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柳絮提出要看她头发的时候,左严秋本能反应是抗拒,她怕……柳絮嫌弃她。 左严秋头低着,不敢抬起也不敢再低,柳絮站在她身边,她不敢动。 所以她没有看到,在柳絮问完这句话后,眼里涌起的无奈与心疼。 左严秋为什么怕她不喜欢呢?或许是对喜欢的人该有的敏感,可柳絮也知道,更大的原因是左严秋不知道从哪根骨子里生长出的自卑。 柳絮很早就发现了。 像是牵牛花的茎,一直缠绕在左严秋的骨头、血液、筋脉…… 它不会死,只会靠着左严秋血肉的饲养,越长越多,越长越密,将左严秋裹挟。 而它又不随意出现,只有在面对左严秋在乎的人时才会显现。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左严秋呼吸苦难。 柳絮知道牵牛花的茎叶有多难除,更别说是长在左严秋骨头里的,她怕用力拔除,会扯痛左严秋。 所以柳絮要做的,是慢慢用剪刀,先将缠在左严秋眼睛上的藤蔓剪掉。让左严秋能看得清世界,看得见她,看得见自己有多优秀。 不等左严秋回答,柳絮轻笑着说:“我问你,这几根白头发是不是我不在的几年长出来的?” 左严秋舔了舔唇,回:“嗯。” 柳絮:“那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 说明三年过去她老了,到长白头发的年纪了。 左严秋睫毛又低了些。 可也在她垂睫的刹那,脖子被两只嫩藕般的胳膊缠上,使得左严秋不得不抬头,向柳絮看去。 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柳絮环着脖子的双臂收紧,顺势坐到了左严秋腿上。 而左严秋下意识搂住了柳絮的腰。 柳絮盯着左严秋,对自己的问题给出了答案:“说明这是你见不到我后,想我想出来的。” 柳絮松开一只胳膊,手指在左严秋鼻子上点了点,“哇,秋秋姐,你说的相思病现在合情合理!我信了。” 没等左严秋开口,柳絮又说:“不过看来你也没怎么想我,才长出这么几根白头发。” 压在左严秋眉上沉抑的云散了些。 “不过就这么几根,也是想我的证明。我看你还是别染了,不然染黑了我去哪知道你想我想得都能白头呢?” 柳絮在左严秋身上扭了扭:“对不对?” 怕柳絮从她腿上扭下去,左严秋无声抱紧柳絮,沉声:“嗯。” 柳絮眼尾扬起,“所以呀,我很喜欢你的白头发。” 她认真地说:“主要是喜欢你。” 指尖挂在左严秋的锁骨上,柳絮语气里的真诚稠密到如蜂蜜似的腻人:“就会喜欢你的所有。”
第69章 眉眼之上的乌云转白,蓄在云里的雷与闪在顷刻间散去。 左严秋无言,她本就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遇到事情常常自己吞咽在肚,慢慢消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非但没有憋出内伤,还让她变得更加强大。 很少为什么事情有所波动,柳絮是例外。 她的情绪开关好像在柳絮身上,从相识后,柳絮的一举一动都能让她平静如水的心产生波动。 譬如此刻。 心再次掀起波澜。 有些时候,一个行动要比词藻堆积的语言要真挚。 左严秋凝视着柳絮的唇,宛若沙漠中遇到的绿洲,她不由自主,偏头缓缓靠了过去。 就在即将亲到柳絮时,她的唇被挡住。 柳絮从放下手,从左严秋腿上跳下,绕回到了原位置,拿起筷子说:“你叫我起床是为了吃饭的噢~可不是给你亲的。” 左严秋嘴角翘了翘,没有说话。 两人很快吃完早饭。 柳絮见左严秋慢悠悠地收拾着桌面,她看了眼时间问:“今天不上班?” 她才发现,已经要十点了。 左严秋嗯了声:“休息。” 柳絮:“那太好了!” 柳絮朝练琴房走去,“之前不是说有空拉小提琴给你听吗?今天正好。” 等左严秋收拾好,走到琴房前,就看见柳絮正将一把小提琴从琴箱中拿出。 听到左严秋脚步声,柳絮稍稍偏头,余光扫了过去说:“这个琴我好久没用过了,要先调一下,找找手感。” “嗯。”见柳絮开始将注意力放到小提琴上,左严秋没有过去打扰,而是视线扫了一圈后,坐到了角落的凳子上。 敛眸静静地望着柳絮。 这个视角她很熟悉。 是三年前柳絮发在抖抖账号上视频的视角。 三年来那些视频被左严秋反复观看,反复咀嚼。 没有人比她还要熟悉从这个角落看琴房的细节,以及从这个角度看柳絮是什么样子。 琴房里没有窗户,进来后柳絮就把灯打开了。 光照亮了紧闭着门的房间。头顶的灯直直落在柳絮的头顶,带着些梦幻的紫色,在墙壁深紫色隔音棉的衬托下,浅浅的,随着柳絮身体轻微晃动,发丝如同花丛中精灵扇动翅膀时抖动出带着点点星辰的光芒。 调试好弦音,柳絮转头看向左严秋,她想跟左严秋说可以开始了,结果见左严秋肩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小学生听课似的板板正正坐在角落,柳絮没忍住弯眸笑道:“秋秋姐,你看着好紧张。” 左严秋抿着的嘴角衍出了一丝笑意,声音如秋风刮过,清爽到能吹走所有烦恼:“因为这是第一次,只有我一个人看你演奏。而你,也只拉奏给我一个人听。” 我是你唯一观众。 你是我唯一主角。 左严秋冷眸化暖:“我很珍惜。” 柳絮眼里有过一瞬间愣怔,但很快被填满的笑意涌盖,她的睫毛轻眨了两下,莞尔站正,用在舞台上的礼仪,对着左严秋鞠了一躬。 “接下来,是为左严秋小姐独奏的时间,曲目《梁祝》。” 话落,柳絮眉眼间涌上了薄薄的不可忽略的虔心与认真,她偏头,垂眸,拉弓。 这首经典协奏曲她从小就接触了,不用谱子也熟记于心,只是没有协奏,唯她一个小提琴,拉奏出来的效果肯定比现场要差一些。 希望左严秋不会觉得失落。 弓起,弦声出。 纤薄的身姿随着低婉悠长的曲调晃着,幅度不大,犹如夏夜蝉鸣间,晚风吹拂过垂柳,根根柳枝在风中轻轻摇摆,柳梢摇啊摇,晃啊晃,摇曳着扫走空气中的闷热与倦怠。 不过柳絮也仅仅晃动了几下,风不会一直吹,但观众一直在。 柳絮好几次望向角落,与坐在那里的左严秋对视,不过仅一眼,相视一笑后,她们又都沉浸在了乐声中。 小提琴的拉奏出的旋律在空荡荡的房间盘旋,被吸入隔音棉中,被吸入左严秋心中。 《梁祝》的引子,主副部,展开部,再现部四个阶段曲调如同故事主角坎坷的经历,随着悲欢离合跌宕起伏,直击人心。 左严秋的心神被带动,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她时刻想要站起来,但怕影响柳絮,只好忍着冲动,放在膝盖上的手抓起裤子,又松开,松开,又抓起。直到快到结尾的时候,左严秋终于从悬崖秋千下来,余音绕梁间,左严秋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最后的一个音符落下,飘到了柳絮和左严秋之间,化作绵密的气泡,在柳絮笑着弯腰说拉奏完成后,无声地炸开,饱含曲中情意的温情蜜意浮散在两人身上。 左严秋走到柳絮面前,手自然环上那柔软腰肢,唇贴在柳絮耳边,“辛苦了。”然后又说:“很好听。”接着又道:“我很喜欢。”她又说:“你好厉害。” 每一句话都隔着几秒,在柳絮准备接话的时候,左严秋就又吐出一个短句,柳絮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噎在口中。 这次柳絮等得时间长了些,偏头看着左严秋,静静等着左严秋的下一句。 结果等来的是沉默。 左严秋不说了。 柳絮:“…” 她从左严秋怀里退出,将琴和弓放到桌子上,不等她转身,左严秋从后抱住了她。 “秋秋…”姐字还没说出口,柳絮身体一颤,只因左严秋吻上了她的后颈。 在绒绒的发丝间,左严秋的唇分明,落在她脖颈的吻也清晰得知。 只是……心思敏感的柳絮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左严秋吻一下停一下,忽而吻得发狠;忽而又像是雨滴落浅洼,激涤起大大小小的圆圈,温柔缠绵;忽而间是天际隐隐消失的彩虹,带着不舍。 柳絮心空了空,不敢多有动作,只能假意摆弄着小提琴,无声任由左严秋抱着她,亲吻着她。 过了快一分钟吧。 左严秋的声音如风吹过。 “果果。” 柳絮手上的动作没停,还装作没发现左严秋的异样,“嗯?” 左严秋搂在柳絮腰间的手垂下,抿唇默然了几秒,眼中隐晦的光表示她下定决心牺牲了多大的勇气。 今天是周画给的七天期限的第六天。 左严秋原本是想等到最后一天再做决定的。 是,做决定。 过去的五天里,左严秋不是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她根本不敢去想。 因为她知道犹豫只会让她更加犹豫。 所以她想在最后一天,在隐瞒和告知间,冲动地选择一个。 可是现在左严秋意识到她不能冲动。 无论选择哪一个,都会给柳絮带来伤害。 为了不伤害柳絮,她要做的、能做的,就是谨慎地选择一个答案,然后用温和的语气去和柳絮聊。 而情侣之间,不该有所隐瞒。 左严秋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她的语气故作自然,充满弛懈,好像要说的事情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平常事。 可无论左严秋怎么掩饰,向来聪敏的柳絮该猜到还是猜到了。 左严秋所要说的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或许,夹存在骨头缝间的牵牛花要找到原因了。 “那能不能出去说?”柳絮转身,手抚在左严秋肩头,“这间屋空气不流畅,咱们在里面待了这么长时间,憋得慌。” “好。” 左严秋牵起柳絮的手,带着柳絮向外走。 左严秋没有看到的是,在她转身的刹那间,身后柳絮眼中的笑意泯灭,继而升起的是不可言会的哀。 柳絮……不想听左严秋要说的事。 准确来说,她不想面对左严秋跟她说完这件事后的左严秋。 总感觉那朵长在淤臭土地中的花,讲完她的故事后,就要自行毁灭了。 出了房间,柳絮甩开左严秋的手,她自顾自往沙发走,对左严秋说:“秋秋姐,我要吃葡萄,你洗点拿过来。” 左严秋往沙发走的脚步一顿,转去了厨房。“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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