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温笑道:“恭喜姐姐,重获自由。” 小台子上只有水雨月,阿香,阿茶,阿蕊四人。有些事情她必须要交代下去,又不便与太多人说明,便先将最亲近的三人叫了来。 水雨月要走了。 阿香被这个念头震惊过后,心中便五味杂陈。 水雨月要自由了,她应该高兴才是。 这么想着,阿香便对水雨月展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甚至抛了个媚眼,一副安然无恙的姿态。她面上这样笑着,心里却好没滋味,像打翻的碗碟,先是磕磕绊绊一顿碰撞,而后便是稀里哗啦破裂的脆响。 阿茶一眼瞟了过来,阿香八风不动,将笑意挽得更加漂亮。 阿茶收回目光,在心中暗暗一叹。 水雨月思忖片刻,将窦妈妈给她用了媚心一事讲来,告诉大家当心入口之物。虽是防也防不住,但好歹心里有个准备,不至于灾厄突至兵荒马乱。从前她做花魁,楼里特殊控制的便是她,现下她要走了,老鸨们恐怕便要另立新人了,首当其冲的便是阿香,其次便是阿茶。 她又交代了些琐事,最后才道:“还有一件事,很是重要,要好好商议才是。” 阿香虽有些没精神,但也坐直了些,挑眉等着她发话。 阿茶不紧不慢地泡了杯茶,细细地撇着浮沫。 阿蕊瞪着一双大眼睛,将脊柱挺得笔直,一瞬不瞬地望着水雨月,满脸写着紧张和兴奋。 谁料水雨月却道:“阿蕊出去一下。” 阿蕊:“???” 水雨月睨了她一眼,理了理娟子:“大人说的东西,小孩子少听。” “水姐姐......我哪里就是小孩子了,我今年都十三了,我听得懂......” 阿蕊撒娇撒了半天,见她的水姐姐无动于衷,立刻换思路开始撒泼耍赖:“我不想走,这里好软和啊,我——” 水雨月作势起身:“那我走。” “啊?”阿蕊傻了眼,被阿茶拿了点零嘴安抚后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掀帘子,一边往外爬一边嘟囔:“行,走就走,说什么还怕我听见......” 阿香刚还有些烦闷,见阿蕊吃瘪不禁失笑。一时间心情稍稍明朗了些。因着这小姑娘年龄最小,是以楼里的花女们都拿她当宝贝宠着,从来只有阿蕊折腾她们的份儿,什么时候见这小祖宗吃亏过。她心里这么想着,下意识便说出了口:“还得是阿水啊,上到窦妈妈下到小阿蕊,哪个拿你有办法?” 水雨月笑笑,道:“怎么会。我与二位商议的乃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还望两位姐姐谨守秘密。” 阿香好奇起来,道:“什么事啊,这么严肃,还要把小阿蕊支开?” 阿茶观水雨月神色便猜了个大概,淡淡一笑。 水雨月知道她猜出来了,与她会心一笑。 阿香:“???” 她稀奇道:“你们在交流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水雨月噙着笑,瞧了一眼这个傻子,冲阿茶道:“要不然就她吧。看看这呆傻的模样,再留下去,怕是被人吃了还要帮忙数钱呢。” 阿茶笑道:“我看甚好。” 阿香更迷茫了:“你俩在说什么?什么‘再留下去’?留在哪儿?什么‘被人吃了还帮忙数钱’?” 阿茶扶额,水雨月也颇为无奈,笑道:“就是说你蠢的意思。” 阿香怒道:“你他妈才蠢——”转瞬又想起水雨月就要走了,立时低落下去,张张嘴又闭上了。 水雨月与阿茶又嘲笑了她两句,这才道出实情。原来水雨月想借着这个机会带走一个人,银子已经准备好了,就差人选了。 阿香惊异道:“窦妈妈能让你带人出去?” 阿茶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阿香又惊讶:“你们哪儿来的那么多钱?赎了一个还能赎两个?” 水雨月道:“这些年藏的。” 阿香更迷茫了:“那你要带谁出去?” 水雨月一时没说话,但眼睛在阿香面上落了一下。论交情,她与阿香关系最好,若是要带人,第一选项肯定是阿香。 阿香这会儿聪明上了,立时便道:“窦妈妈又不是傻子,走了一个台柱子也就算了,还能让走两个?” 水雨月道:“原本也没想着能有这么容易。我和殿下拟了个计划,伪造了一场假死,保证万无一失。只是从此你在京城中恐怕就不好露面了。” 阿香惊呆,看了她老半天:“果然啊,聪明人都和聪明人玩,你和你那位殿下当真是绝配。我太愚钝了。” 水雨月微微一笑,道:“如何?可要出去?” 阿香眼底有很浅的光亮了一下。 很快又暗了下去,短得像晨间露水。 她还是摆手道:“你可别带我,我在楼中呆得惯了,出去反而不适应。我可是不想走,你要带带别人。”说着,她举手随便一指:“看,阿茶就不错。” 阿茶浅笑着摇了摇头:“我就算了吧。不过,我倒是有个很好的人选。” 阿香问:“谁啊?” 阿茶道:“阿蕊。” 水雨月面色没变,看来又和阿茶想到一处去了。 阿茶拿娟子沾了沾额角的汗,慢声道:“阿蕊在楼中年龄最小,我们理应谦让着她。小阿蕊命不好,这么小就被送进了楼里。更何况阿蕊还没有正式入行,还是干净的,我们大家不是一直想要保护她吗?趁着这个机会,不如将她送走,免得节外生枝。” 阿香自然是双手赞同,水雨月也是这么想的,便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安排一下。” 阿茶又饮了杯茶,忽然低下头去,藏了眸中一片光华。 番外·阿香 阿香,番外一。 我叫阿香。 这是楼里姐妹们对我亲昵的称呼,我的艺名叫李香香。 反正都不是我的本名。 本名忘了。 我是十四岁的时候被卖到楼里来的。我自出生便被抛弃,被搁在筐里放到了路边。上山砍柴的樵夫休息时听见了婴儿啼哭的声音,几经考虑将我收养,好待长成卖去青楼。 抛弃的原因很简单,无非看我是个不能赚银子的女娃。又或者是婆家一心想要个儿子,逼着我的母亲将我丢弃。无所谓,我也不认识他们。等我明白要为此感到悲哀的时候,已经被卖入了青楼。 可惜我还不太懂事的时候想了好久。没有悲伤,只是不解,为什么会被人丢弃。 明明村里的人们都说我生得是极好看的,将来一定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媳妇儿。 被卖走我也没什么异议,对我来说,是在收养家庭中烧饭绣花还是在春欢楼中尝遍屈辱,其实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反正都是□□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不过这么看,后一个好像好一点。 春欢楼起码可以吃饱喝足,甚至锦衣玉食。 只要我卖的好。 卖身体,卖皮相。反正有一天都是要死的,被糟蹋了也无所谓。 春欢楼还有很多要好的姐妹。 我算是春欢楼这一代花女中来得最早的,十岁就进楼接生意了。窦妈妈说有不少客人就好我这一口,让我好生伺候着。我招揽的生意越多,春欢楼赚的银子就更多,她也就更加重视我。 我的待遇也就更好。 我十六的时候,阿茶来了。她特别好,温温柔柔,大家都知道。 阿蕊是和她同一年来的。这小姑娘进楼的时候年龄太小,还不好接客,迄今为止我们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家住何方,父母是谁。 因着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我们便猜测又是哪家被抛弃的女娃,后来又被人捡到,送来楼里卖掉。阿茶倒不这么觉得,她认为阿蕊虽然性子跳脱,但也有一定的教养,并且她头脑聪慧,思维灵活,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倒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姑娘不慎与家人走失,被拐卖了的。 小姑娘古灵精怪,大家都喜欢她。 其实有一点我一直不太明白。我一直以为所有与春欢楼类似的地方都和我们楼里的姐妹们关系一样和谐,直到机缘巧合之下参观过其他地方后,我才头次窥见黑暗的一角,发觉其他地方的花女们竟会为了一单生意互相陷害。 我觉得这是因为我们都吃错药了。 春欢楼里的姑娘们其实都知道自己被喂了某种药。据我的观察,有人身上甚至不只一种药物。这是春欢楼控制姑娘的方法,不仅极其有效,也令我遍体生寒。 春欢楼的控制反而造就了我们的团结,楼里的女孩们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几乎从来没有勾心斗角的事情发生。 我十八那年,水雨月来了。 她好漂亮啊。 春欢楼就没有不漂亮的。上到老鸨,下到仆婢,就连端茶送水的小厮都生得眉清目秀,生怕平淡了客人的眼睛。 但水雨月特别漂亮。 春欢楼特别漂亮的也一抓一大把。 可水雨月独一无二的漂亮。 她是春欢楼独一无二的招牌,是整个楚京甚至全国独一无二的垂涎,也是我独一无二的守护。 我还记得那天她初初入楼,穿着一件玉雪玲珑的白衣服。我瞧着她漂亮,心里好痒,就跑过去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只比我小一岁,那时候还比我矮一点点。 可第二年她就追平了身高,第三年就比我高了。 妈的,也不知道吃什么吃的,明明我和她待遇相同,吃的是一样的饭食。 她仰着脸,声音还没有现在这么媚。 “我叫水雨月。” 我觉得她的名字很好听,于是便笑起来:“水雨月,我唤你阿水可好?” 她很快有了艺名。后来楼里有人叫她霜霜,更多人叫她水姐姐,独我唤她阿水。 我在半夜摸进庖厨给筋疲力尽的她找糕点吃,在清晨去医馆买来药物给默默流泪的她疗伤。我与她欢笑,拉着阿茶阿蕊与她亲近,尽力使她开心,帮助她尽快适应楼里的生活。 她第一日来时,声音还有点脆。 一个月后,她的嗓子就变妩媚了。 哈,她与我一样了。 我与她在楼里相处了三年,我们是彼此最信赖的人。 只是我没有说,我对她的情感,远远不止于此。 她在台上水袖飞扬,我在台下默默张望。 我是她有点暗的侧影,是好多好多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 我平素是极张扬的,瞧她的时候,却总是自卑。 她是宰相之女,受过教育,是全城的仰望。 我?我是被人抛弃的石子,我是任人摆布的玩偶。 我没有教育,我没有教养,我不会吟诗,我不会对望。 她开始时问为何我对她这般好,我说大家都在楼里,互相帮扶是自然而然,是理所应当。 她观察了一阵,发现楼中风气果真如此,众人解衣推食,友爱和谐,便相信了我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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