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伸手到她鼻尖,笑道:“你闻闻看。” 秦大嗅一嗅,略皱眉,点点水缸,道:“一股肉味儿,阿舒快去洗洗手。” 柳姑娘拿手捏下她鼻子,笑骂着撕了块花卷塞她嘴里:“做饭还嫌我手上有味道的?手上不是肉味,难道还是猫味?” 秦姑娘三两下削完一根竹节,嘴里嚼完花卷也得了空,转过来瞧她,她两只手都有东西,只好用手肘蹭蹭柳舒,道:“阿舒身上的味好闻,腌肉太咸了些,一股花椒味,闻着想打喷嚏。阿舒快去洗洗手。” “又不是狐狸成精,哪儿来的味。” 柳舒虽念叨着,到底还是去细细洗了一遍,闻着手上只剩下水的味道,这才跑回来。水凉,柳姑娘两只手都冷着,作势要往秦大脖子上贴,见秦姑娘下意识缩起脖子,哼笑一声,把板凳放在她身后,脑袋搭在秦大肩上,从后环抱过去,将手沿着衣裳下摆,揣进她冬衣里,贴着秦大腰上取暖。 “给你把汤婆子灌上?若是冷,就进屋去,把木炭生好,同小猫去玩,锅里炖好了我再叫你出来。” “不去,”柳舒往她身上又蹭近些,“你这会儿要叫我去跟猫玩啦?柳姑娘是个脾气倔的,阿安叫我跟猫玩,我却偏要赖上你了。” 秦大动动左肩,拿额头碰碰她,笑道:“阿舒趴到这边来,右边当着院门,有风。你躺过来,我给你挡风。” 她俩挤一块儿,也抵不过一扇门板的,何况秦姑娘本就不是什么虎背熊腰的壮士,脖子那点儿地,真有风,两个人一处冷。柳舒换到她左肩去,赖着只觉舒服,也不同秦大说话,叫她分心,就这般瞧着秦大手上动作。 秦姑娘一手托着竹节,一手捏着劈竹片的刀,那刀薄锋厚背,尖上钩下来。她大拇指越过刀柄,贴在刀锋上方,手腕一甩,竹刀劈进竹中,两手一拉,便是一根竹片,不多时,地上就削出一地竹条来。 秦大还未说话,柳舒就从她背后跑开,到厨房去拿火盆搭了半盆柴,底下装着火食,冒着热气,放在秦姑娘身前。她弄完,行云流水往秦姑娘背后一绕,继续在她衣襟里揣手。那两根细竹,一根劈成四节,另一根给秦大做完标记,在火上烘烤,待得刀痕处发软,便弯折过来,等到凉透。 如此,这四根短棍做床脚,弯折来的框出个床底,竹条做席面与床栏,倒真折腾出个一人长的小床来。 柳舒撒手去摸,笑道:“好,如今真的是养得孩儿来,要跟我俩分床睡了。” 秦大将那床搬起来,柳舒前行去开门,此前那竹筐已滚到地上,一窝猫不知跑到哪个缝里去钻着,屋里只能瞧着只花的,正在扒拉床帘。 秦姑娘苦笑一声,放下床,关了门,满地去寻猫逮猫。柳舒则从柜子里拿出两床老棉被,左右瞧瞧没什么霉点,像是收进去之前狠晒过。她将那小床细细铺好,秦大揣着一手逮两只,丢进床里,那床算不上深,只是小猫如今还细胳膊细腿,竹条又给秦大磨得滑溜,怎么也爬不出来,只能在里面咪呜乱叫。 秦姑娘“大仇得报”,又把剩下三只从床底下提溜出来,拍干净灰,丢进软绵绵的被子里,笑道:“好,这下是哪里也逃不出去,也不怕夜里冷着了。真冷起来,再给搬回那边去,省得生两个炉子。” 柳舒也知这大半月,着实给秦大闹得狠了,白天夜里就没见着睡舒服过,尤其是几只猫上了床,她更是怨得要自个儿抹泪哭去,便戳着秦大笑道:“阿安这下可是欢喜了?” 秦大许是觉着跟猫过不去,着实有些无理取闹的意思,咳嗽一声,推推她:“吃饭,吃饭去。我这会儿肚子正饿着,锅里再不瞧,水都要炖干了。” 笋子新挖,爽脆入味,鲜嫩无比。这又是个吸油的菜,正好中和了腌肉的肥油和重味,使腌肉变得咸淡适宜,肥的地方软糯,瘦肉也不显干柴,这会儿炖得软烂,入口便和着汤散开。肉一抿就融开,笋子却替了这肉,带着肉香在嘴里被嚼出脆响。最后再把那鲜香的菜汤拿来泡饭,时不时吃到里面炖得酥融的花椒,再激起一阵麻香。 她俩吃完半盆,身上都热乎起来,将剩下的煨在锅里,留着晚上配面来吃。 柳舒懒洋洋伸个腰,倚在灶房门边,看秦大忍不住打出个呵欠,拽了她家醋溜溜的缸,笑道:“阿安这几日没睡好,这会儿正好陪我午睡。” “那我灌两个汤婆子,”秦大从柜子底下找出那黄铜小圆壶,“冬天过午也不见热,我俩起来这半日,被子里想是已经冷了。” 柳舒抓着她手,眨眨眼:“不用,多睡会。何况还有阿安暖床,刚吃过饭,咱俩睡不多时就要热起来的。” “多睡——又不起来吃晚饭了,嗯?” 柳舒这会儿心思跑到其他地方上,嬉皮笑脸地环着她腰,赖道:“我媳妇饿了这多日,我俩是一样的饿鬼。晚上饿了,自然吃,吃什么,却还不是听我俩来说的?” 秦姑娘睨她一眼,忍笑,指指客房,问道:“我俩有得吃,你闺女们吃什么?晚上不得起来喂东西么?” 柳舒一句话顿时卡住,气急败坏地撒手,抓着她袖口:“管它们吃什么——这会儿就装上给丢房间去!半大的,半大的一窝猫,还能饿死了不成。” 秦大伸手摸摸她眼下,见她真急起来,笑哄着:“好,我们午睡去。你好好睡,睡醒了我再叫你吃饭,晚上不管它们,行不行?” 柳舒倒退着拉上她往房间去,路过客房,听见里面乱七八糟猫叫,到底是没奈何。 “还是要起来喂的。” 秦姑娘这会儿得了便宜,只是笑,那点儿酸味飞出去十万八千里,将她软乎香甜的柳姑娘抱个满怀,裹进被子里。 两人这下不用担心小猫来闹腾,放下帘子,安安心心地睡着去。
第五十二章 聘礼 阿安要出门,阿舒抱着门:呜呜,饿,你早点回来 郎携雁来,与女双归,两姓相结,共为秦晋。 日子翻进冬月,秦大与柳舒成婚的事,便挂上了案头。卿婶原是与她俩商定,先行小聘,待到腊月时,再带着聘礼上门请期,把正月十六这个日子定下来。只是冬日里到底没什么事可做,闲散到腊月,又要熏腊肉灌香肠,又要忙着过年备礼,反倒没得空。卿婶左思右想,便来找她们两个。 猫儿现下越发大了,在家里飞檐走壁,没一刻歇着。她俩早上起来就在逮猫回来吃东西,还从煤堆里掏出来两只。天冷,秦大也不敢给它们洗澡,正拿热帕子一边擦一边训斥,卿婶来时,倒是柳舒先应声。 “我老远听着屋里闹腾,还说你俩在干嘛呢——哟,这哪儿弄来这么多小崽子?” 秦大给那两只揣怀里,拿出盘瓜子请卿婶坐,无奈一笑:“村里那只白猫叨来的,也怕它们冬天没人管,真就冻死了,凑合养着吧。” “我说呢,今年也没看着老鼠,”卿婶拉了柳舒坐下,“还有个事儿,得跟你俩说说,你俩自己呀,拿个主意给我。” 她拍拍柳舒手,看着秦大:“你媳妇儿的聘,咱们可还没给你丈人送过去。日子也得两边通通气,定下来。我估摸着进腊月,咱们是不得闲的,得做年货,熏肉灌肠,大半个月就折腾完了。再说,腊月里也不好买东西,你要是最近得空,就跟婶子走一趟,咱们到府上去买聘礼。几下凑齐了,给你丈人送过去,早点儿定下来,早点了一件事,免得都堆起来。” 卿婶指指柳舒,笑道:“到时你丈人说你是个不老靠的,不肯把女嫁给你,你才是亏大发了去。” 秦大听得一愣,将暖好的猫丢到一边,挠挠头,有些不大好意思。 “是我没想到,还是婶婶想得周到。行,那就看婶婶的安排,我也将家里的银钱都备好,到时还要找银铺熔成锭,放进礼金盒里——旁的还要拿些什么?” “你俩的八字都在我这儿,算的卦我也都收着,”卿婶看看她,“这礼书可得你自己写,婶子是个不识字的。柳家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大富贵的,其余聘礼照旧例,礼金只要二十六两。你爹娘都过世,那些鸡鸭都只要一对。” 秦大心里一一记着,笑道:“我写字不好看,叫阿舒写可以么?” 卿婶“唉哟”笑一声,把她俩看一眼:“旁人姑娘出嫁,提起嫁妆都羞死了。你小两口是蜜里调油,没见外的。行,行,行,你只管自己弄好。明儿个一早咱俩就走,还得雇上人帮你挑东西,你要没什么旁的说法,村里这些都是同族兄弟,我给你找上。” 柳舒听着半晌,这会儿得了空来接话:“婶婶,我也要去。” 她向来伶俐乖巧,颇得卿婶欢心,婶子逗孩儿似地轻轻拍拍她脸颊,乐得不行。 “我的乖女,这是给你家送聘礼去,哪有出嫁姑娘跟着去的?按理说,你等着嫁人,这阵子也得在家里好好住着等成亲。你爹娘心疼你,晓得你同你相公是分不开的,才许你住在这边。你要还跟着去送聘礼,这就不像话啦。” 柳姑娘到底也怕她娘给她逮在家里不许走,若真同秦大三两月见不着,还不如不去,蔫头耷脑地应了。卿婶又吩咐几句,秦大一一从她,两人谈完,婶子就匆匆出门去给她张罗。 柳舒没得与她同行,自个儿揣着猫跑到客房里窝上,见秦姑娘寻过来,瞥她一眼,趴在桌上。 秦大挨着她坐下,揽住她腰,柳舒将脑袋转到一边去,发髻戳到她脸上,让秦大吃了一嘴头发。 “怎么就不理我了?”秦姑娘同她一道趴下,“是谁惹得我们阿舒不高兴?” “你这要出去三五日,我得习惯习惯,免得到时眼前瞧不见人……”柳舒说着,转回来,“阿安早些回来才是。你不在家,只怕我要茶不思饭不想,日日空流泪了。” 秦大往她那儿又凑过去些,摸摸她脸颊,笑道:“送完聘礼,我立刻就赶回来。阿舒想吃什么?想买什么?我都给你带上。” “跟着你到闽州府也好,”柳舒叹气一声,“可惜这般多人,我在家养猫罢了。什么也不买,你早些回来才是。柳翟这次若是在家,你就当他是个死的,不要管他说什么。我爹娘喜爱你,自然没有刁难的理。” 秦姑娘同她住些时日,不曾抛开她独去别处,要离开几日,竟像是要走个三年五载般舍不得,将柳舒瞧了又瞧,看了又看,抓着手在唇边亲亲,笑道:“我晓得,等把阿舒大大方方地娶回家来,我再帮你出气,好不好?阿舒这几天想吃什么,要不要我提前备好?可不要赖床不起……” 秦大念叨得多,柳舒反嗔她:“啰嗦!既是担心,就平平安安地早点回就是。我又不是不知事的孩童,还能饿肚子?” 她两个又腻了会儿,秦大寻来红纸册与砚墨,亲给她媳妇磨好墨。她忆着卿婶说的聘礼数量,她念,柳舒则写,待到墨干,就放在床边,免得明日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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