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孩子们眼中,与众不同即是大罪,每回谢宜宁因为犯难请教祁牧野时,余下的学生总是会嘲笑她。小孩子古灵精怪,总是会编一些让人迷惑的外号编排她,被祁牧野斥责几次,不敢当面编排,背地里合起伙来欺负她。 纵如此,每回上课,谢宜宁依旧是最早到的那个。 “先生,听许姑娘说,你也是她的先生。”下了课,谢宜宁走上前来问道。 祁牧野正收拾包裹准备与曹炎一起给许朝歌送饭,闻言停下动作,坐下来回答:“是啊,朝歌是我第一个学生。” 谢宜宁不解道:“可是,你为何会想到教一女子学习呢?”在谢宜宁这十几年的人生里,除了许朝歌,她从未听过哪个学堂还愿意教女学生。如今听说许朝歌也是由祁牧野教的,更为吃惊。当初祁牧野开始收商贩子女时,她才十二岁,虽然也想前往,但一袋米钱成了她最大的障碍,在这个家,多吃一碗饭已经是最大的罪过了,父母又怎么可能为了她多花这么多钱呢? 在这样的生长背景下,她实在是难以理解,为何一个通古贯今的富家子弟愿意耗时间去教一个乡野女子。 祁牧野理解她的想法,她不打算与她说什么平权之类的大道理,只是笑道:“教书育人还需要什么道理?只要有人想学,我都愿意教。若是连教书都要看人,那我们这几千年的文化怎么传承得下去呢?” “不论男女?” 祁牧野笑:“不论男女,你看,你现在不也是在我的课堂上识字吗?” 谢宜宁若有所思。“听闻先生来自中原,中原的女子可是都可以自由学习的?” “嗯——大多是如此的。中原大多先生都是我这样的想法,只要你愿意学,他愿意将毕生所学倾授于你。” “中原这般好,为什么先生还要来尹江?” 祁牧野看着笔架上的那支毛笔,如今他又亲自在“祁许”二字上描了金边,通过垂下来的阳光熠熠生辉。 “因为尹江有我重要的人。” 谢宜宁知晓两人的关系,她望向祁牧野柔和的眼神,小心问道:“先生愿意教许姑娘识字,可是因为先生心悦许姑娘?” 祁牧野被这番话逗笑,眼尾绽放出两条细纹。她摸摸鼻子正色道:“我教朝歌识字的时候,她才六岁,宜宁,这话可说不得。” “我教她识字,单纯是看她愿学,好学,苦学,并无其他情感。” “正如我与朝歌办这个学堂,也是希望像你这样好学的姑娘能得偿所愿,能够重新认识自己。” “可是先生。”谢宜宁迟疑道,“世间并无别的先生愿意专门教女子识字,你就不怕别人对你有什么说辞吗?” “这有何可惧?”祁牧野笑道,“为人处事,只求无愧于心,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我只求对得起自己。” “先生说得真好。” “那其实是朝歌对我说的。”祁牧野比了个六,“那时她才六岁。” 祁牧野能清楚得看见谢宜宁眼中的惊叹之色,恐怕从今往后,许朝歌便真是她心中高高在上的神明,任何人都不得亵渎。 “许姑娘真厉害,恐怕我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她的步伐。”谢宜宁失落道。 祁牧野不置可否,像许朝歌这样先天聪慧后天又努力的人,普通人确实难以比肩。她轻拍谢宜宁的肩膀,鼓励她:“其实我们不一定要和别人比,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特点,你若是用自己的短处与他人的长处比较,再怎么努力,也是输。我们要做的,是不断与自己比较,只要今日的自己比昨日更加出色,便是成功。” “今日的你比昨日多识一个字,就已经很棒了。” 谢宜宁面露喜色,拽着包裹重重点头:“嗯!我一定努力学习,不辜负先生的期待。” 祁牧野指着隔壁的面馆:“时候不早了,去隔壁面馆吃碗面再回去,先生请你。” “不用了先生,我可以回去——” 祁牧野打断她的推辞:“这般晚了,回去饭菜也凉了,不如去隔壁吃碗热腾腾的面条,回去也有精力继续学习不是?” 谢宜宁低头琢磨着,低声答应了。 耽搁些时间,等祁牧野与曹炎推着推车到城外时,大家都已经坐到地上等着开饭。瞧见二人的身影,甩着手上的汗巾,嘟嘟囔囔着朝推车走来。 大伙都将许朝歌当作自家姐妹,自然是不会错过打趣祁牧野这个准姑爷的机会,几人围着祁牧野,又是捏胳膊,又是碰肩膀的,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多吃些饭,长几两肉,将胳膊练结实了,这样才能保护自家女人。 “不是我说祁公子,你这细胳膊小腿的,我一个弱女子估计都比你有力气。” 祁牧野连忙点头称是:“姐姐说的是,往后我定勤加锻炼,练身功夫保护朝歌。” “保护朝歌?哎,哪天你力气比我大了再来说这句话吧。”林英侠不屑道。 “林姐姐乃巾帼英雄,祁某怎敢与姐姐比肩?” 林英侠笑得甜蜜,却又不好表现出来,鸡蛋里挑骨头:“姐姐?如今你几何?竟叫我姐姐?” 祁牧野拱手道:“论年龄,祁某确实该叫你一声妹妹,只是林姐姐气场让祁某觉得难以企及,论气场与实力,祁某确实该喊你一声姐姐。” 众人撅着嘴,呼了一声。 林英侠转身对许朝歌说道:“许姑娘,这小子就是靠这么一张嘴把你追到手的吧?这么一张嘴,哪个姑娘听了不迷糊啊?” 姑娘们笑作一团。 许朝歌走上前,轻碰林英侠的肩膀:“姐姐,她面子薄,就不要打趣她了。” 林英侠哼了一声,点点许朝歌的额头:“你啊,整个人都被他迷住了。” 许朝歌没有否认,转而握住祁牧野的手,回答:“我的心确实都在她这。” 几人被许朝歌的情话听得牙疼,摇摇头,手一摆,排队领饭去了。 神经总算是松懈下来,祁牧野拉着许朝歌坐下,站在她的身后,揉着她的肩膀轻声问道:“今天累不累?” 许朝歌坐在凳子上眯眼感受祁牧野的按摩,叹道:“不累。” “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许朝歌眯眼想了许久,“想吃鸡蛋,再撒些葱花,想必是极好的。” “好,晚上给你煎个蛋,还有吗?我都给你做好。” “还想吃——煎饼,这你也会做吗?” 祁牧野揉着许朝歌肩膀上的肌肉,听到她舒服的叹息后更加使劲。 “我可以让后厨的婶婶教我,虽然不如外面做的好吃,但应该没毒。” 许朝歌笑:“你做的我都爱吃。”说话间,许朝歌的肚子响了起来,祁牧野动作一顿,轻声笑着。 “我饿了。”许朝歌抬起头,羞涩笑道。 “等着。”祁牧野拍拍她的肩膀,“我帮你拿碗面过来。” 说罢,祁牧野轻捏许朝歌的耳垂,抬脚拿了个碗,乖乖地排在大家身后。 许朝歌坐在原处,托着下巴看着祁牧野与姐妹们站在一起,看她被几个姐妹盘问,看她憋红了脸,急得挠挠后脑勺。 明明是这几人中最年长的,最因为自己被人问得面红耳赤、语无伦次。 祁牧野啊祁牧野,明明你是这般博学、这般机敏,怎么会被没读过几年书的妇女这般刁难? 大概是因为在乎吧?许朝歌笑着,在心里想道,因为在乎,所以每一个回答都万般慎重,既要尊重自己的姐妹,也要表达她对自己的尊重。 “来来来,面来了。”祁牧野瞪着双眼,着急忙慌地将碗放在桌子上,斯哈着搓着双手。 许朝歌斜了她一眼:“这么慌干什么,不晓得托着碗底啊?” “这不是想着你饿了,想早点送到你面前,一时忘记了嘛!好了,别说那么多,趁热吃了。我今日特地让婶婶滴了香油,可香了。” “你吃过了吗?” 祁牧野摇头:“还没,今日时间耽搁了,没来得及吃,我回去再吃。” “这怎么行?”许朝歌说这就要站起来拿碗,“你与我一起吃算了。” “别别别。”祁牧野赶忙阻止,“你下午还要干活,你得吃饱,我反正闲着,回去再吃也来得及,我现在不饿,真的。” “真不饿?” 祁牧野点头点得真诚:“真的。” 许朝歌这才肯坐下来吃面。她抬头望向前面几个姐妹,瞧见她们古怪的神情,回想起刚才祁牧野被她们说得面红耳赤,不禁奇怪:“她们方才与你说了什么,怎么现在这般奇怪?” 祁牧野顺着许朝歌的视线望向林英侠她们,那几人察觉到视线,对视一眼,捂着嘴笑得浑身颤抖。 “她们方才问我,打算何时与你成亲。” “你是如何说的?” “越快越好。”许朝歌猛地咳了几声,祁牧野急忙从袖子中找出手帕递给许朝歌,补充道,“但我也解释了,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能少,我得先攒钱,给你准备体面的聘礼,再向你提亲。” 许朝歌擦着嘴,怪道:“你怎么连这些都与她们说了?” 祁牧野耸耸肩:“她们待你如家人,我便也待她们如家人,既然是你娘家人发问,我自然要如实回答。” “你平日里瞎扯的本事都去哪了?” “那是你的姐妹,关于你的事我从不瞎扯。”祁牧野手掌撑着太阳穴,盯着许朝歌商量,“我打算在我闲时在学堂那给人写信读信,这样生意或许会很不错。” 尹江是商业大县,城中不少年轻人都已随着商队外出经商,留下的父母大多不识字,对孩子的思念与关心无以表达,若给人代为写信读信,生意应该不错。加上学堂就在面馆隔壁,人流量大,消息很快就能传出去,到时候整个尹江都会知道蓬门面馆隔壁有个代写书信的先生,如此一来,不怕存不到钱。 许朝歌自然同意,她本就愁这学堂平日里空下来浪费租金,如今祁牧野回来了,也算物尽其用。 “白姨将你当作亲生女儿,等我攒够钱,由白姨代为江姨,你觉得如何?” 许朝歌沉默一阵。身为女子,在终身大事上自然是希望得到父母的祝福,希望与父母一起见证这个重要时刻。只是二老走得早,纵使心中有再多遗憾,也得臣服于现实。许朝歌抿嘴,尽量控制突如其来的低落,笑着点头。 祁牧野自然察觉到了许朝歌的情绪,她伸手置于许朝歌的肩膀上,琢磨措辞:“只要我们心中一直记得她们,她们就一直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无法看见她们罢了。待大婚那天,许叔与江姨定会见证我们的幸福。” 许朝歌红着眼眶点头:“会的。” 昵称: 作者有话要说: 鉴于陆琦身份特殊,我思来想去,保险起见,还是来解释一下。其实给陆琦安排这样一个身份,目的在于表达游子对母亲的思念之情,并且不论孩子如何,母亲永远会为孩子敞开怀抱。我对那段历史了解得不够深入,大多是通过新闻与纪录片了解,陆琦身份的灵感来源也在于一集寻亲的纪录片,当时的感触很深,尤其是老人的孩子回到故土寻找爷爷的亲人,因为孩子与爷爷长得相像,爷爷的兄弟一见到那个孩子时就叫出了爷爷的名字,当时我真的大受震撼。类似的故事肯定很多,我由此想了挺多,所以有了这样的故事情节。感谢在2024-01-11 00:00:00~2024-01-18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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