内,她胸口一闷,一口鲜血涌到喉咙里。 她忍住,没有吐出来。 杜铁镜见状大惊。 即使目前看来双方都不见血,危兰好像无恙,但以他一流高手的目力,哪里瞧不出来危兰受了重伤,正待要出手救援,忽想起自己方才与袁绝麟的约定。 袁绝麟的确还不曾下杀手。 但他的澎湃掌力已又一次让危兰的手中长剑脱落。 也又一次被危兰的另一只手接住。 没有片刻的停顿,毫不留情的一剑疾向袁绝麟刺去! 袁绝麟万万想不到她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忍得住疼痛迅速出招,且依然这般狠、这般绝。他眉头再皱,心道自己不出杀招是不行了! 再不出杀招,怕是自己终究会受伤。 九成功力瞬间变为十成功力,这一回,袁绝麟拍的是危兰的心口! 忽听“砰”的一声,似有大风汹涌,满地白雪纷纷溅起,挡在了袁绝麟那一掌的前方,将这股掌力至少化解了六七分。 原来是杜铁镜一棍打在雪地之上。 他扬声喝道:“刚才是谁说的今日不杀人!”
第68章 九火断脉 言不必在任何时候都信, 行不必在任何时候都果。 关键得看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何人。 假若对方只是一个普通小人物,根本没有资格与自己结下约定,然而此时此刻,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与他同等地位的江湖高手,他便自持武林大宗师身份, 不愿丢了面子,冷冷哼一声,收回了手, 道: “她还没有死。” 可是方才, 他的的确确是在杜铁镜面前,对着危兰出了杀招。 他明白, 他若不出杀招, 不将危兰杀死,他根本无法从危兰的手里将那本书抢回来——他一直认为危兰在江湖中虽有天才之名, 但毕竟年纪太轻, 若要与自己交手, 定会很快败下阵来,哪里料得到,对方的功力比起自己确是大有不如, 偏偏那股子狠绝的冲劲,简直令人惊叹。 他发现他已经丢了面子。 况且刚刚杜铁镜棍击白雪的那一招,也让他看出,杜铁镜的实力绝不在他之下。他就算真要失信杀了危兰,在今日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今天不杀你, 下次可说不定会杀你!” 他先冲着危兰说了这一句, 旋即大步转身, 在风中飘然离去。 “我随时恭候大驾。” 危兰的语音很轻很轻地说出这一句话, 显然袁绝麟绝对听不到,她只是说给自己听,旋即抬手擦了擦唇角渗出的血,鲜艳的红染上她如玉白皙的手背上。 杜铁镜转头问道:“如何?” 楚秀也立即跑到了她身边,关切道:“危姑娘,你……你还好吧?” 危兰摇摇头,轻笑道:“多谢你们关心,我没什么事。” 她的脸上虽然带着让人放心的笑意,但眉间眼里竟流露出几分若隐若现的低落郁色。 杜铁镜不方便给她把脉,只能观察了会儿她的神色,看她似乎没有大碍,方道:“怎么,输在了他的手里,你不高兴?” 危兰相当坦率地道:“有一些。” 杜铁镜甚是诧异地道:“你能将他逼到这个地步,已极是难能可贵。依我看,只要你不荒废你的武功,继续练下去,再过个六七年,你就足以与他相抗;再过个十来年嘛,胜过他应该不难——难道你一定想要现在就赢过他吗?”他又哈哈一笑道:“我说危小友啊,你的胜负心可未免有些太重了。” 不过年轻人们十有八九都争强好胜,只是杜铁镜向来觉得危兰成熟得不符合她这个年纪,今日见她这般表现,又听她说了这般话,才会格外惊奇。 危闻言淡淡笑了笑,低首看着手背上的血,并不言语。 她自小被长辈们评价为最懂事、最稳重的孩子,但她不稳重是不行的。荆楚危门上一辈的人才不多,这一辈的子弟又都年少,她在侠道盟里是很多同辈的师妹,在危门却是名副其实的大师姐,她需要帮着长辈们处理门内事务,也需要给师弟师妹们做好榜样。 如果仅仅如此,她现在的功夫的确是足够了。 偏偏她如今心里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她还未完全下定决心的念头想法。 她一向是不服输、不惧艰难的性子,无论是幼时习武,抑或是长大后行走江湖,有了任何想要做到的目标,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完成它们;遇到了任何看似难以逾越的难关,她也都能坚持一一克服它们。她的傲气在骨子里,她相信只要自己愿意去拼,这世上就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唯独当她在一年多前产生了那个念头想法——彻彻底底改变侠道盟五大派,也彻彻底底改变整个江湖,让她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 也让她人生第一次,犹豫了这么久都始终未能下定决心。 她只能先慢慢清除侠道盟内的败类,与某些明显不合理的规矩。 除了有权力,还得有武力。 或者说,在武林江湖这个地方,没有武力,也就不可能有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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