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些凉,可气息又有些暖,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燥意。付汀梨看一眼,和抬起眼望她的孔黎鸢正好对上眼神。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向导和她的反应也差不多,在愣愣地收回搭在方向盘上的手, “这怎么……这怎么突然多一个人的嘛?” 孔黎鸢摘了口罩,懒懒地笑一下,“我那辆车人太多了,还不如和我的雕塑老师坐一辆,正好路上可以交流交流。” 给孔黎鸢安排的车人多?付汀梨觉着这剧组应该不至于这么抠门,这消息传给孔黎鸢的公司还不得闹一场? 而且她又什么时候成她的雕塑老师了? 付汀梨这会脑子还不太清醒,只稀里糊涂地扣了扣自己系好的安全带扣。 向导有些局促地点头,他还没和明星这么近过,抠了抠脸上的疤,有些匆忙地把窗户都调上去,把车里的空调打开,暖风吹出来。 正前方那辆车就嘀了一下喇叭。 他搓了搓手,也猛地按一下喇叭回应。等孔黎鸢望过去,又笑一笑。 等前面的车开走了,视野开阔起来,一脚猛踩油门,吆喝一声, “开车咯,系好安全带了哈。” 车子发动上了路,马上就开到宽敞大路上,周围的景飞速淌过不够清晰的视野,跟催眠似的。 付汀梨头靠在车窗上,没什么心思去欣赏沿路的风景,她被那一阵暖烘烘的气息包裹着,几个呼吸后,就有些抵挡不住地犯困。 大概是孔黎鸢上了车坐在她旁边的关系,她没自己单独坐车那么紧张。 刚刚还强撑着不敢放肆的睡意,这会就跟绑架一样,不要命地坠过来。 付汀梨阖着打架的眼皮。 听孔黎鸢不紧不慢地系上安全带,听向导说她们等下要开一段雪路,会比较颠簸,让她们做好准备,最好吃点东西,不然会吐。 然后沉甸甸的眼皮,盖住了她的五感。连那些声音都变得越来越迷糊。 孔黎鸢看付汀梨睡过去,盯了这人隐在鸭舌帽下的侧脸好一会,和前排的向导说, “空调温度可以再高一点吗?” “这当然可以嘛。” 向导一口应下,把空调暖风调高,然后又从后视镜里瞥孔黎鸢的脸。 孔黎鸢注意到他的视线,笑了一下,头倦懒地仰靠在头枕上。 她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发热。 过分灼人的体温让她觉得烦躁,像是飘在天上,落不着地。 她尤其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 但偏偏前排的视线,还时不时瞥过来,似是好奇,但又似是一种自觉不露痕迹的打量。 孔黎鸢莫名想抽根烟,压住那点因发烧而生起的燥意。 但她只是心平气和地阖了阖眼,又笑着说, “向导大哥,您有水吗?” “水?冷的热的?”向导反应过来,然后从副驾驶掏了瓶矿泉水过来,自己先笑了, “我这嘛只有冷水。” “没事,谢谢。” 孔黎鸢笑着接过,从包里掏出一板已经空了两列的药。 很随意地掏一粒,扔到嘴里,就着凉水吞下去。 药片顺着刀割似的嗓子滑下去,卡了一下,苦味汹涌地泛了上来。 她没什么起伏地又喝一口水,咽下去,看到向导瞥过来若有所思的眼神。 “大明星生病了啊?” “不碍事的,一点小感冒发烧。” 孔黎鸢答,然后瞥一眼靠着另一侧车窗的付汀梨。 还是戴着那顶洗得发蓝的鸭舌帽,似是已经快要睡过去,顺着车内的颠簸,摇摇晃晃地晃动,眼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是薄薄的蝶翼。 倒也还睡得安稳。 她若有所思地盯了好一会,回想她刚刚应该没惹得付汀梨被拍到脸。 夏悦的事是个警醒。 虽说有着剧组雕塑指导的身份,但她还是不想因为她的关系,让付汀梨被拍到在她身边露脸不是什么好事。 倘若真的因为她平白无故惹来一顿审视,这绝对不是她想让付汀梨经历的。 她甚至觉得,这世界上谁都没资格,来评判这个人是好是坏。 “你们大明星出门都不带助理的嘛,我之前看电视,那里面大明星出门,都是带着一群乌泱泱的人的嘛~” 前排的向导突然出声了,声音有些大。 孔黎鸢懒懒抱着双臂,瞥向付汀梨,还在睡梦中的年轻女人似乎吓了一大跳,不自觉地皱皱鼻子。 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偏浅褐色的眼望过来,有种松软朦胧的质感。 “到了吗?”付汀梨打着哈欠问。 “没呢,才出发。”孔黎鸢笑一下,然后说,“你再睡会,等到了我叫你。” 付汀梨点点头,又安安稳稳地闭上眼,在颠簸的车里睡了过去。 可就刚刚这么一折腾,头顶上的帽子便一歪,摇摇欲坠地快要掉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孔黎鸢还是伸了手过去。 想把人帽子戴好,可这时候,车又一颠,付汀梨的脸砸到了她手心里。 帽子也掉了下来,砸到了她的小腿上,然后一滚,滚到了脚边。 孔黎鸢的掌心贴着付汀梨的侧脸,几乎能感觉到那薄薄的眼睫在她手心里滑动着,像小扇子在扑簌簌地扇。 她还发着烫,发着燥。像一把她自己都控不了的火。 可付汀梨是凉的,大抵是刚刚吹了不少寒风,整个人这会都没热起来。 像一块滑滑的、握不住的冰,噼里啪啦地把她手里的火熄灭了。可火就算熄灭了,却还能变成红炭,也还是蠢蠢欲动。 孔黎鸢抬起另一只手,想像以前一样,轻轻按一按付汀梨的后脑勺。但却无意识一瞥,便注意到向导从后视镜里瞥过来的眼神。 她抬了抬下巴。 “睡着了啊?”向导打着方向盘,只爽朗地笑。 一瞬间,连红炭都烟消云散,变成一把疲乏的灰尘,涌在空气里。 孔黎鸢慵惫地叹一口气。 将付汀梨从她滚烫的手心里移开,扶到头枕上,又将掉下来的鸭舌帽捡起来,戴在付汀梨头上。 在向导的全程目睹下,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动作。 “这位是大明星助理?” 向导压低了声音,显然是误会了,大概在想怎么还轮到她来照顾助理这种事。 “不是。” 还发着热的孔黎鸢其实懒得回应,但还是无法忍受这样的误会, “我是提前过来的,不打算让我助理加班,她要下周才过来。” 向导“哦”一声,打了个哈欠,“那大明星这次来我们北疆这么艰苦的地方,什么人都不带,不会不方便嘛?” “不会的。”孔黎鸢笑一下,“我不是那么娇气的人。” 向导一直在压低声音说话,而且这么长的路程,大概也得找人说话解解闷。 孔黎鸢知道自己不能显露任何不耐烦的语气,哪怕是因为她正在发烧,都会显得她像是在耍大牌。 她冷静而淡漠地想着。 又掀起眼皮看了看窗外缓慢变沉的白昼,突然才有正在前往北疆路上的实感,也知道付汀梨正在她旁边睡着,呼吸均匀。 她们在同一辆车里,终点是喀纳斯。 会一起看到雪吗?当然会吧,只要一路顺利,不出任何意外,大概等付汀梨睡醒,她们就能看到北疆的雪了。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 那种因为发烧而涌上来的浮躁变得更突兀,濒临失控的边缘。 以至于再瞥到向导似是探究的眼神时…… 孔黎鸢用力箍紧自己的双臂,却不痛不痒地笑一下,轻而徐缓地说, “而且这只能算是,我的私人行程。”
第31章 「北疆的雪」 车内摇晃幅度很大, 像是在坐一艘漫长而不知去向的船,飘摇颠簸。 付汀梨的梦来得极为仓促。 大部分是今天凌晨,在小群所有微信消息全都撤回之后, 她把那件飞鸟雕塑放进去之后, 在网络上查到的内容。 互联网的记忆很短暂, 但只要肯花时间去查,总能窥见一些过往。她查到的是一些零碎的视频记录。 清醒的她说不清, 自己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些琐碎片段彻夜难眠。 梦里的她, 却能压抑而沉郁地看见, 一切都在她面前发生。 ——是十岁生日时的孔黎鸢。 被装在一个模糊又摇晃的摄像机画面里,周围乱糟糟的,是媒体杂乱的脚步声,孔宴的手按在她羸弱又细瘦的肩膀上,笑着对着镜头说: 这可是我唯一的女儿, 不管是哪一岁生日,当然都要好好过。 孔黎鸢的脸上似乎没有表情,又或者是对着画面笑了一下, 是很标准很没有瑕疵的笑。 那段视频过了太久,像素变得模糊。 可付汀梨在梦里都觉得那个笑太标准。 ——是昏沉沉的路灯下, 在墓园前被人群包裹着的孔黎鸢。 已经去世的姜曼, 在十多年后突然被爆出当年生完孔黎鸢之后, 有过一段长时间的产后抑郁。 当时孔黎鸢刚得了最佳新人奖, 穿很普通的黑色外套,戴很普通甚至让人觉得灰暗的黑色鸭舌帽, 被围堵在昏暗的街边。 而对准她的摄像头往天上抬了抬, 定焦在一个石质大门前,然后又缓慢移到孔黎鸢没有什么起伏的脸上。 闪光灯快速而疯狂地往下按, 她微微抬起下巴,鸭舌帽下的眼隐在流淌光影中,看围在她身边越来越多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动作很慢很慢。 很多嘈杂疯狂的声音涌到孔黎鸢面前。 她没理会,只又有些倦懒地收回视线,戴上口罩,上半张脸隐在了昏沉沉的光影中。 跟在她周围的人那么多,但她穿一身黑,低头,快步流星地走着,却又像是那么孤立无援。 在梦里。 付汀梨默默跟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踏着,拥挤嘈杂的人群变成了乌泱泱的水,缓慢溺到孔黎鸢的胸口。 孔黎鸢淌着黑漆漆的水,走到更阴更暗的地方。付汀梨无处可去,也跟在后面,淌着冰凉凉的水。 水一同淹到她们的下巴,湿漉漉的,憋人的,晃荡晃荡着。 她看她站在昏暗的街头,竭力抬头望一眼高高围墙,墓园里高大的树,呼出一口一口很长的气。 付汀梨猜,孔黎鸢说不准在心里想着就这么爬上去算了,爬到围墙里边,或者想坐在街头点一根烟。 但孔黎鸢没有,只是又隔着很虚无很飘渺的空气,莫名和她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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