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笑完,又很冷静地继续给她上发膏,最后说一句, “还不快点太阳就要下山了。” 付汀梨很听孔黎鸢的话,安安分分地坐着没再闹。太阳也很听孔黎鸢的话,没过多久就开始往下走。 等到暮色彻底降临,孔黎鸢围着围裙做蛋糕,付汀梨洗完头发还没吹,跑出去将这一张不成体统的照片印出来。 回来的时候头发被吹干了,发根是补好色的,整个人清清爽爽。 在松软的桂花香气里。 她看到孔黎鸢正专注地研究新买的烤箱怎么用,女明星美丽得不可方物的下巴上顶着一片被她撞出来的红。 思考良久,她用马克笔在照片后面,一字一句地写: 【第一次领略理发师阿鸢的手法,还可以,我会给价五十块。】 “过来帮我看看。” 女人的嗓音在公寓里飘出,引得付汀梨没来得及画句号就回头去望。 淌进来的夕阳如血,孔黎鸢站在烤箱前,额发散在脸侧。 还穿着那身不太好看的衣服。 微微低了一点腰,垂着睫毛琢磨还没成功运转的烤箱,表情很慎重。 一只手拿着托盘,一只手很自然地朝她伸过来,在空气中悬着。 付汀梨突然很想把这个画面定格。 过了几秒钟,大概是发觉这么久都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女人悬着的那只手又小幅度地晃了晃,再追加一句, “小梨?” 付汀梨弯着眼睛应一声“来了”,却没急着跑过去,而是先在照片背后也十分认真地追加一句: 【再加两块小费】 - 从二零二三年元旦开始,关于《白日暴风雪》的讨论热度扶摇直上。 很多影评人开始认定孔黎鸢在电影届的位置,并且大胆猜测孔黎鸢这次是真的打算冲奖了。 有一部分评论在影评之后讨论这件事: ——再不拿奖我都要替孔黎鸢委屈了。 ——实话实说,《白日暴风雪》这片子实至名归,这两年国内还有比这部口碑票房更出彩的片子? ——话别说太满,这时候营销拿奖不是一件好事,到时候没拿就打脸。 ——你也知道营销拿奖不是好事啊?孔黎鸢会蠢到用这件事营销? 也有一部分声音认为,孔黎鸢公开性向,国内电影奖项不一定会给她位置: ——去年公开性向闹了这么久,掉的那些代言不是假的。如果不是霍星当时第一个跳出来说不会换演员,《白日暴风雪》也不会这么快上,那孔黎鸢怕是早就没水花了。 ——我看出柜也不一定是好事,当时爽是爽了,但要是就揪着这一点卡她的影后,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说这些小年轻啊,谈起恋爱来就真的觉得全世界只有两个人了,要我看,还是温世嘉聪明。 彼时,孔黎鸢还在拍《密度》。 每天灰头土脸地演一个在县城殡仪馆死气沉沉的打工人。 付汀梨过年那会去陪了她两天,感觉《密度》里的孔黎鸢和自己之前看到阿鸯的拍摄状态完全不一样。 但没能陪多久,只过完了年她就被赶回来工作,她只能在电话里将那些评论一条一条念给孔黎鸢听,然后又一条一条反驳,最后敲定结论: 看不上你的都是眼瞎。 孔黎鸢就在那边倦懒地笑,年后《密度》已经拍到冲突最大的部分。 为了将那一场场戏磨透,孔黎鸢消耗了很多精力。 付汀梨从荣梧这里打探消息,听到荣梧和她说——其实还是和以前一样,你别担心,孔老师每次拍戏都这样,等拍完了出戏了,就好了。 她稍稍放下心,但又没办法彻底放心。有时候恨不得自己能飞到安徽去,但大部分时候,又只是自己在工作室忙完,又给孔黎鸢拨一通安抚生活疲劳的电话。 有一天晚上,她和孔黎鸢讲她自己的作品,讲她在上海这边的生活,说自己现在有在克制,不敢每天都吃糖,说现在口腔健康正在被严格地管控中,说自己发根又长出了黑色,等礼拜天再补染一次,说自己今天又看了一场《暴风雪》,觉得阿鸯其实也可以活…… 说了很多很多,她口干舌燥地喝了一口水,迟钝地发现孔黎鸢在那边没有讲一句话。 于是她停下来,突然有些难过。 而她只停了几秒,孔黎鸢柔懒的声音便在那边出现, “小梨,你多给我讲一些吧,我想多听一听你的事。” 听到这样一句话,她才知道孔黎鸢最近真的好累,原来拍电影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不是光有一腔热血,一拍手,就能让自己出戏入戏那么简单。 可这样的累,孔黎鸢不能跟任何人讲。一旦她撑不住,就会有很多声音冒出来。 她只能跟她讲,也只能听她讲。 付汀梨没有悲春伤秋。这个时候她更加明白“爱人”这个词的深刻含义。 她们是“同路人”,要同一辈子路。那么她累的时候,她就得支撑着她走一段路。 两个人你来我往,才能一直一直走下去。 所以她只说“好”,然后又继续跟孔黎鸢讲自己在这边的生活边角料。 把她自己的事讲完,孔黎鸢提到今天的戏份磨了很久才拍完。 付汀梨问是什么戏份。 孔黎鸢给她大概解释了一下,停顿了一会,又有些迷惘地说, “我似乎不太擅长这种母女之间的情感戏。” “为什么这样觉得?”付汀梨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蓝色书本》拍得也不顺利吗?” “不一样。”孔黎鸢停顿了一会,才语速缓慢地继续往下说,“《蓝色书本》里我是演一个母亲,现在我要演一个女儿。” 付汀梨这才知晓——在“当女儿”这件事情上,这个女人要花比以往多十倍的努力去应对、去学习。 但她并不委屈,而是选择直面自己的弱势,在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和疲累中加进理解。 孔黎鸢不是一直都那么强大。 付汀梨没有想用自己蹭来那几节电影课学到的半吊子,来对六年前就已经拿过最佳新人奖的孔黎鸢进行“指导”。 她只说,“可以给我说说姜曼老师的事情吗?” “其实她的事情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电话里,孔黎鸢的声音有些失真。 但付汀梨还是能听清,女人在那边翻了个身,呼吸飘荡了一会。 像波纹在她这边的天花板上荡起来。 良久,才继续说, “我以前总是看她的电影来学习表情控制和演戏的一些技巧,但《密度》我不想要这样做,我总觉得,‘女儿’这个角色,只能由我自己来创造,我不想在这个角色里也有她的影子……” 孔黎鸢并没有她自己以为的那么“记不清”,而是一旦敞开就有很多话可以说。 虽然思维跳跃,很多细节之间也没有关联,但她还是在电话里说了很久姜曼的事情。 付汀梨也安静地听她讲了很久。 甚至也在孔黎鸢的描绘中,在心底对这位母亲产生了模模糊糊的轮廓。 她下定决心明天要找来姜曼的电影看一看。 这天晚上挂了电话。 付汀梨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太着觉。最后冷不丁掀开被子,随便找了一件大衣裹上,急匆匆走到楼下打了辆车。 直奔孔黎鸢那座阁楼。 找到那个被孔黎鸢藏起来的笔记本,是关于姜曼的人物小传——孔黎鸢答应过给她看。 翻开那本皱皱巴巴的笔记,摸着那上面的墨痕,一行一行地读过去,句式有些杂乱,许多话都是没由来没结局。 但还是让付汀梨心口泛酸,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第二天打电话,她提起那个笔记本还是有些鼻酸。而孔黎鸢刚拍完一场在天台的戏,电话里的声音累得快要听不见。 却仍然柔柔地和她说,“别哭,小梨。” 付汀梨说,“我不哭。” 她真的没有哭,只是又把那个笔记本里的东西,一句一句和孔黎鸢聊。 她问孔黎鸢很多和《密度》无关、只和孔黎鸢自己有关的问题。 连着聊了几天,直到付汀梨早上睁开眼,收到荣梧兴奋的报信: 【孔老师昨晚上大夜戏拍得好精彩!现场好多人看哭了!!】 还给她发来一张拍摄得十分模糊的照片——阴郁雨夜,尘埃飘荡。孔黎鸢趴跪在地上,姿势很不舒适,脸挨在那位在片中饰演母亲的演员膝上,红着眼睛,表情隐忍。 ——很像一对又有矛盾又互相爱护的中国式母女。 “孔黎鸢入围国际电影节最佳主角”消息传来的那一天。 付汀梨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自己作品入围全球青年雕塑师未来奖金奖的消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仿佛二零二三年那个元旦过得太好,于是一整年发生的都只是好事。 这个消息让付汀梨在工作室里直接跳了起来,还把自己一直忙着的那个木雕撞翻了。 闹攘喧杂间,同事们把她和木雕扶起来,又发出很友好的笑声,然后问她, “入围了就这么高兴啊?” 付汀梨也回一个笑过去,很坦然地说,“当然高兴啊!” 闻英秀瞥到她得瑟的模样,将她拎进办公室提点, “现在只是入围,还没到高兴的时候,要学会喜不形于色。” 然后又皱着眉心,“你以前也不是没得过奖,每次得奖都这样?” “也不是。”付汀梨说,然后又乖顺地听从闻英秀的教诲, “好,我会注意的闻老师。” 闻英秀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付汀梨收敛自己脸上的表情,关了门走出去,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 平日里关系要好的同事凑上来给她祝贺,她谦虚地说只是入围,别恭喜得太早。 等重新回到位置上,却拿起雕塑刀不知道该往哪里下手,满脑子都在想柏林这个时候会不会冷。 直到捂在围裙里的手机一振。 她迅速把雕塑刀扔下,掏出手机,是荣梧给她的祝贺,说是看到了公布的名单。 她有些失望,但还是保持礼貌:【不声张不声张,只是入围】 荣梧说:【哪里哪里,付老师很厉害的】 她又说:【哪里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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