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夫妻算盘落空,就想着将殷元洮再卖出去。 于是殷元洮就被卖给一位得着肺痨的富绅。 这富绅品性如何并不知,但这家的婆母和小姑子倒是好相处,殷元洮也没受罪,就在这家常住下了。 生了殷彩后,婆母说本家姓不祥,而殷元洮人品贵重,贤淑有德,不如随她姓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符离那座浮水玉殿上的魔族发疯害人,一家死没了,只剩她和殷彩。 辗转几年,她带着殷彩嫁入周府。 新婚之夜,新房的帷幔后面藏着一双阴沉冷漠的眼睛。 她却不怕。 她在嫁来之前已经了解过周府的人事,猜想这便是府里的大姑娘,将熟睡的殷彩抱起来,下榻往帷幔那边走。 熟料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个纸老虎,见她主动过来,就往后退去。 殷元洮朝她招手,道:“你是凉茵是不是?别怕,我是二娘,我抱着的是妹妹,你们还没见过吧?来,过来,我哄你睡?” 那个女娘哪里受过这样的好意,能吓坏她的从不是掐拧毒打,或是挑破指尖取血,而是这样温柔如水的声音。 她转头就跑了。 殷元洮不知所措,看了看怀里的殷彩,狠了狠心,将殷彩放到床上独自睡着,披上斗篷去追凉茵了。 夜风阵阵,不知何时飘起小雨。 风翕雨疏,殷元洮看着幽僻的花园,站在桥上,伸手去扯斗篷,这才发现斗篷已经跑丢了,风吹得越来越狠,殷元洮又冷又怕,倏然间发现,她跟丢了。 老实说,她很怕。 当初在养父母家时,常被称赞端庄大气,可她真的很胆小。 脚步加快穿过花园,有些花半开半含,看上去像拳头一样结实,她走着走着跌进一个树坑,崴了脚。 藏在桥底下的女娘听到一声惨叫,终于把头探出去。 追着来的二娘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她深呼吸,壮了壮胆,往花园边缘走去。 殷元洮在树坑里冻得发抖,忍着没哭。 她现在是府里的主母,要担事儿,再说,若让人知道她是追着凉茵才崴了脚,恐怕府里人又要嚼舌根,听说那位大姑娘过得并不好。 就在她艰难起身,准备攀上去时,头顶出现一道阴影。 借着月色看去,女娘发髻整齐,容貌昳丽,神色冷淡,形销骨立。 殷元洮吓得呆住,后知后觉,抓着树根的手松开,又跌回坑底。 但这回她没出声,闷哼着把痛意咽下去了。 缓了会儿,她才问:“成婚前我不能见夫家人,这才没来看望你,你别怕我。” 女娘冷嗤,偏头道:“谁怕了。” 殷元洮一下子就看透她的本性,是个嘴硬心软的小女娘,和她的殷彩一样让人想去疼爱,“那你跑什么,我可不会吃了你。” 女娘气道:“闭嘴,不然你今晚一直在里面待着去!” 殷元洮逆来顺受似的,真的不讲话了,只用眼神求她。 女娘敛着眼皮,心里做了一番斗争。 她心道:“我可不是好心,这女人坏得很,我才不是想搭救她,只是怕别人知道她跟我出来才摔倒,又要骂我。” 反正她最后还是把殷元洮拉上去了。 殷元洮上去后,撑着她的肩,单脚站着,诧异到脱口而出:“你力气真大。” 女娘闻言,神色中竟有一丝沉痛。 殷元洮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传言说,原来的周夫人让十五岁的周凉茵负石上山,为她求子。 凉茵是女娘,有自尊心,按照齿雨城的风俗,女娘本不该露面,可周夫人为了求子,竟然让凉茵背着石头上山,走了三千石阶,跪神求子。 殷元洮要道歉,但周凉茵冷漠地别开脸,竟要走了。 殷元洮没了支撑,又跌在地上。 周凉茵回头,怒声道:“麻烦!” 说完这话,她心里咯噔一下。这府里谁都压她一头,她怎么敢这样说话?这个二娘若是计较起来,她明日连口饭都吃不上了。 她很慌张。但是拉不下脸去道歉。 殷元洮将她的一切想法尽收眼底,有些心疼。 “我自己回不去,凉茵?” 周凉茵气急。 殷元洮提议:“你扶我回去?” 周凉茵忍了又忍,竟然真的上前扶起她。 殷元洮准备撑着她的肩往前走,刚要道谢,岂料周凉茵直接将她背起来,一言不发往新房走。 殷元洮吓了一跳,怕周凉茵背不起她,但一路走的很稳。 她甚至都要忘了扭伤的脚踝。 回到新房时,殷彩已经醒来了,找不到娘亲,就缩在床脚哭,看到周凉茵背着殷元洮回来,她跟个蹴鞠一样,飞出床榻,圆滚滚一团,扑到周凉茵身上,攀了上去,抱住殷元洮的脖子,亲了又亲,“娘亲你去哪里了啊!” 她的口水落在周凉茵颈间。 殷元洮连忙道:“阿彩快下去,姐姐抱不动你。” 殷彩甚至都不知道姐姐是谁,嘴里就说:“抱得动抱得动。” 殷元洮不知道周凉茵是什么表情,反正周凉茵一言不发地将她们母女放到榻上。 殷彩的眼泪还一串一串往下掉,周凉茵把她从身上扯下来,起身要走。 殷彩扯着她的袖子不让走,“姐姐、姐姐。” 殷元洮正要说话,周凉茵已经发火,甩开殷彩:“滚开,鼻涕虫!” 殷彩吸了吸鼻子,滚烫的眼泪快要淹了新房。 殷元洮苦恼,一边哄殷彩一边道:“凉茵,阿彩她就是粘人,但很听话的,你看她哭也不出声……” 周凉茵没回应,径直出了门。 殷元洮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叹气。 她知道,想要亲近周凉茵,不是一时就能做到的。 只是没一会儿,她哄睡殷彩时,周凉茵又去而复返,丢了一瓶药给她。 冷冷说:“麻烦死了!” 殷元洮愣了愣,正要道谢,周凉茵疾步离开。 话说到此处,殷彩已经从修心堂出来,作揖道:“二位随我进去吧。” 司翎萝看了绍芒一眼:“晚上来找我,我继续跟你说。” 绍芒点头,后又反应过来,这些天她们根本就形影不离。 她微微一笑,殷彩发觉后回头看她,表情不解,绍芒照样回之一笑。
第75章 “用什么锁你?” 三人进殿时, 聂神芝与宋婉叙面色不好,各带愁容。 见礼后,宋婉叙才道:“璇衡宗来信, 荊晚沐荊宗主亲笔写的,修真学院后日开课, 入选弟子立即前往齿雨城,到时有弟子在山底相迎, 确保人到齐就一同去璇衡宗报道。” 她看了看聂神芝, 聂神芝略一点头。 绍芒见这两人神色凝重, 倒真的疑惑起来了,还打什么哑谜呢。 宋婉叙从袖袋中找出那封信。 三人一一看过。 宋婉叙若有所思地盯着绍芒看,没头没尾问了句:“你有什么想法?” 绍芒愣了愣:“我?” 宋婉叙又把信收起来,道:“对这封信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说。” 绍芒面带诚恳:“字不太好看。” 宋婉叙道:“…………” 绍芒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荊晚沐是荊夜玉的姑姑, 曾也是携手除魔降妖的知己, 如今见了荊晚沐的亲笔信, 她难道还能真的无动于衷吗? 可绍芒真心毫无感觉。 她不觉得这件事有多重要。 且不说她还没真正恢复记忆, 即使恢复了,那前尘往事就该尘归尘, 和如今的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对荊晚沐最大的好奇就在四小天灾。 至今,荊晚沐已经有了虐祟、水沫和旱妖,只差所谓的生灵神。 修真学院恐怕也是冲着她来的。 她也奇怪, 别人都找上门来了, 她却怎么也不紧张。 这时,聂神芝突然出声道:“照理说,远行弟子须得听训, 殷彩是戒律阁的弟子, 有任何交代也该婉叙你亲自说。而翎萝, 你从来话少,不够热情,去了璇衡宗后也要顾及许多人情世故,婉叙经验多,你多听会儿,必有好处。” 她刻意把绍芒留着没说。 绍芒与司翎萝四目相对,互相安抚,终究没异议。 聂神芝见状,还是满意的,“至于绍芒嘛,就随我到凭宵殿一趟吧。除去你刚入门时赠你天灵纸外,我好像还没给过你任何法器,你是云霄派难得的女仙,在你要去璇衡宗之前,我也该尽一尽掌门的责任。” 绍芒信她就有鬼了,但不管心里想的什么,表面却也恭恭敬敬应下了。 司翎萝担心聂神芝会说让绍芒伤心的话,警示地看了聂神芝一眼,聂神芝微笑:“别像防贼一样防我。” 司翎萝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忍不住就要张口,但绍芒却道:“师姐放心。” 司翎萝迟疑一瞬,轻轻点了下头。 聂神芝便领着绍芒去了凭宵殿。 于是在修心堂就只剩下了宋婉叙师徒以及司翎萝。 宋婉叙从未在司翎萝跟前托大过,真算起来,她辈分还比司翎萝小些,当然,真要追溯起来,她也万万担不起绍芒的礼。 这都是什么事儿。 她拿出一些戒律堂长老的威严,道:“翎萝,你也别总怪掌门师姐,她其实挺想着你的。” 司翎萝对此不置一词。 宋婉叙有些尴尬,“啊对,我们不聊这个,你们去璇衡宗之后万事小心,修真学院中鱼龙混杂,别着了人家的道。翎萝情况特殊,殷彩你到时候多顾着点她。” 殷彩道:“弟子明白。” 宋婉叙又去看司翎萝,期待她给些回应,但司翎萝却望着殷彩,突然问道:“殷彩师妹也去?” 殷彩低着头,神色难辨,“是。” 司翎萝了然,再没问。 宋婉叙被晾在一边,难受至极,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憋到最后又扯了云宝鸢出来:“还是你们三个省心,宝鸢仙子也真是的,临重要关头就回微拾城找云曦宁去了,招呼都不打。” 此话一出,对面两位毫无反应,宋婉叙便再也提不起暖场的心,随意交代了几句,让她们俩自己聊去了。 踏出修心堂,殷彩很有礼地送司翎萝一趟,两人性子在某些方面有些相似,谈话比宋婉叙在场时流畅。 殷彩对司翎萝的了解全都来自宋婉叙,也知道掌门和司翎萝之间微妙的关系,更知道此去璇衡宗,司翎萝面临着很大的危机。 早些年修真界许多仙修都不待见司翎萝,这些年也只是因为聚不到一起,没地方说,否则关于司翎萝的流言一定极多。 此去璇衡宗,恐怕仇人相见。 殷彩也不知道聂神芝是怎么想的。 聂神芝真是复杂。 明明很在意司翎萝,但做事时又偏偏最不顾司翎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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