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往这边不轻不重地笑一下。 于是涌在周围的水,又一下变成了乌泱泱的人。 从付汀梨的身边擦肩而过,一窝蜂地围过去,把孔黎鸢围得水泄不通。 好似沉入水底。 窒息感瞬间涌了上来。付汀梨好像也跟着溺了进去,心脏涨得很痛很痛。 “嘀——” 梦里的景象倏地消散,被一声极其尖锐又极其漫长的喇叭声击得七零八落。 付汀梨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像是有什么东西闷在胸口似的。 而朦胧间,传到耳边的,是有些遥远又有些嘈杂的争吵声。 好像不来自于她们这辆车,而是来自于车外,隔着一层车玻璃和嘶吼着的风声,听不太清具体内容是什么。 付汀梨模模糊糊地睁开眼。 像是镜头在缓慢调整焦距,一切从模糊到清晰。车窗外是雪,飘洒摇曳的鹅毛大雪,顺着昏黄路灯飘落下来。 到北疆了? 她恍惚地眨一下眼,正好对上向导从后视镜里瞥过来的眼神。 “哟,妹妹醒了。”向导像是终于得了什么赦免权似的,扯着大嗓门说。 “对,怎么了这是?”她有些渴,声音有些哑。 然后又从靠着的车窗上勉强撑坐起来,下一秒,有什么东西从肩上轻飘飘地落下。 却又被一只手很准确地捞起,轻轻盖在她肩上。 她低头,发现是一条围巾。而主人,自然是…… 付汀梨望向自己旁边的孔黎鸢。 孔黎鸢正靠在车窗的另一边,还戴着刚刚那顶冷帽,敞着脸,眼睫毛轻轻垂着,紧紧抱着双臂。 外面的雪洋洋洒洒地飘过,折射着昏黄光影,像白色的黯淡光纱,从孔黎鸢有些慵倦的侧脸淌过去。 是无穷无尽的白絮。 孔黎鸢没什么反应,好像睡着了似的,好像刚刚给她捡围巾的人不是她。 就在付汀梨打算轻手轻脚,把这条围巾盖到孔黎鸢那边时。 孔黎鸢却又先出声了,声音是一贯的倦懒, “先盖着吧,你不是怕冷吗?这里比刚才冷多了,睡觉不盖东西容易感冒。” 不知为什么,付汀梨觉得孔黎鸢的声音听上去比她还要嘶哑。 她盯着孔黎鸢紧箍着双臂的手,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喏,喝口水吧妹妹!” 前排向导递了瓶矿泉水过来。付汀梨接过,喝几口润了润嗓子,总算舒服点,也精神许多。 “我睡多久了?” “三四个小时吧。”向导回答。 这么久?付汀梨没想过自己在陌生车辆上能没有戒心地睡这么久。往外看,才发现车已经停了,而外面一阵嘈杂。 她贴着窗面,往前头望了望,发现有几个穿着厚厚的黑影,在一边抽烟一边拿着手机打转,是看得出来的烦躁郁闷。 猩红的火光在白茫茫的世界发着亮,像一把心急火燎的火。 “怎么了这是?”她摸不准发生了什么,又抛出了这个问题。 “哦,是这样。” 向导很随意地张望着,吃着某种咬一口渣就往下掉的饼,口齿不清地说, “正巧遇上下大雪了嘛,前面路段能见度低,蛮危险的,而且这里又信号比较差咯。 然后嘛,又有两辆车之前和我们分开了嘛,说是车上有个人晕车嘛,然后停下来休息一会嘛,然后那两辆车突然联系不上了嘛……” “你们导演说要停在这里等,然后我们有个人说不能等嘛,雪下得越来越大了,要等开到地方再联系救护队嘛……” “发生这么大事?” 付汀梨惊得一口水差点没能吞下去。睡一觉醒来,她的精神倒是恢复许多,却没想到遇到了这种情况。 但向导嘴里的饼还是吃得很香,带着口音的普通话更加晦涩了, “不算什么大事,这边路况不算危险,就是雪下得有点大。 应该就是手机没信号或者天气太冷冻关机了嘛,等我们到了,实在不行就再联系救护队,比一群人在这里干耗着好。” “真这么简单?” 付汀梨问一句,又不受控地去看另一边的孔黎鸢。 外面风雪飘摇,前方道路不算平稳。可孔黎鸢却还是刚刚那样的姿态,双手抱着双臂,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 就像付汀梨一直以为的那样。 ——就算她们此时此刻在开往赴死的道路。她怀疑孔黎鸢仍旧会是如此,会用这种平静而慵倦的姿态应对。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孔黎鸢竟然在这时候笑出声,背对着淌过漫天雪絮的车窗,抬眼望住她。 清晰的眉眼戳破周遭的恍惚,不由分说地将她抓住。 “你不害怕?”付汀梨恍惚地问。 “不怕。”孔黎鸢平静地答,然后又无足轻重地笑一下,“难道你怕?” 付汀梨莫名想起梦里那一眼。 “嘿,你看大明星这心态就是好嘛,世面见得多,说不怕就是不怕。” 向导在前面搭话了,又从后视镜里瞥付汀梨一眼,“我看你也别东想西想咯。” 付汀梨知道自己再担忧也没用,当前紧要的事,还得是她们先开到目的地,再来管后面那两辆车。 她叹一口气,下巴微微蹭了蹭搭在自己胸口的那条围巾。 “还冷不冷?”是孔黎鸢在问她,声音莫名有些飘。 她摇摇头,望窗外往复浮沉的雪, “不冷。” 望了一会,又问,“雪可真大,这是快到了吗?” “快咯。” 接话的是向导,他吃完了那饼,很粗糙地拍了拍一嘴的屑,皱了皱眉, “再开个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所以说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嘛。” 孔黎鸢没说话了。付汀梨也松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孔黎鸢那边的车窗被连着敲了几下。 付汀梨望过去。 看到倚靠在车窗上的孔黎鸢,低着头,动作有点迟钝地把车窗按下。 寒风从外面吹进来,是戴着毛线帽的副导演,挤在风声里,塞了一个什么东西进来,大声喊着, “孔老师,这是体温计,荣梧说你身上带着药过来的哈。车上有药,你先把药吃了,我们不在这耽误,马上就走!” 然后又冲前面的向导喊一声, “哎你跟紧点哈,不是说后面这段路复杂难开,雪又下这么大吗?别跟丢了!” 最后本来说完了,又瞥见一脸愣住的付汀梨,叮嘱一句, “汀梨你照看着点孔老师哈,她发烧了,又没带助理过来——” “好的。”孔黎鸢截断副导演的话,轻抬了抬下巴,“导演要走了,前面车在等你呢。” “哎哟还真是!” 副导演一拍脑门,没再说什么,只顺着车灯又快步地走到前面那车,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队重新发动之前,孔黎鸢把那敞开的玻璃窗关了,又把那接过来的体温计很随意地扔到一边,看起来好像不准备量体温。 “走咯!” 向导一踩油门,宽大的车又在风雪里开了起来。前面黑乎乎的压着一队车,被车灯晃着,像是在往白色的亡命之地开。 付汀梨再没心思管有车掉队的事,只盯着孔黎鸢,看她紧阖着的双眼,看她箍紧双臂的手,看她胡乱搭在脸侧的发,看她有些潮红的脸色。 付汀梨把被扔到一旁的体温计捡起来,扣了扣上面的按钮。 “你发烧了?”她这根本不像一个问句。 “不是很严重。”孔黎鸢说。 “还不严重啊?”向导在前面扯着嗓门说,“我看这脸色很不好的哩,得烧得蛮糊涂了,也就大明星和别人不一样,还能一路睁着眼清醒着。” 经向导这么一说,付汀梨的心提得更紧。她有些着急得皱了皱鼻子,心想自己刚刚怎么没发现。 睡得一塌糊涂,结果让孔黎鸢撑了一路。 “我没事。”孔黎鸢又出声了。 “没事才怪!”付汀梨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刚刚觉得孔黎鸢的声音飘了。 她攥着体温计,决定先把人体温量了再说。但两个座位之间离得远,她先前又系上了安全带,这一拉过去,把她腰背勒得紧紧的。 觉得不舒服,又果断把安全带解了。而就在这时候,车里一个巨大的颠簸。 这一下,她没能坐稳。 一阵清淡的香味裹过来,下巴一下戳到孔黎鸢胸口,好像是硌到骨头了,尖锐的疼痛窜上来。 她“嘶”地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而孔黎鸢似乎也似乎被撞到,闷哼一声。 付汀梨疼得有点说不出话,车里又摇摇晃晃的,只能捂着下巴抬头望孔黎鸢。 “你%?#!” 车内昏沉沉的,她自己都没听清自己说的是什么。光影飞速流淌,孔黎鸢突然在黑暗里笑了一下。 然后掀开眼皮,垂眼望她,“你这到底是给我量体温,还是在害我?” 没等付汀梨说什么。 又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大概是光有些暗,看得有些费力。 孔黎鸢干脆上手了,柔软的指腹划过她的下颌,很轻很轻地按压和抚摸着。 体温焯烫,像过了电。 距离又近,再加上孔黎鸢灼热的鼻息,和有些长有些乱的头发,也不停地打在耳朵上,打在颈下。 付汀梨的体温极速上升。下巴上的疼痛倒是在那轻轻的力道下缓过来。 这时又是一个颠簸,前面向导这会没出声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付汀梨咳嗽一声,拉远自己和孔黎鸢的距离。 孔黎鸢仍是在笑。 付汀梨二话不说,把体温计戳到孔黎鸢额头上。“滴”地一声,上面的小光屏量了,上面的数字赫然显示出来。 “三十八度九!” 车辆颠簸,付汀梨的声音一块提了起来。她再顾不上前面的向导,急切地用手去探孔黎鸢的额头。 以为是机器出了问题不靠谱。结果手往上一探,也是烫得吓人。 “发这么高烧你不说?” “吃过药了。”孔黎鸢说,声音又飘得更远了。 瞥她一眼,“也说了。” 对,跟别人都说了,就是不跟她说。付汀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点生气。可仔细一想,明明和她说才是最没必要的事情。 她们之间那点联系,早就被她在那个晚上斩断了。是她亲口说: 她今天晚上不去洛杉矶。 想到这里,付汀梨那点气也跟着烟消云散,只剩一点自己都弄不明白的酸。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7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