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淙整个人几近崩溃,无法接受温且寒这个做法,数次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强行终止话题,然后手无足措地在屋里四处踱步。 “温且寒,你到底有没有心啊?”周淙几乎是在质问她,“你是要用自己的命,用这个孩子来逼我愧疚,我不疼的吗?” 温且寒一派平静地说:“你一早就该知道的,我就是这样卑鄙、自私的人。虽然我的心脏了,但我始终都爱你、信任你,孩子托付到你手上,我也不用怕自己死不瞑目。” “你是不会好好说话吗?”周淙头疼得很,这人非得这么气她? 温且寒微微一笑:“我就是看不得你好过罢了,凭什么只有我过得这么痛苦。” 周淙简直要窒息,扶着沙发背一口又一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都渗出冷汗来,感觉有一把钝刀在她的心脏上割过来割过去,疼痛连绵不绝。 “小寒,从我们相识以来,我自问没有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温且寒微微仰头看着她,用一种笃定的姿态悠悠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输给自己,输给我。” 周淙心口一阵发紧,耳朵轰鸣不止,她实在是不想听温且寒说话,可她的话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到耳中。 “心姐,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温且寒挑起眉梢笑得浑不在意:“因为你的心太软了,宁教天下人负你,不教你负天下人。” “你对谁都不亏欠,我没法再用爱打动你,那就让你生出许多许多的恨。” “恨越深刻,你越能把我记在心上。” 温且寒用自己的命给周淙上了一把锁,这把锁没有钥匙。 周淙焦躁地在屋里走了两圈后,颓然地靠在健身架上闭上了眼,这事儿没法算,旧账算不清,新账没个头目,关键牵着人命! “所以,”安静了一会儿的温且寒突然又问,“我现在也没几个月好活了,也许都不能看到这孩子会坐会爬,你愿意送我一段临终关怀吗?” 周淙没有回答她,心中懊悔万分,这叫什么?叫旧事重现?还是叫一语成谶? 她满脑子乱麻,不知道想到什么,硬生生把话题扯开:“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准备待产包,新生儿用品也不买?” 温且寒愣了两三秒,低着头摸摸肚子,一开口就晦气得很:“谁知道能不能用得上呢,我说不定连手术台都下不来,一尸两命也未可知。” “闭嘴!”这他妈说的是人话么。 周淙低吼一声,打开手机先是搜了几个母婴论坛,看了些产后妈妈分享的待产准备清单,转存到笔记上后,打开购物网站,捡着销量最高的店铺挨个儿进去,一言不发地下单付款。 * 周淙第一次专门给周召良打电话问温克伟的案子,老周因为当时被内部调查而停职,并没有参与这个案子,但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只是后来周淙和温且寒掰了,他就一个字也没跟她提过。 温且寒裹在嘴里没告诉她的真相,从老周嘴里说出来更令人心惊。温克伟落马前似乎有预感,曾联系过在国外的私生子,请求他回国把温且寒带走,怎么说他也是大哥,照应妹妹两年度过最难的日子,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但那个大儿子始终都未伸出援手。 另外,温且寒的夫家在温克伟落马的案子中是立了大功的,而在整件案子中,温克伟都不能算得上是一条大鱼。 这一番听下来,周淙第一次懂了“细思极恐”的内涵。 当然此次通话也让老周大为警惕,说完温克伟的事儿后就直接问道:“心心,你是不是又碰上小温了?” 周淙并不隐瞒:“小寒在我家。” 周召良大吃一惊,顿时想起周淙被甩后窝窝囊囊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警告你啊,驴都不会跌进同一个坑里!” 周淙没说什么,心绪复杂地挂了电话。 翌日中午,周淙在公司上班,温且寒在家里迎来一个不速之客,当然这说法并不太合适,实际上周召良可以算是主人,而温且寒才是真正的不速之客。 老周因为温克伟落马这个案子窝窝囊囊退了下来,当时是实实在在没往温且寒身上迁怒,毕竟他还为此特意叮嘱过周淙不能看轻人家孩子。 可小温跟周淙分手却弄得那么难看,老同志心里自然不舒服,分了这么久又突然上门,谁知道那孩子安的什么心。 岂料进家瞧见温且寒那副模样,周召良要质问的话登时就说不出来了,他只知道温克伟夫妇先后离世,哪里知道温且寒居然是这种情况? 当着人家老爹的面,温且寒不敢放肆,倒是把所有不曾跟周淙讲过的苦衷都尽数说给了周召良听,包括梁仲远用周淙威胁她的那部分。 她那时候离开周淙是别无选择,现在回来一样是别无选择。况且如今的她在这世上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自己还命在旦夕。 温且寒太懂得怎么在老同志面前博取同情了,而且她知道老周会信守诺言,不会转头就把那些事告诉周淙。 到了这个地步,让周淙怀着恨看她死亡,总比让她抱着一腔怨悔痛不欲生的好。 周召良一辈子都在跟形形色色的罪犯打交道,万万没想到被小温这孩子给打了个措手不及,脑子里一时半刻不能接受周淙日后要独自抚养一个孩子的消息。 他本能地有些抵触,实在是不想让周淙背个冤大头的招牌,可又无法越过周淙替她做决定,是以他想赶温且寒走,却理智地控制住了自己的私人情绪。 但他作为周淙的父亲,必须得为周淙说些什么,小温这孩子的确受苦了,可周淙何其无辜要受那么多委屈? “小温,心心跟你说过我们家的事儿没,就她爷爷奶奶那一辈儿的?”周召良问。 温且寒摇摇头,她那时候不想跟周淙说自己家的事儿,自然也没问过周淙这方面的东西。后来从梁仲远嘴里知道一些,就更觉得自惭形秽,哪里还会细问。 周召良幽幽道:“我的父亲在执行公务的时候身中28刀牺牲,在大年三十那天,那时候我20岁。他当警察那年月,中国公安都还没警号呢。我入警时继承了我父亲的遗志,宣誓的时候就在心里警告自己,要对得起烈士后代的身份,不能丢我父亲的脸。” “我母亲是军工研究所的武器研发工程师,一辈子鞠躬尽瘁,倒在了岗位上。” “我的岳父母一门医者,清正仁慈。我本人数次险死还生,性格刚硬,靠功勋晋升。心心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是个心地特别柔软但眼睛里揉不下沙子的性格。你们之前分开,大约也跟她这种性格有几分关系。” 周召良看着面色苍白的温且寒,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心心如果说了一些冒犯你以及你父母的话,我代她跟你道个歉,对不起,孩子。” 温且寒惶恐地站起身来,连忙否认:“周叔叔你别这样,心姐她没有说过任何过分的话。那时候,是我不知好歹。” 一老一少争执这些没有意义,周召良摆正神色道:“我一生光明磊落,却在最后时刻受你父亲温克伟的牵连而退下,落了个不清不楚。这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但都抵不过你让我们家心心平白受了那么多委屈。” “孩子,”周召良这两年苍老许多,神态却比从前更加慈祥,不像一个老警察,倒像一个老父亲了,他几近于恳求道,“我跟你杨阿姨不干涉心心的选择,但叔叔请求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的,别再伤她了,行吗?” 温且寒眼圈发红,垂着眼点点头。 周召良得了允诺,立刻起身告辞。 温且寒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发呆,一时间心潮涌动,人和人的差别怎么会这么大。周家人都用心爱护周淙,她的家人……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听见敲门声,她慢吞吞地过去打开门,却见周召良拎着大包小包的超市购物袋往门里放,“小寒,你现在不方便,尽量少出门。买菜或者缺什么生活用品,尽管让心心去办。” 东西放完,周召良也没进门来,就站在门口多叮嘱两句,让温且寒注意休息和安全,说完转身就走了。 温且寒眼泪汪汪地盯着周召良的背影,突然嗫嚅着叫了一声:“叔叔,我能……我能叫您爸爸吗?” 周召良愣了一下,头也没回,硬着心肠拒绝了:“我只有心心一个女儿。” ----
第97章 雪球
周召良并没有遵循约定,他很快就把温且寒跟他讲过的那些话转述给了周淙。他很爱自己的女儿,但他不愿意周淙蒙在鼓里。要怎样处理和小温那孩子之间的感情,是周淙自己的事情,她有权利知道全部真相。即便会因此而难过痛苦,但总好过日后追悔不及。 周淙听过老周的转述后,什么也没提,思虑许久决定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温且寒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不知道,也许这样能让温且寒心里好受些。 第一场雪终于纷纷扬扬地洒下来,鹅毛雪花一口气不停地飘了一夜,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快递陆陆续续到了,她叮嘱温且寒不要出门,东西等她下班回来再拿。 这天地铁人爆满,周淙还是老老实实上了防滑链开车去上班。 谭竞眉大发慈悲今日迟到不扣工资,公司里小年轻们高兴得很,午间休息的时候,一个美甲发烧小妹居然胆大包天地拿着指甲油去找老板一起玩儿。 彼时周淙正和谭竞眉在说一个政策宣讲的选题,谭竞眉有心拓展关系,自然要从出版物的类型上下功夫,主旋律出版物在一般人看来枯燥无聊,对出版机构来说实际上是有好处的。 编辑们做一做这样的选题,是一个很好的提高敏锐度和敏感力的机会,也能适度校正一下自己的视域。 两个人在那儿聊着,美甲小妹在那儿捧着手给她们涂指甲,谭竞眉选了个奶茶色,周淙从来没做过指甲,被小姑娘推荐了个跟她大衣同款的酒红色。 净色做得很快,小姑娘手熟,修指甲、两层底油、两层色、封顶油,刷刷刷地一气呵成。 谭竞眉捏着周淙的手跟自己比,啧啧个不停:“阿淙,你这个手真是美得哟,跟你的人一样美。” 美甲小妹一听这话满眼放光:“是吧,谭总,我就说主编这手瓷器一样,超级衬红色,越艳越美。” 谭竞眉伸手敲敲小妹的头:“行了,祸害别人去吧。” 周淙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笑着跟谭竞眉打趣:“萌萌这手艺不错,最近胆子不小,都敢来你面前撒泼打滚的。你这姑姑当得也不容易。” 谭竞眉苦恼地理了理头发:“谁让这是我们老谭家的心肝宝贝呢。幸好她这美编工作做得挺好,不然我还真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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