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一条被剥离的蓝色围巾面前上演奋不顾身。 像上个世纪的电影追逐那样一场风花雪月。 骤然间付汀梨再次回过神来,发现她们已经迈进狭窄小巷,大衣腰带和长发在那一刻飘动浮晃,像飞鸟留下的翼影。 光影晦暗的巷口响彻着同频的脚步声,噔噔噔、嗵嗵嗵…… 身后的人在轰轰烈烈的追逐中逐渐被分成小流,越来越散,恍惚间她听到有人气喘吁吁地抱怨一句“这两人怎么这么能跑啊!”。 ——因为像这样的追逐,我们从夏天跑到了冬天,从二零一七跑到了二零二二。 付汀梨在心底痛痛快快地想。 脚步还是没落下,靴底踩过路边水洼,空气中渐渐有了雨丝。 最后只剩下一小撮穷追不舍的,一边发出激烈的呼喊一边兴奋地跟在她们身后。 脚步声纷乱而浮躁,她们手牵着手踏过上海的冬和寒冷的尘。 远方广场上似乎已经出现了倒数的声音。 于是身后有人停了下来,有人选择在继续追逐中跨完这一场年。 紧要关头付汀梨牵着孔黎鸢因为发热变得越来越温暖的手,又拐进另外一条陌生小道。霎时间她们像两尾鱼在湿巷里游离,波澜壮阔地游过这一座城。 如果不出意外,她们会从二零二二年一直跑到二零二三年。 而在这之前,付汀梨气喘吁吁地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她大喊, “糟糕!我忘了——” 孔黎鸢在呼啸的风声里回头望她,将她的手牵得更紧,“什么?” “我——” 付汀梨只说了一个字,接下来的话就被远处传来的倒数声音以及身后的脚步声吞没。 还有下次和下下次呢,她们还会一起看这场电影很多很多遍——她安慰自己。 然后干脆放弃自己所想,连忙摇了摇头,拉着孔黎鸢拐进一个十分逼仄的墙角。 倒数几秒钟里,穷追不舍的人似乎也总算放弃。她们慌忙之间挤进一个似乎只能容纳两个人的小道。 这边似乎刚下过一场朦胧细雨,空气中还泛着湿气,狭窄地面漾着水光,被靴底溅起一片水花。 墙边碎皮洇着水渍,好像是一个酒馆的后门,里头传来缠绵悱恻的情歌。 鼓点一下一下地敲响,荧蓝光影流淌,付汀梨抵在墙边喘气,一只手撑住孔黎鸢的肩,另一只手和女人十指相扣。 然后在缓不过来的气声里,没什么气力、但有些遗憾地说自己刚刚没说完的话, “怎么办啊孔黎鸢,我忘了看片尾名单了。” “还剩五秒钟。”——心跳躁动,氤氲薄汗的掌心相贴,付汀梨喘一口气,此时孔黎鸢的声音和遥远的倒数声同步了。 付汀梨往回张望,她想去看巷口还有没有人追上来。 ——那边传来“四!” 倒数的时间给人带来紧迫感,短暂的一秒她几乎什么都没看清,脸就已经被温凉掌心捧住,轻轻扭了过去。 视野里,女人深邃的眉眼淌过荧蓝光影,手指抚弄她被吹乱的发。 就在这一秒,她笑着对她说一句“没关系,我替你存好了”。 ——三! 存好了是什么意思?付汀梨本来想问,不过女人已经用手指轻抬她的下巴。于是她弯着眼笑一下,很主动地仰头。 ——二! 她和她背脊抵着坚硬的墙,鼻梁抵住脸颊,唇碰到唇。 外面天罗地网,细雨淌到薄薄的眼皮,有些凉,再顺着鼻梁淌下来,在唇边弥留。 像被命运投掷的硬币在这一刻终于停止转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 二零二二好像很漫长,好像很艰难,又好像很顺利。付汀梨在这漫长的一秒钟回想起很多事,发现在这一年中她去过北疆,又再一次去过加州,看过北疆的雪,又看过加州的悬崖日出,骑过白马,又开过那辆白色老车,终于学会抽烟不被呛到,又监督一个女人戒了烟,爱上了吃花生糖,又接了很多个乌梅味的吻,和一个命中注定的女人结了婚,又和这个女人坦坦荡荡地爱过一次…… 一切的一切,最终却还是在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中落幕, 以至于跨越那一秒钟之后,付汀梨仍然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真切。 甚至开始无厘头地想:跨年吻,好老套啊。 ——二零二三! 来了,但没有什么实感。 她偷偷睁开眼睛看,看女人轻颤着的眼睫,看灰蓝色光影在女人脸庞游离,看她被雨濡湿的金发在女人脸上飘摇…… 下一秒女人用牙齿轻轻磨蚀她的唇,似乎是嫌弃她不够专心,下定决心将一整个兵荒马乱的二零二二从她躯体里剥离。 于是她又闭上眼睛,在心里想—— 不过,如果是孔黎鸢,老套一点也没关系。 果然,去年元旦节她得到的那句话是这世上唯一的真理: 要好好过节,来年才会顺顺利利的。 与此同时,她并不知道孔黎鸢匆忙锁屏的手机里,是一张半个小时之前就留好的片尾字幕——在她还在流眼泪的时候。 一场从上海到北疆的电影终于宣告二零二二的落幕,第一行主演到后面雕塑组人员之间,一共相隔九十三行的距离。 而缓缓滚动的黑底白字被截取下来进行改动。 那一张被孔黎鸢藏起来的图片,上面只剩两个年轻而饱满的姓名—— [领衔主演 孔黎鸢] [特别鸣谢 付汀梨] 在今夜敞亮地并列而立,飞奔向朦胧未知的二零二三。 ——正文完结——
第70章 「番外一:最佳主角」 “我觉得这次你要拿奖了。” 付汀梨噔噔噔跑到桥上, 回头冲孔黎鸢说。 二零二三年的元旦。她们在一场追逐里变得风尘仆仆,最后来到一座人行桥。 行人不多,周围老旧建筑排列紧凑, 下面是绵延滚滚的苏州河。 孔黎鸢踱步到桥中央, 围巾被风吹得扬起, 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像这里是地球尽头最后一座桥。 她在桥上望着她笑, “我觉得你也要拿奖。” 付汀梨单手搭在桥边栏杆, 懒懒地将下巴倚枕在小臂上。 回头看孔黎鸢一眼, 女人还在笑。这一刻她感觉这座桥上只能容纳她们两个。她笑着喊她名字, “孔黎鸢,我是认真的。” 只从影片来看,《白日暴风雪》的的确确是部难得的好作品。 剧本内容情感冲突到位,以雕塑为主题的艺术主旨通过剧情、镜头和布景表现得淋漓尽致。 沉淀之后呈现的影片效果有着文艺片的基调, 但又并不晦涩难懂。每一处镜头都拍得荡气回肠,台词基本是生活化中又蕴着值得仔细品读的后劲。 总的来说,这部影片没有如今大部分国产文艺片那种以“恶”、“刺激狗血”和“血腥犯罪”来刻意追求小众的通病。 全程以“阿鸯”这个角色为线索, 将电影的生命感主题拍得坚韧而深沉。 最重要的是,她看着孔黎鸢在黎明前牵着那匹白马酝酿情绪、在喀纳斯雪地里踱步磨戏磨角色、躺在禾瓦图雪地里琢磨阿鸯在那场暴风雪里的情绪…… 她不知道以前孔黎鸢演戏是不是都是这样。但几个小时前看到有血有肉的阿鸯出现在大荧幕的那一刻…… 她的第一感觉就是——活生生的。 仿佛这世上真的有阿鸯这一个人——一个断指颓丧的一个艺术家, 开破烂卡车在雪地里找寻自我。 她不信孔黎鸢还拿不到奖。 付汀梨承认自己对孔黎鸢有一定滤镜, 这是躲不掉的。 但坦白来讲。 她自认为这种滤镜并不严重。她对孔黎鸢的爱有那么盲目吗? 没有吧。应该没有。 虽然她觉得早在《冬暴》, 孔黎鸢就不只是该拿最佳新人奖。 ——散下来的发被风吹得很乱, 飘在空中,付汀梨坦坦荡荡地想。 夜色迷离, 孔黎鸢停到她面前, 帮她理了理她的发,手指刮过耳际。 然后背靠着桥边护栏, 看着她说, “我也是认真的。” 付汀梨明白了她的意思。上个月底,闻英秀替她报名参与全球青年雕塑师未来奖,在二零二三年夏评奖结束。 原来孔黎鸢说的是这件事。 原来如今,她们已经不再是剧组的大明星和不起眼的美术助理。 而是两个追逐梦、并且有底气去追逐的年轻人。 就像今夜。 她牵着她的手,在风雨飘摇里跑过两条街,从二零二二跑到二零二三。 二零二二,那条从老街到城区的界限是如此泾渭分明,庞大而不容跨越。 到了二零二三,就不是了。 “所以我说我真的很幸运吧孔黎鸢?”寒风还是那样绝情地刮过来,付汀梨却笑得异常松弛, “去年我还住在那个出租屋里,连冻疮膏都买不起呢。现在呢,不仅搬出来有了自己的小公寓,而且都能和大明星讨论一起拿奖的事情了。” 她半眯着眼,晃着下巴笑,“你说是不是啊孔黎鸢?” 她又喊她大明星了。 不过如今的“大明星”,和去年那时候的称呼,已经是不同的意味。 孔黎鸢盯着她,似乎现在已经心甘情愿接受了这个称呼。 然后又叹一口气,将自己围巾解下来,一圈一圈地绕在付汀梨脖颈上。 暖融围巾慢条斯理地围住脖颈,带点女人身上的气息,像燃烧过的果木,很牢靠地为她抵挡苏州河上的寒风。 付汀梨微微抬起下巴,配合孔黎鸢的动作。围到第三圈时,孔黎鸢将头倚靠在她肩上,低低地说, “是我很幸运。” 付汀梨想了想,将围在自己脖颈上的围巾解下几圈,温吞地围到孔黎鸢颈下。 然后也将头靠在孔黎鸢脸侧。 二零二三年伊始,两个同路人走到一座陌生的桥。桥上夜风萧瑟,往下看是河,往周围看是暖黄的灯。 今夜这座桥只剩她们两个人。 她们都穿厚重大衣,裹同一条围巾,飘散的发被风胡乱地搅在一起,金色黑色扑在两张面庞上。 分不清哪一绺发到底是谁的。 她的耳骨抵住她的发,脆弱的太阳穴是人类躯体最重要的死穴,很多故事都讲这个穴位是一击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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