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在场都知道她把话听了个大半。有人尴尬地笑,有人端起水杯喝水,还有人干脆不装了,面露嘲讽,直接阴阳怪气, “家里都破产了,车房都卖了,还真以为自己还是富千金呢,装什么装!” 这话说得声音小,付汀梨差点没听清。可偏偏又有个打圆场的出来, “哎我和你说啊汀梨,是这样的,我们之前不知道你要来,所以订的这家私厨,这家确实价格比其他的要贵,要是早知道你来,我们就不在这了……” “你不要逞强。” 付汀梨攥紧包带的手指发着白,里头还发涨。头顶暖风扑簌簌地吹着。 胃里的酸胀感慢慢涌上来,弥漫到四肢百骸,涌得她又想吐,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突然知道这种感觉有多令人厌恶了。 其实在进来之前,她还没意识到这种状况比她想象得难看,会让她有多不堪和多狼狈,还觉得自己是挺坦荡一人。 要是按照之前的性子,她应该会直接付完全款一走了之,哪怕别人说她冤大头,她只图一口气能吐出来。 但眼前的事实就是,以前根本没有人会因着这个理由来嘲讽她。 她从小不愁吃不愁穿,虽然不大手大脚,但对钱的概念,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串数字。 乔丽潘秉承富养她的原则,没让她手里缺过钱。她自认为从不对别人说这种话,但她不说,不代表别人也不对她说。 现在,她突然明白了这群人的心理——那是一种摆在明面上的幸灾乐祸:你不是从小富养长大没吃过苦吗?那就让你也尝尝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的憋屈。 可就算明白了能怎么样呢? 她还是一口气只能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她确实兜里没多少钱,不能直接把全款付了,说我不占你们的便宜。 仿佛一只手在她空荡荡的胃里搅着。她捂住不太舒适的胃,走神了一瞬,回过神来看到投到自己身上来的目光。 又有些恍惚地觉得庆幸。 庆幸孔黎鸢现在没站在门口,把她下面要说的话也听进去。 因为她只能自嘲地笑笑,然后说, “自己的份自己付不是应该的吗——” 门突然开了,外面的冷风簌簌地刮进来。是刚刚和付汀梨聊过几句的老板,见她们面面相觑,诧异地问, “你们还没走吗?” 牵头那个人说,“走,马上就走了,对了我先来结账……” “结账?”老板的表情更诧异了,然后扬了扬下巴,“这位付小姐刚刚不是结过了吗?” 一时间,包间内的氛围诡异了起来。付汀梨也愣住,没有反应过来。 牵头那人又问,“是不是搞错了?” “没搞错啊。”老板指了指付汀梨,语气斩钉截铁,“就是这位,她刚刚出来结过账了。” 又看了看牵头那人,“哦,你之前不是有没有AA付款码吗?我们店里没有这东西,你们直接A给这位就行了。” 牵头那人尴尬地笑笑,望着付汀梨,“汀梨,你说你怎么,一声不响就把账结了?” 包间里剩下的人眼对眼,也明白了,原来付汀梨说“AA算上我吧”,意思是: 牵头那人,也就是说害怕付汀梨找他借钱这人,之前还想着让他们用AA码付款,连先垫付都不愿意。 而现在付汀梨已经把账结了,垫付了。 意思是,她们现在得把AA的钱,一个一个付给付汀梨? 数不清的目光聚集到付汀梨脸上,有诧异有尴尬有错愕还有看热闹的…… 付汀梨有些恍惚地松开攥紧的手指,然后看到老板突然朝她眨了一下眼。 还以为是错觉,诧异地再看过去。可一眯眼,老板就又眨了下眼,她这下确定,老板特意朝她这边眨的。 她觉得好笑,又觉得松了口气。刚刚老板冲进来说她付完全款之后,差点以为是孔黎鸢帮她付的。 这样的话,她就更没法两清了。 却没想到,是只听了几句的老板还特意冲进来替她解围。 “对。”付汀梨也朝老板眨了下眼,然后利落地拎起包,出门之前在微信群里扔下自己的收款码截图, “你们直接付给我就是。” 出门之后,谨慎地关上门,小声地凑到老板面前说, “所以账单总共是多少?我转给你。” 老板眨眨眼,“你不是已经付了吗?” 付汀梨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有陆陆续续的收款冒出来,估计是里面的人算了帐开始付款。 她愣怔地想,原来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把钱转给她,比直接付了所有账然后一走了之,更能把心里那口气吐出来。 看着那一张张收款弹出来,甚至还有不服气的人,比别人转的稍多一些,不过也只是多转了个零头。 她叹了口气,一抬眼又看到老板在自己跟前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便催促, “好了别扯了,你不怕我出了这张门就逃单啊。” 老板盯了她一会,慢悠悠地掏出手机,敞了定好金额的收款码给她, “人均六百一十三,给你单人抹个零头,你个人给六百就是,当今天晚上的陪聊费。” 确实贵得超乎付汀梨现有的生活水平。她脸色苍白地付了款,老板笑得脸上的褶子堆起来,和她说下次再来。 和老板折腾了一会,到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揣着衣兜,查手机看这里有什么公共交通工具可以回去。 包间里的人便也出来了一大半,散到了各式各样的车里。有比较友好的人路过她,见她站在马路边,问, “汀梨要不要我带你回市里啊,这么晚了怕是打不到车?” 付汀梨想了想,刚想说“不用了”,她并不想继续停留在刚刚的氛围里。 又有一辆车慢悠悠地停在车边,里头那人探出头来, “汀梨我刚刚说的话不太好听,你别太介意。但你要是自己没开车的话,就坐我们的车回去吧,这里的车可不好打啊。” 是刚刚说她“这种富家女”的人,嘴里说着好话,眼睛却抬起来看她。 “这时候可没有地铁公交。” 嘴角带笑,仿佛并不是在好心劝她上车,而是在笑眯眯地等她上车,好打听她的状况,好确定自己心底所想: 你别打肿脸充胖子了,承认自己比我们的境遇惨不就行了。 付汀梨叹一口气,她是真觉得累。就算她落魄了只能蹭车回去,这群人真的会因为这种事开心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真诚地说,“不用了。” 那人吃了瘪,脸色一变,马上关了车窗,带着一车的白眼和牛皮走了。弋椛而刚开始好心那人,也看出她是真的不想坐她们的车,便只是笑笑,也开走了。 停在私厨门口的车基本都开走一大半,付汀梨看着手机里的地铁站位置,在街边慢悠悠地走着。 天气有些冷,走走也不暖和,反而是越走脚越冰。她搓着手给手掌心哈了哈气,白色水汽涌在视野前,再散开的时候。 一辆车缓慢开近。 划开浓厚的夜色,蓝黄色车灯如同夜里的白焰,摇晃着接近,带来巨大的呼啸和风。 吹起她的发,停在她面前。 她松开捂住眼的手,看到停在她面前的车时,心脏剧烈一缩: 这是她之前卖出去的一款车。 有个人从车上潇洒地跳下来,个高腿长,长发飘飘,穿着一套黑色西服,气场足得像是来走秀的女模。 先是在四周环顾一圈,然后看见基本没什么人之后,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然后走到她面前来,说, “付小姐,车给您开过来了。” 付汀梨眯起眼,盯着这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好一会,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轻叹一口气,然后慢吞吞地说, “人都走光了。你知不知道你来晚了?” 这人脸上很显然地露出了“啊”的一下表情,然后又强制恢复了没有表情的一张脸,用很尊重她的语气,说, “抱歉,我迟到了,您可以扣我的工资。” “不用。”付汀梨捂着自己不太舒服的胃,晃悠着地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 见人还站在下面,便推开副驾驶的门,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特地被嘱咐过要做好表情管理的人,这会也摸不准付汀梨的意思,只顺着说,“夏莱。” “好的夏莱。”付汀梨一拍方向盘,“快上来!人还没走远,还来得及完成你的任务。” 夏莱有些懵地坐上车,“啊?什么任务?” 付汀梨突然没回答了,只盯着方向盘和敞开的车前座。好一会,像是才回神。 又朝夏莱笑。 可这笑被风稀释了许多,配上苍白的脸色,随手挽在脑后又散在脸侧和颈下的发,过度瘦窄的肩,穿上大衣还微微凸起的蝴蝶骨。 这一切都让夏莱莫名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些凉薄和沉郁。 是因为她没赶上……所以她被那些人欺负了吗?夏莱有些无聊地想。 可下一秒,她便看到这人转过头去,直视着马路。红色光影淌过深邃眼窝,沁着一种瑰丽洒脱的美,仿佛刚刚那一眼只是错觉。 “走吧夏莱,我们去追上这些人。”她听到付汀梨,在呼啸的风里笑着说。 然后“轰隆”一声,她们坐着的车一下窜了出去,只一瞬,便将那模糊的凉薄和沉郁全都吹散。 下一瞬,夏莱就不无聊了。 因为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抢跑,被她开来的这辆车,被正开着这辆车的付汀梨。 这人看起来温和绵软,脸色白得像一张薄纸,走在路上一吹风就破,无休无止的咳嗽从纸窟窿里溢出来。 但开起车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张泼洒颜料的纸,上面什么稀奇古怪的颜色都有,身上又多了一股鲜活的野劲儿。 在跑车的啸鸣声里,夏莱惊慌失措地看着她们的车,在混沌车灯里横冲直撞,一辆辆地追赶、超过路上的其他车辆。 被她们路过的车辆,有的紧闭车窗,有的匆忙降下车窗,露出惊讶的神色,有的朝她们挥手。 其实车速并没有她以为的快,只是跑车的轰鸣声和付汀梨淌过夜灯的笑、以及她在遇到那些降下的车窗时,高高挥起打招呼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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