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安然显然是听见了,身子跟着怔住,却未曾回头看过来。 吴恙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怎么了?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看什么呢?” 月光的侧影打在麻安然的脸上,显得尤为深邃,将她的神秘和寂静衬得十分诱人,让人忍不住想去勾勒她的弧线。 “看树。” 她的声音像是一滴泪落在湖里,看似平静毫无波澜,却蕴藏着巨大的悲悯。 “看树?为什么看树?” 吴恙不明白,这树有什么好看的,是这个时间点比较好看吗? 她透过麻安然的目光,同样往梧桐树看过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只不过是一棵普通的树罢了,实在瞧不出特别之处。 非要说特别的话,麻安然看这棵树的眼神,特别真诚,特别想念。 麻安然一如既往地淡然,可声音中透着些许疲惫,“你知道苗人死后会怎么安葬吗?” 这题吴恙有研究过,苗人的安葬方式有很多种,最为独特的是洞葬。 仪式分为“守灵”和“回灵”两部分,“守灵”仪式需要家属守灵七日,然后请巫师引导亡灵,请来鼓手、芦笙手,一面敲鼓,一面吹芦笙,还有专门的哭丧人,并杀猪杀牛,摆酒宴客。出殡之日,巫师念开路词,舞刀驱赶途中饿鬼,孝子跪拜磕头,一路上山落洞。在十三天后,再举办“回灵”仪式,超度死者灵魂,望其早日投胎转世,保佑家人平安顺遂。 “洞葬吗?” 麻安然眨了眨眼,代替点头认同。 “现在大多数苗人同样是殡仪馆火葬了,只有少数住在深山里的人还延续洞葬的方式。” “原来是这样,洞葬还挺神秘独特的,我之前有看过一些记录资料。” “你懂的还挺多。” “那可不,我好歹是研究民俗文化的,多多少少有些涉猎。” 被麻安然夸奖了,吴恙有些小得意。 “那你听过树葬吗?”麻安然问。 “树葬?”吴恙在脑子里搜索资料,“好像看过。” “苗人把死看得和生一样重要,为了让死者在阴间享受和人间一样的待遇,她们会根据死亡的方式,选择不同的殡葬仪式。” “什么意思?” “正常死亡的人,会举办隆重的仪式,让死者走得体面,走得安心。而非自然死亡的人,比如夭折的婴儿,难产的妇女,自杀,这些人被视为天生不详,身上带有罪孽,会选择树葬。” “所以,麻婆婆……” 吴恙这才反应过来,麻安然好端端的提什么安葬,原来是想婆婆了。 “苗人认为大自然是有灵性的,所以人死后要放入山林,灵魂才能回归自然,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她们崇拜树,觉得树能净化心灵,洗净人生前的罪恶。那些被树葬的人,不告亲友,不讲究棺椁,不举行仪式,在死后会直接放进棺材里,再把棺材安葬在古树上。” 麻安然看似在为吴恙做科普,其实是在倾诉心中愤懑。 “而这些罪孽在身的人里,蛊师就是罪大恶极,因为蛊师下蛊害人,残害生命,所以我们不能保留全尸,只能一把火烧得干净,最多能把贴身之物葬在树上,聊以慰藉。” 吴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觉得自己平日里的激灵荡然无存,现在是彻头彻尾的笨拙,连张嘴安慰的话都无法组织成语言。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同情我,安慰我。既然做了蛊师,这些早已不重要了。” “可……可你和婆婆,不下蛊,只解蛊,没有害人,是在救人,不是吗?” “是啊。但又有什么区别呢?在普通人眼里,我们都是蛊师,是同一类人。” “但是……” 真的急了,明明不是这样的,但吴恙就是找不到语言来表达。 “今天是婆婆的头七,我想送她一程。” 麻安然往梧桐树迈了一步,抚摸着粗大的树干。 “在这里吗?” 按理说,她们应该讲究落叶归根,魂归故里,这在里举行仪式合适吗? “在我们看来,树是连接的,只要是树就可以,不一定非要在苗寨。” “哦~”吴恙这一声尾音,给寂静的夜,添了一份空灵。 余音刚落,麻安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白色丝绸,巴掌大的方块,便利贴的尺寸,妥帖地包裹着,像是一本小人书。 吴恙伸长脖子,想要瞧一眼,麻安然却没打开。 “这是什么?” “这是婆婆的遗物,麻家世代传承下来的制蛊秘籍。” 16-7 麻安然扭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吴恙,从一脸好奇到双眸放光,是没来得及情绪管理的本能反应,像是被按下了切换键,她的微表情被捕捉。 还没等吴恙接上话,只见麻安然凭空捏出一团火,点燃了这本“秘籍”。 “诶!你干嘛……” 吴恙徒手伸过去,想要去扑灭那团火。 “你疯啦,这是婆婆的遗物!而且是你们家的传家宝!” 麻安然看着“秘籍”被烧成灰,还剩最后一个角的时候,往空中一扬,灰烬随着夜风飘散。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害人害己。” “那你也不能烧了啊!这是你们蛊师要传承的东西!” 天呐!这是多么稀有的东西,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烧掉了! 吴恙有些懊恼,不知道是惋惜多些,还是心慌多些。 “这东西的存在只会引来……坏事,烧了就烧了吧,我都记在心里了。” “什么……什么坏事?” 吴恙心惊胆寒,不确定她说的是哪方面的坏事,小心谨慎地问。 麻安然打了个哑谜,没再继续说下去,随后又拿出一枚银戒,硬生生把它按进了树干里。 “天地开辟,斗转阴阳,天煞归天,地煞归地,弟子撵煞,百无禁忌。” “尘秽消除,九孔受灵,使我变易,返魂童形,幽魂超度,皆得飞升。” 麻安然正在为婆婆超度,将咒语念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每虔诚地念一个字,就能将她们身上的“罪孽”洗净一分。 吴恙在站在一侧,什么也不做,就安安静静的听着,安安静静的等着。 月亮打烊收工了,星星的夜生活也结束了,新的一天轮转登场。 吴恙想提醒她,天快亮了,可能会有人来,如果被人发现她们在这搞封建迷信就不好了,万一吓到人被当成神经病也不太好。 可吴恙见她如此虔诚,又不忍心打断,谁能阻止一个人尽孝呢,还是送婆婆的最后一程。 吴恙的担心是多余的,在暴露身份这方面,麻安然更加谨慎。 “谢谢你陪我,再回去补个觉吧。” 不说还好,说到补觉,吴恙真觉得困极了,打了个哈欠。 “你也去补个觉吧,忙好几天了,累了吧?” 人在高度紧绷的时候,不会被压力击垮,反而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关心,就能让人破防。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麻安然,累了吧? 她累了,她累极了。 以前上山下水都不曾觉得累,没有叫过苦。 如今唯一的亲人不明原因的离世,又接二连三遇到解不了的蛊,她的自卑、茫然、手足无措以数倍放大,像是要将过往所有隐忍的情绪叠加起来,给她重重一击。 “有点累了。” 有点累了,是她最叛逆的一次,将自己内心的怯懦展现出来,却也只是“有点,累了。” “累了,就好好睡觉!” “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们异口同声地说,吴恙的安慰,麻安然的求解。 “为什么这么说?”吴恙紧盯麻安然的眼睛。 “我解不了你的蛊,也解不了周可人的蛊。没有了婆婆,我好像根本不会解蛊。” 这是麻安然孤注一掷的倾诉,或许她也可以示弱,对吧? “谁说的!” 吴恙皱着眉,一脸严肃反驳:“你救了我的命,三次!” 麻安然无奈地摇头,只觉得可笑,三次都没解掉吴恙的蛊。 “就在昨晚,你又救了我一次,要不是有你在,我现在已经去投胎了。” 麻安然抿了抿唇,话在心口难开。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一定会找到办法的,也许睡一觉醒来,就想到办法了呢?” “你好像对我很有信心。” “那当然啦,不对你有信心,对谁有信心?你真的敲~腻~害!” 吴恙适当装可爱,想要逗她开心,让她能轻松愉悦些,至少不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可麻安然好像不懂她的幽默,无动于衷,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我困了,回去吧。” 麻安然往楼道里走去,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的嘴角有不明显的弧度。 这几天,周可人的状态还不错,对鲜肉的欲望大大降低,积极运动减肥,精神稳定了不少。 王鸽每天都会跟麻安然通话,把她的时间作息、一日三餐、精神状态,事无巨细地报告给她听,吴恙打趣说她是周可人的私人教练。 麻安然隔两天会亲自上门,做法念咒帮周可人的蛊毒再稳定一些,同时也时刻观察着吴恙,奇怪的是自从那天后,吴恙的蛊毒竟然没再发作了,好似完全好了。 周可人在社交媒体中消失了,周可人的名字却依然活跃在网络中。 最惦记她的,当属周可人的粉丝了。 连续消失几个月,周可人登上了热搜,后援会集体声讨工作室,要求彻查经纪人王鸽,给粉丝一个交代。 在娱乐圈里,粉丝和艺人工作室吵架是常有的事,隔三差五就能看见转发抽奖大字报。 吴恙每次刷到这类微博,看了一眼不认识那个明星,就跳过去了。 像周可人这种级别的艺人,因为这种事情而上热搜,比较少见。 吴恙感慨了一声,“还是得红啊。” 话里话外,透着一股“资本面前,人人无奈”的无奈。 经过一天的发酵,周可人工作室没做任何回应,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在事情发酵得越来越厉害的时候,连路人都开始关心周可人到底去哪了,甚至发起了一场全网找可人的活动,但网友发的都是几个月前的周可人。 就在吃瓜群众情绪高涨,乐子人看热闹的时候,另一条热搜爆了。 #李纯周可人# 一个叫李纯的人发了一条vlog,记录了一天剧组拍戏,前面都很正常,但在最后5秒,是收工后去吃饭,竟然是和周可人一起。 两人说说笑笑,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看上去不过是很平常的记录工作生活的vlog,很多明星都会发这些来营业,粉丝也特别爱看。李纯之前发了不少,只是关注度不高,压根没什么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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