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是不是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事?”
语毕,眼前的人似乎一怔,沉默半晌万千情绪终是化为一笑:“逃不过然然的眼睛。”
“无非是有些感慨罢了。”她道,声音很轻,极为平缓的说与林墨然听,“甚至也有些害怕,怕自己怀疑错了,至此一切努力付之一炬,却又怕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不愿也不敢去面对冷酷的真相。”
“当真叫人不安。”
“是说……皇后娘娘。”林墨然闻言艰难开口,近来随着愈发深入的调查,如今怀疑的范围早已缩的极小,甚至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试问这宫内能够拥有如此权势,轻易便能要人性命,但凡操纵就能勾起千涛骇浪,却又片叶不沾身的,又能有谁呢。
此言终究未能得到答案,秦语辞以轻笑回应了她,转而再次提到了一个看似与此事毫无关联的话题:“然然可知粟兰花?”
“不知。”
“此花时常盛开在最陡峭的山峰,花瓣成艳粉色,每逢盛开香气悠远,沁人心脾,颇具安神之效,甚至晾干后还可做茶,初品虽苦,回味起来却十分清甜,当真宝贵万分。”
“我曾在母后那里喝到过,很小很小的时候。”秦语辞道,缓缓闭上了眼,声音很轻,“那时我同母后的关系还并未如现在这般僵,也时常在她殿内玩乐,困了便留下睡上一觉,饿了便大方吃她的糕点。”
“甚至还破天荒的喝到了她平日最为宝贵的粟兰茶,只是那茶却与她平日喝的不同,因其才刚刚采摘下来送到她手中,还尚未得到晾晒。”
“那日母后告诉我,新鲜的粟兰味道更好,她爱我至极,这才甘愿同我分享,此言真切万分,叫我深信不疑,顷刻之间便喝光了手中的茶。”
“这之后……便生生的大病一场。”
话音一落,林墨然顿时震惊,没想到皇后竟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嫡女:“是那新鲜的粟兰有问题?”
“或许吧。”秦语辞轻轻点头,“不过那时我身体本就十分虚弱,御医前来诊治也只归结于风寒,并未多做联想。”
“就连我也是。”秦语辞说,眼底渐渐闪过一丝讽刺之意,“母后给的皆是珍宝,又有何疑。”
“若不是今晚夜宴时忽闻父皇竟时常饮下此茶,或许直至今日我也不会对此抱有任何疑虑,与眼下不同,至少在那时我始终相信,母后定是对我宠爱万分视我如命的。”
“或许……我终归是个笑话对吗?”
这话说的很轻,却分明包含了万般痛苦与不安,发着抖,带着颤,听进耳中,叫心都跟着一起痛了。
林墨然鼻子一酸,眨眨眼险些要哭出来,却又在感知到秦语辞似乎落泪后生生的止住了泪水。
随之抬手将她抱的更紧,从未这般紧过:“音音才不是笑话,音音是世界上最棒,最厉害,最美好的人了,值得所有人去喜欢和爱慕,就譬如我。”
她道,缓缓释放自己的信引,也随之仰头虔诚去吻眼前的人,任凭花香与酒气死死交缠,任凭她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脸颊衣衫。
认真的,一字一句的同她讲:“音音从不是一个人,有我陪着你,有我真诚的爱着你。”
“特别特别爱,很多很多的喜欢。”
第一百章
秦语辞很少哭, 至少在林墨然面前是这般,饶是忍不住真的落了泪,也是克制的, 隐忍的,叫人一时轻易难辨。
早先林墨然一直不解她为何如此, 直到现在却突然明白了过来——
源于她儿时的经历。
她自小不得父母所爱,也从未有过可以交心的朋友,数年来一直孤身一人, 无依无靠, 就算落泪也并无一人安慰, 反倒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既如此,不如将所有忧愁快乐一并隐去,好好做个不近人情的殿下。
林墨然这般想着,心底不由得被难过填满,甚至气恼自己为何没能早些遇到她, 没有早点像这样拥她入怀, 也如眼下这般, 由衷的告诉她你是最好的, 你值得被人所爱,也值得这世间的姹紫嫣红, 风光万千。
可终究事事难如愿,如今再多愁思也终归无用,与其纠结过去, 不如放眼当下。
“我会一直陪着音音。”林墨然道, 启唇缓声说与她听, 与此同时也将她抱的很紧很紧, 几乎嵌入身体的力度, “我们还会有许多个以后,所有美好,到那时我陪音音一起看过。”
“一切都会好起来。”她轻笑,像是在安慰秦语辞,也像是在为自己打气,外面很冷,可爱人的怀抱里却十分暖和,未来也是,无论发生何事,两人也定会如今日一般,手牵手肩并肩的一起渡过。
“一定会的。”
“……”
一夜很快过去,转眼又是新的一天。
除夕夜那晚的事两人全都极为默契的谁都未曾再提过,但除此之外,其余事情却依旧要查下去,多耽搁一分也便多一分的危险。
只是如今粟兰花的花期未至,若冒险从皇后那里窃取也无异于打草惊蛇,眼下能做的只有等待。
“仙师觉得,父皇的病是否与粟兰花有关?”一日寻到机会,秦语辞同徐一再次碰了面。
“暂时难以定论。”徐一应声摇了摇头,“粟兰花实在太过珍贵,又因生长地势恶劣,寻常人轻易难见,我也只是听说,并未亲眼见过。”
“不过如今听过殿下的叙述,却也的确对其抱有怀疑。”
“这样。”秦语辞顿了顿,随之问,“既如此,若是他日有机会得见,仙师是否能够明确验得,这粟兰当真具有毒性么?”
“自是可以。”徐一点头应她,“行医多年,我自有我的办法。”
“那便好。”秦语辞垂眸思虑片刻,之后轻声开口,“有劳仙师,语辞在此提前谢过。”
她笑笑,抬头看眼天色,觉出似乎将要变天的样子,随之出言提醒:“如今时候不早,仙师早些回宫去吧。”
“下次再见,我会亲自将粟兰带到您的手中。”
“殿下您这是……”徐一闻言怔了下,很快明白她的意图,下意识的想要出言阻拦,却又明白眼下是非常时期,许多艰辛险阻终究无法规避。
沉默半晌,只得恭敬嘱咐道:“是。”
“殿下定要小心。”
“仙师也是。”秦语辞笑笑,随之抬手拿起徐一提前备好的药,二人就此分别,各自返回宫中。
眼下刚刚二月,离粟兰花的花期还尚有一段时间,秦语辞自知急也无用,不如静下心来好好处理手中的事务。
顺便每逢睡前,也要帮着林墨然核对诗文策论的背诵,每每都要折腾到子夜,却丝毫不觉得疲累。
因她知道,她的然然更加辛苦,毕竟……科举考试即将开始了。
如今皇帝愈发感到力不从心,处理朝政都已觉费力,更是无心去管科举之事,全权交予赵中元赵老处理,大事小事皆由他来安排。
此事对林墨然和秦语辞来说无疑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
眼下科举制度并不规范,弊端还很多,世家之间相互照拂,互相通气,大多重要的官位早已内定了人选,寒门子弟若是寻不到门路,轻易难以出头。
因此哪怕顺利通过考试,若无人倚靠,也终究难成大器,林墨然就是顾虑到这一点,之前才颇为急切,所幸恰得赵老帮扶,终能顺利保她入朝。
只是林墨然没想到,赵老竟然安排了个礼部侍郎之位给她。
按照大昭的官级,礼部侍郎乃是四品官员,这对于一个新人来说着实有些过高,林墨然闻此消息顿时就被吓了一跳,连忙托人带信给赵老。
信是清晨送出去的,不到晌午便收到了回信。
近来皇帝无心朝事,对于许多政事的决断也不如从前,君臣关系一时紧张万分,意见稍稍相左便会遭到罚俸贬职,致使许多位置都出现了空缺和变动。
如若放在以前,以林墨然现在的资历确实难以胜任,但眼下是非常时期,自然也要采取不同的处理方式,尽可能的填补上空缺的位置。
再加上她在科举中成绩尤为突出,礼部又不比吏部那般格外讲究资历,就算真的将她安排进去,旁人也说不出任何闲话。
“林姑娘放心便是。”赵老在信中平和安慰,“入朝为官不是儿戏,陛下既将此事交予我,我也定当尽心完成,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安排,也是精心思虑过的结果。”
看到这话,当真叫人心头一暖。
“赵相做事向来稳妥。”秦语辞坐在一旁端了热茶给她,启唇轻声开口,“如今科举已经结束,想必赵相已经命人整合了名单,亲自拿给父皇看过。”
“若非板上钉钉,他不会将此事提前告知与你。”
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林墨然应声点点头,耳朵听明白了,但脑袋却还懵着,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真的可以入朝为官。
求学数载,她每日都在刻苦读书,那会儿心底倒也没想太多,只希望自己能够变的更好,成为更优秀的人,也储备好足够的力量和勇气,努力爬上那座有秦语辞所在的高峰。
可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流逝,见识到了秦语辞同皇帝之间的关系趋于恶化,也陪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险境,林墨然的目标又渐渐发生了改变。
她想入朝为官,想成为秦语辞的利刃和羽翼,保护好她也保护自己。
只是那会儿许多事都还像梦一般的,似乎离她很远很远,轻易难以实现,林墨然唯独能做的只有努力努力再努力,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她已经触到了那个可望不可及的梦,原来她已经向前跑了很远很远。
“音音,赵相会不会因为此事受到牵连?”林墨然问,尽管心里觉得高兴万分,却还是有隐隐的担忧浮现出来。
“赵相有自己的分寸。”话音一落,秦语辞随之应答。
她道,知晓眼前的人紧张,干脆将林墨然抱起来,叫她坐在自己的双腿上,用身上的热度暖着她:“然然无须思虑太多,当务之急要做的便是好好平和心态,认真准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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