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付汀梨握住女人的脚踝,肋骨抵在女人的腿弯时,她鬼使神差地想。 这是一个临近太平洋的海边小镇,一家海边小镇里的海景旅馆。 付汀梨不算那种花钱大手大脚的人,出门在外不漏财也是她自驾游的经验之一。况且这次不一样,是她用自己第一次外出打工挣的钱,攒下这一趟旅程。 于是除开一张乔丽潘偷偷塞给她的卡,她自己没带大额现金在身上。 如果是她自己,这一趟住下来绰绰有余,她也不会觉得住旅馆有多窄小烦闷。但毕竟带着一个人,所以入住之前,她还皱着脸有些担心。 不过,女人看起来比她更不在意房间是否宽敞舒适,只在意其他。 来到旅馆之前,她们买烟和买zt的经历不算顺利,甚至算得上有些费力。走了十几家便利店,才同时找到这两样。 烟倒是很容易找,随便一个便利店都是。即便这个牌子的烟很小众,也很有特点,不仅是烟盒上写着的拉丁语,还有每根烟上老派地印着燃烧刻度的特征。 比较难找的是另一样。 但她们还是在一家快要倒闭的便利店找到。穿绿马甲守店的店员结账时,眼色在她们中间飞来飞去好一会。 最后停留在女人脸部的伤口上,给指着包装盒上印着的日期,笑嘻嘻地强调, “It expires tomorrow.” 付汀梨当时瞥了一眼日期,脸色变得古怪,明明就还没到期。 店员发现她戳穿自己,却不当回事,只是耸了耸肩,指了指在收银台摆放的其他物品,那里有些小饰品。 而店员手指指向的方向,是看上去就廉价的塑料包装袋,里面只零零散散地装着两个戒指。 戒指包装上印着那句Per aspera ad astra,内环里也同样印着一圈小小的拉丁文,看起来同样是很普通很粗糙的质感。毕竟没有任何一对精致昂贵的戒指,会被摆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用这样的包装袋装着。 店员说,买十盒烟,送一对戒指,是烟的生产产家快倒闭了,索性推出一个这样的活动,让老朋友不要忘记他们品牌。等哪天要是有机遇有投资复活了,还能有个噱头。 付汀梨瞥了瞥身旁女人的表情。女人漫不经心地捞过所有物品,装到塑料袋里。 哦,她好像忘了。直到目前为止,女人还在很好地坚守自己听不太懂英文的人设,让她认为她是个逃亡者。 即便她已经心知肚明,对方并不是。但她还是朝店员摇头,轻轻地说: 谢谢,我们应该明天就能到洛杉矶了,买烟的数量应该不会超过十盒。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不会想到,明明开车只需要十多个小时的加州一号公路,抛开她本就打算走走停停旅行不谈,说着要去找人的女人,也跟着她。 在这趟旅途里,耗了三天三夜。 “给我拍张照吧。” 思绪被这句话打断。在这之前,她发觉自己的后脑勺被用力地按压了一下,倚靠着的腿弯很明显地颤了一下。 然后,头顶就传来这么一句轻轻的话,语气平静,音色却因为潮湿染上一点欲,听起来莫名悦耳。 付汀梨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眼皮上淌下一点晦涩的光,这个女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可女人瞥见她眼底的惊讶,却只是笑笑。有些懒,又有些颓,轻轻抚弄着她的金色头发, “给我拍张照吧,就在这里。” 女人罩着她的宽大T恤,脸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处理过,血迹被她刚刚认真清洗过,也再度贴上了紧密度更高的创口贴。 “好吧。” 付汀梨不问为什么,因为她向来不问。于是只站起来,茫然地转转头,捞起自己刚刚随意扔到地上的手机。 又乖顺地收拾好地上的残局,把“快要expire”公 主号梦 白推 文台 的东西收起来。然后举起手机,在晦暗的室内尝试聚焦。 “你要怎么拍?” 一边说,一边转身。便看到女人已经推开刚刚被关上的窗,单手撑在窗台,另一只手夹着烟,正在眺望窗外一望无际的太平洋。 太平洋对面,是她们的出生地,也是她们约定俗成不谈及的过往。 “都行。” 女人很随意地撩开凌乱的发丝,手指中间夹着一根烟,应该还是皮衣女人扔给她们的烟盒里,剩下的那一根。 “我不太会拍照。” 付汀梨一边说着,一边用窄小的手机镜头对准女人。 画面里,烟雾缓慢弥漫,旅馆内的蓝绿色光影在女人眉眼间流淌,竟然有种特写镜头般的朦胧感。 拍下来是对的,付汀梨想。然后又想,但这个屏幕太小了,这个女人有一种适合大屏幕的浓郁美感。 镜头里,女人望住她,像是毫不在意最后的成品如何, “没事,你看着拍就好。” 旅馆房间光有些暗,聚焦有些困难。付汀梨好一会没能聚焦成功,便想着打开灯。 “别开了。”女人却强调,“就这样。” “也行。” 付汀梨好声好气地应下,她觉得女人怎样都好看。最终,她将倚靠在窗台的女人定格下来。 第一张照片拍得很不好,黑糊糊的,隐约间,蓝绿色光影在其中缓慢流淌,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太平洋。 女人黑发红唇,侧脸隐在晦郁光影里,指尖夹着一点跳跃的火光。 她将手机里的照片递给女人看,“拍得不好看。” 女人很不走心地看了一眼,连手机都没有接过去,然后极其漫不经心地瞥她,“是我不好看,还是别的不好看?” 付汀梨觉得这样的对话有趣,弯着眼睛笑,然后故意说,“除了你,都不好看。” 女人也笑,懒懒地倚着墙,又拍了拍窗台的另一边空,“过来看看。” 付汀梨便走过去,从窗台往外看,是辽远广阔的太平洋,暗沉沉的,遥遥望过去,能嗅到海浪翻滚的气息。 身旁是刚沐浴过的女人,身上散发着浴液甜腻的气味。 很常见的浴液味道。付汀梨却觉得格外好闻,懒懒地往女人肩上一栽。 “你是不是热了?”她吹着咸腥味的海风,突然想起这件事。 临时订的房间没有空调,这里又正好是夏天,六月份,加州很热的一个月。 房间不够宽敞,又没有空调,关了窗户便潮湿闷热,刚刚这么久,她洗过之后又出了汗,想必女人也是,才会倚在窗台上吹风。 “还可以。”女人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头发。她似乎很喜欢她的头发,刚刚也一直在抚弄。 “不过我不太喜欢超过三十七度的天气。”女人又不经意地说。 付汀梨皱了皱鼻,“那你喜欢冬天?” 女人侧头瞥她,大概是觉得她皱起的脸不太好看,伸出手按了按她的鼻尖,似乎是想要把她皱起来的鼻子按回去,又似乎是一种不动声色的亲昵, “难道你喜欢夏天?” “比起冬天来说,还是更喜欢夏天吧。”付汀梨几乎没经过思考就说,“我比较怕冷,之前在上……在国内,只要一到冬天就会生冻疮,而且手脚怎么都凉得不行。”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在大冬天被冻过一次。”她尽量不涉及太多太复杂的真实信息,尽管这是她第一次结识这样的旅伴。 女人望了她一会,然后点点头,“那我也差不多。” 将目光移向窗外遥遥的海面,停顿了一会,才继续往后说,“小时候大夏天出过一次事,挺不好受。所以超过三十七度的天气,我都挺讨厌的。” 付汀梨明白她的意思,“我能理解。” 女人又转过视线,望着她,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卡紧三十七度这个数字?” “这不重要。”付汀梨笑了一下。 然后微微抬起手,指腹碾过女人颈下的皮肤,是细密的汗水,在亮光下汗津津的,像掉落的鳞片。 “重要的是,现在可能超过三十七度了。”她说。 女人摊开手,“也有可能没超过。” 语气像是毫不在意,“而且,就算超过了能怎么办?” “你等我一下。”付汀梨说着,转身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她不知道被她留在房间的女人后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女人又看了她的背影多久。 只是匆促地又跑到刚刚那家快要倒闭的便利店。店员惊讶地问她“这么快就用完了”。而她不管不顾,没有接店员的话。 而是在堆得凌乱无章的物品里,花了好大的力气搜寻,眼睛都找花了,才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付款的时候,对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店员,心平气和。 然后在店员的目送下,拎起刚刚买的东西就又往后跑,吹着来自太平洋的海风,跑过夏夜潮湿热濡的两条街,气喘吁吁地回到旅馆房间。 女人正在碾灭自己手中的烟头,快要熄灭的火星表示:这根烟已经燃到了尽头。 见到她一身汗地跑回来,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眉, “你做什么去了?” 付汀梨呼一口气,没来得及喝水。只掏出自己刚刚紧紧揣在兜里的手。 左手往前一伸,是刚刚去便利店买来的测温计, “要是没超过三十七度,那就皆大欢喜,直接睡觉。” 女人碾烟头的动作一顿,望住她的表情有些模糊。 她盯着手里的测温计,直到这上面的数字显示35.3,她才松口气, “没有超过,那你应该能睡个好觉。” 女人却不盯那个数字,只盯着她,“你这么辛苦跑一趟,就是为了下去买测温计?” 付汀梨坦诚点头,“我不喜欢模棱两可。既然你讨厌,那就会睡得不舒服,就会烦躁。 而且我想,要是让我在一个冷得出奇的房间里睡觉,我也会难受。” 她始终没去问女人为什么卡死在三十七这个数字,甚至也不觉得人的体感能敏锐察觉到室温如此细微的变化。 但她凭借自己的感受去推论,既然是童年时候出的事,那肯定比她想象得难受,才会在灵魂里烙下“三十七度”的印记。 女人点头,算是认可她的话。然后又问,“那如果超过了呢?” 付汀梨揣在衣兜里的右手一直没有拿出来,手被硬卡边缘硌出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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