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滟滟。”暮城雪唤道。 “嗯。”水雨月越发紧张,声音小小地应了。 水一方也跟着进去了,外面喊了一声吉时已到,她便亲自将水雨月背了起来,朝外面的轿子走去。 水雨月身子悬空,眼睛又看不见东西,只有红盖头在眼前一晃一晃,心下难免有点不安:“姑姑。” 水一方笑着应道:“嗯?” 水雨月心里紧张,不知道要说什么,胡乱问道:“我重吗?” “哪里重了,轻得很呢。”水一方哼道:“不像诉兰,米袋子似的,沉多了。” 水雨月被逗笑,心里的紧张也缓解了一点,顺从地被她背上了轿子。这也是有说头的,上轿以前新娘的脚不好着地,若是着地婚后是要不幸福的。 水一方很稳,将她送上了轿,又为她理了理盖头。 “去吧。”水一方笑着说道。 高阁之上,女儿出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吹鼓手们一阵欢呼,将轿子升了起来。暮城雪重新上马,继续前行。仪程还没有结束,她需要前往水家祖庙行拜见礼。这个她做得倒是非常认真,相当恭敬,而后将轿子请回了苏地。 “郡主来了!郡主把郡主夫人娶回来了!”又是先前隔壁大爷家的小二,举着彩衣在大街上呼喊。 人们一窝蜂朝苏王府涌去,都想看一看郡主和新娘。 “不要挤,不要挤。”边声起被挤得颠三倒四,勉力护着花轿大声道。 暮广看得好笑,广袖一扬撒下漫天红纸,楼阁之上的人收到信号,将竹筐里穿了红线的铜钱和喜糖倾泻而下。大家果然都去捡地上的钱和糖,花轿顺利通行。 “我说二殿下,您怎么不早点丢糖啊。”边声起发冠都被挤歪了,相当狼狈地回到了队伍里。 入了府后也是流程繁杂,拜堂宴宾,洞房合卺,结发为亲,祝吉驱邪,繁杂的三书六礼就此结束。 嗯,最后一步,洞房。 花烛璀璨,焰火飞扬。 又是一场盛礼,羡煞多少鸳鸯。 番外·水一方&诉兰(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说的就是那位风闻四海的水家大小姐水一方。 这位伊人若是什么时候心境平和,好端端地在蒲团上跪坐,或是立在什么景前面不要走动,还是有那股“在水一方”的温婉闺秀模样的。偶尔回眸一粲,更是能引得走在后面的人都去发狂。 怕就怕她心情激动,精神奕奕的时候,那简直跟花果山上下来的泼猴没什么两样。扯香蕉,掰苹果,踏玉树,踩金梁,活脱脱一个下凡的女疯子。 对于她那闺蜜诉兰来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和水一方在对方刚出生的第二天就认识了,早都习惯了。 说起来,她还亲手给当时襁褓里吱哇乱叫的小女娃戴上了长命锁。 那日是水一方的百日礼,水家宴请四方。其中诉家和水家早有联姻关系,自然又比别人相熟。两家主母聊得投机,当即拍板要让两个孩子义结金兰。 这个亲手,指的是她本人的手掌被大人们握住,站在小凳子上懵懂无知地望着四周,在毫不知情毫无记忆的情况下被操控着把那金锁给对方戴上的。不过她后来站得累了,手上无意识地胡乱抽了一下,差点把水一方给勒死。 这件事也成了后来越长越精的水一方每一次要挟她跟着自己到处撒野的最大把柄。 十多岁的小女孩儿趴在桌案上看她绣花,眉眼间已经初初显露日后的倾城之姿:“今日天气真好,我想逃学。” “先生的教导于你有益,不可辜负。” “集市上新出了一批镂空滚灯,我想逃学。” “昨日夫子刚讲过切莫耽于享乐,玩物丧志。你今日便忘了?” “听说还有杂耍,是江南新下来的班子,我想逃学。” “杂耍虽是好看,但毕竟不是正业。你若是想要实现你的理想,登大雅之堂,入宏博之室,便不可只愿亲近市井杂物。” 水一方最讨厌这副老成的夫子腔调,发脾气了:“我是水家的大小姐,我要逃学,谁能拦我?” *** 诉兰还是被水一方拉着一起逃了学。之所以没太挣扎,是因为娘教导她为人长姐当老成持重,沉稳有度,切不可放肆无忌,要做好兄弟姊妹们的表率...... 掏钱的表率。 水一方向来随性,嫌那些荷包、挂饰之类的累赘,出门从未带过钱袋子,买东西都靠侍女或是小厮付钱。今日瞒着家里逃学,自然不可能带上仆从,于是这个任务就交给诉兰了。 偏生她喜欢的还多,过眼的兴趣还短,这个摊看上了个草扎的小狗,诉兰正数铜钱的时候她又跑到前面看花灯去了。 诉兰无法,只得勤勤恳恳地跟在后面把她拿起来看过的东西都买下来,免得这位大小姐回去以后半夜惊醒突发奇想,记起来哪样东西的好又找不到。 “你说你,喜欢的东西怎么这样多。样样都是花上露水,下一刻便不喜欢了,整日里没个定性。” 诉兰抱着那只草扎小狗,怀里还兜着一堆东西,不无抱怨道。 水一方最讨厌听人说教,但若是诉兰的话便觉甘甜,当下便拉着她的袖子,摇摇晃晃地到处撒娇:“姐姐,姐姐,你就饶了我吧,你是知道我的,我只对没有生命的死物这样。若是个活的,被我看上了可是要喜欢一辈子的。” 诉兰笑道:“你才多大,就有喜欢的人了?” 水一方举起两只手:“我今年都十三了,再有两年,就可以及笄出嫁了,喜欢个人怎么了。” 诉兰稍有诧异,看着她笑眼弯弯的面颊心中又掠过一丝不快,但还是耐心问道:“那你和我说说,你喜欢的人是谁啊?” 水一方不像后来那个言语婉转的侄女,她更直白,是全楚京中最大胆的女子,心里有什么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从“要逃学”到“喜欢谁”都是。 “好姐姐,我喜欢的就是你啊。” 诉兰只当小姑娘心思纯真,喜爱她这个稍年长些的姐姐:“你啊。我问的可不是这种喜欢,是将来要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水一方坠着她的袖子,笑得更明亮了:“可我只想和姐姐过一辈子啊。” 诉兰心中猛地一跳。 水一方知道自己年纪小,说话的分量轻,所以也不在这种问题上过多纠缠,便只给人看她的实际行动,拉着诉兰跑到人流最盛处看杂耍去了。 今日城中来得是从江南巡北的一个杂耍班子,最新推出绝技滚灯,准备了一场双人表演。 “掷烛腾空稳,推球滚地轻。”这滚灯是以内球和外球两部分组成,用极具韧性的竹条编制,缚之成轮,辗转相环,内里固定蜡烛,可以做到凭空翻滚而烛火不灭,在江南一带极负盛名。 但见彩云拱月,大雁伸腰,舞者刚柔并济,肢体灵巧地滚动巨灯,其中烛火不灭,金光轮转,状若神灵。台上精彩绝伦,台下阵阵喝彩,水一方也跟着大声喝彩,兴奋得手都拍红了。 锣鼓阵阵密集了起来,台上舞者忽地抛出一只小灯,若绣球招亲一般将其丢向展臂欢呼的人群。水一方兴奋到了极点,奈何她个子还没完全长开,在伸长手臂的人群中不占优势,顿时大呼起来:“姐姐,诉兰!” 诉兰无奈,心中也被现场激昂的情绪所感染,鬼使神差地伸手一接,竟就这样将那小巧的灯火收入掌中。 她将那滚灯递给水一方,小姑娘宝贝一样接了过来,兴奋得满脸通红,尖叫道:“啊啊啊!!!” 舞者冲台下伸出了手,于是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拿到滚灯的诉兰和水一方被拥了上去。她二人正自茫然,音乐声陡地一变,更为轻灵婉转。两位舞者也放柔了身姿,发出了共舞的邀请。 水一方向来不知山高水深,永远都是迎难而上,遇强则强,当即将手里的滚灯朝诉兰一抛。二人虽是从未练过,竟也极为默契地用那滚灯合舞起来。 她二人衣着华美,相貌出众,众人自然看得赏心悦目,阵阵喝彩。唯有两人呆怔当场,其中一位望着台上瞪大双眼,惊掉了下巴。 水一方转身之时匆匆一瞥,竟就这样发现了熟人。暮渊那表情,跟见鬼了似的,瞪大了眼,狠挑着眉。 看来今天逃学的不止一两个啊。 相比之下,晁坤表情就正常许多。这是因为前几日暮渊和水一方因着一点琐事起了矛盾,当时气急眼的暮渊就说了一句“你还是个女人吗,要针没有要线不会,除了背诗还会个啥。” 水一方脾气爆,自然不能容忍,两人大打出手,事后三天没有说话。此刻暮渊在街上偶然遇到对方这般出彩,自然满面震惊。 一个漂亮的龙凤向天后,演出正式结束。水一方从台上跳了下来,大喇喇靠着后面临时支起来的柱子,抱着胳膊斜着眼:“哟,这谁啊,怎么还逃学呢?信不信我告你大哥去。” 暮渊被梗了一下:“为啥要告我大哥?” 水一方翘着脚:“告诉他他的好弟弟除了背书啥也不会啊。” 暮渊:“谁说我啥也不会?” 水一方掰着手指:“你是能说会道还是能歌善舞?能说会道你比不上我,能歌善舞你比不上诉兰姐姐,博学儒雅你比不上你大哥,你会啥?” 堂堂二殿下被数落得啥也不是,一时气急说了个比较难听的词,大意是你们两个弱女子又能如何如何,最后还不是要出嫁。结果给水一方气急眼了,当场抄起旁边摊子上的白菜丢了过去。 她手气好,摸到的居然是颗烂白菜,当着众人的面摔了出去。 摊主傻眼了:“我的白菜!” 暮渊也被砸愣了,顶着几片烂白菜发怔:“你......” 水一方又抄起一筐萝卜,杀气腾腾地走了过去:“有种别跑!” 她这个“跑”字正触神经,暮渊二话不说,调头就跑。水一方在后面狂追,手边能摸得到的全丢了过去,转瞬之间就把一条街给祸祸了个遍。诉兰和晁坤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赔钱的赔钱,道歉的道歉。 原本大家对这四霸王的出现就是胆战心惊。 在看过其中两位姑娘的轻歌曼舞后,这种印象被改写了许多。 经过这么一闹,又全回去了。 诉兰赔不过来,又十分担心,怕水一方跑着跑着掉进哪个坑里,让侍女先帮忙收拾摊子,赶紧去追水一方了。 这俩人身体好跑得快,早不见影了。诉兰根据路边摊上的损毁痕迹追寻,找了大半个时辰,竟把自己寻到了郊外。 又过了很长很长时间,她几乎都要走不动了,终于在前面的林子里听到了有气无力的呼救声。 “天王老子,王母娘娘,快来个人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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