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白的飞絮在四周徜徉,在惝恍路灯下飞得到处都是。 付汀梨恍惚间伸手去接,反复想: 四年前,她们在漫天飘洒的白絮里,聊北疆的雪有多美,和祝木子说只是随便聊一聊…… 说她们不会一起去北疆。 ——“好巧啊,四年了。” 付汀梨说着。 下一秒低头,敞开的手机屏幕里,骤然又跳出一条新消息,似是要凝固时间: 【演员都在开机之前到,但孔老师和我们一起】
第30章 「一路顺风」 去北疆的前一晚, 离农历新年还有大半个月,上海还是那样冷。 出租屋热水出得比平时还要晚,寒风哐哐哐砸在玻璃窗上, 楼道里拖沓沉重的脚步声没消停过。 付汀梨干睁着眼, 睡不着觉。 没关网的手机扔在床边, 噔噔噔,麻麻地振着微信群里的新消息, 惹得昏沉沉的天花板上, 也闪着微弱明灭的光。 凌晨一点半, 大抵是因着没见过北疆的雪,剧组现场美术组里的几个年轻人无心恋眠,干脆拉了一个小群聊天,传染兴奋,分享八卦。 大概是觉得付汀梨是新疆人, 直接把她拉了进去,知道她妈妈真的是那里人后,问她多久没回去过, 问她喀纳斯的雪是不是真的那么厚,问她那里是不是真的后劲很大让人念念不忘…… 要再回到自己儿时去过的“母亲故乡”, 总是记忆模糊, 也总归是有些辗转难眠的。 付汀梨呼出一口口冬日寒凉白气, 回忆着自己对喀纳斯的印象。 想起她六岁时戴厚厚的毡帽, 骑一匹小棕马,乔丽潘牵着马绳带她慢慢在厚厚的白雪里踏过, 说喜欢的话就买下这匹小棕马送给她。 她觉着骑在小棕马上好威风, 看这个世界都好渺小。她兴冲冲地说喜欢,她说要这匹小棕马。乔丽潘又说, 但你得先学会骑啊,不然小棕马不服你。 然后冷不丁,一拍马屁股。 小棕马轻盈地跑起来,付汀梨拽着摇摇欲坠的马绳,吓得眼泪汪汪,说不学了不要了不喜欢了。 当时大概觉得小棕马跑得好快好远,觉得马背上好吓人。 但回忆起来,乔丽潘那个劲不大,小棕马跑出去大概也不过十米远就缓下来。 不然她也不会在呼啸的寒风和剧烈的心跳里,听到乔丽潘在她身后大笑的声音。 后来,她真的在那个冬天学会骑马。乔丽潘也真的言而有信,要把小棕马买给她,给她带回上海。 但她说不要。 六岁的她不懂得那么多大道理,只觉得小马就要跑在草原里,要跑在广阔无垠的北疆才能长成大马。 要真跟她回了上海,会被关起来,会没办法在高高的楼层间、斑马线和车多多的马路上……跑成威风凛凛的大马。 那时的一切竟然还历历在目,跟放电影似的,在天花板上一帧帧地放映。 付汀梨想了一会,在群里回答: 【是挺难忘的,我六岁那年在那里学会骑马的事,到现在还记得】 群里有个人接她的话:【那我这次去玩,得好好骑一次试试,在这里的马场骑,和在北疆骑肯定不一样,估计回来也能吹一波】 另外一个人又说了:【你真当我们是去旅游的啊,我们是去工作的好嘛大哥】 【这不是离开拍还早?之前不是已经有一组来勘过才定场地的嘛,这次我们提前一周去勘景布景,这块时间还算能忙里偷闲,然后等演员到了,正式开拍了,才再忙起来嘛】 【说起来演员晚一周到才开拍这事,孔老师为什么要跟我们一块去啊?她档期够吗?】 付汀梨其实也没加入小群的话题,只觉着手上的冻疮有些发痒,想起来涂点冻疮膏。 ——在便利店兼职折腾了好几天后,她的冻疮又复发了。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将被子团在身上一团,摸索着开了灯,在三十瓦大灯泡下,慢吞吞地给自己涂着药膏。 手机就放在桌边,一条条消息弹出来,群里八卦话题,已经从北疆转到孔黎鸢身上。 【档期应该是够的吧,我估计孔老师这会提前去,是不是想把阿鸯在故乡那段剧情磨一磨,提前去当地体会几天,让自己演起来更能融入环境?】 【那到也是,我算知道孔老师的工作风格了,就是往死里磨,难怪她出道四年主演作品也就这四部,也从来不演什么电视剧网剧,连综艺真人秀都上得少】 【但每一个角色都深入人心啊,关键这些电影质量真的都还挺好的,口碑受众还能两手抓,每个剧本都挺有深度,不是什么情情爱爱,也不走那种花里胡哨的商业风。】 【你说谁花里胡哨呢?有本事报上名来。】 【我自己我自己我自己/双手合十,我自己花里胡哨】 【不过就是有点可惜,上次孔老师不是提名影后就差一点拿奖了吗,我要是她现在也憋一口劲呢】 【想起来了,上次《记忆开端》孔老师提名百花奖最佳女主,那届影后正好是温世嘉吧?】 提到最近在热搜上腥风血雨的温世嘉。群内又噤了声,好一会后,才有人开始冒头: 【这瓜也闹得够大的哈,不知道到底真的假的?】 有人八卦上头,对这几天的大瓜跃跃欲试,有人时刻谨记红线,马上警惕提醒: 【行了行了别讨论了/嘘,以上聊天记录都别外传哈】 最后一条消息弹出来时,付汀梨刚把冻疮膏涂得差不多,手上冰冰凉凉的。 这么一长段消息里,震得出租屋密密麻麻地响,她都没出声。 只有些费力地张开五指,等那些黏黏糊糊的药膏吸收,看这一条条微信全部都撤回。 一瞬间,群里变得寂静无声。 手机光再度暗了下去,直至熄屏。 付汀梨愣愣地盯着黑漆漆的屏幕,想其他人在群里说孔黎鸢上次提名最佳女主最后落了空,想他们说孔黎鸢跟着她们提前去北疆磨角色。 去北疆拍摄剧本的后半段,是早就有说法的,只不过上周才确定下来。 在剧本里,阿鸯在白马上落下来之后,又在潮湿细雨的马路边上躺了很久,冰冷雨水顺着血打到脸上。阿鸯挣扎着爬起来,压抑又破败。这时候她跌跌撞撞,开着一辆自己租过来的卡车想自杀,但因缘巧合下车开到自己儿时的故乡。 故乡下着大雪,她在冰天雪地里遇见许多在这老旧村庄生活的原住民,穷途末路下的一次旅途,引发了或疯狂、或有趣、或温情、或横冲直撞的故事冲突,她的情感再次有了进一步推动。 这场雪也得是大戏,偏偏上海的雪下得小,导演试了几次人工降雪,也够不到他想要的镜头美学高度。 所以导演早就拍板,而在大部队拍马路戏份时,就已经有一组人提前去勘了雪景,最后定下北疆喀纳斯的一处村庄。 付汀梨一直以为孔黎鸢拍戏是信手拈来。直到最近剧情进入重要情感冲突,她才发现。就算孔黎鸢已经是专业的演员,能把握好出戏入戏的度,能一秒入戏把那股荒诞压抑的劲儿带出来。 但并不意味着,她出戏入戏就那么轻松,她不是什么都不做,光站在那里就是阿鸯的。 她还是得慢慢磨,磨到让导演满意,让自己认可。 所以她提前和剧组一块去北疆,所以她这几天都在这条马路内,磨她和夏悦的冲突戏份,然后又零星地拍一些阿鸯在这里的生活细节,体会阿鸯在马路上瞎逛的心绪,实打实地体会下来,再为之后剧情做铺垫。 她整天穿阿鸯破旧的绿色格子衬衫,里头是一个紧身背心,洗得灰白的牛仔裤,长发总是很随意地挽着,颓丧地散落在颈下。 跟在这部电影里活着似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几天,付汀梨就在离这不远的另一条街兼职,每天回来,就远远看见孔黎鸢那样的穿着,在那条马路慢吞吞地踱步。 没拍摄的时候,也总是眯着眼,或者是蹲着,观察着路边的店面招牌。 有的时候,付汀梨拎着从便利店打包的便当,路过被摄像机、媒体和摸到这里的粉丝围绕着的路口; 或者是半夜睡不着觉,推开窗户,吹着破寒冷风,抱着被子泡一碗泡面,泡面吃完,汤浮一层被冻凝固的油。她还在窗户那趴着,往手里哈着气,趴在窗台上往巷口望,还能隐隐约约望到还在磨夜戏打着黄绿色光影的剧组。 ——为了凸显压抑沉暗的气氛,这部分剧情拍摄的大部分镜头都在夜间。 有几个瞬间,付汀梨会止不住地想,刚出道的孔黎鸢拍戏时会不会比现在青涩。 但她又想不出孔黎鸢青涩时会是什么模样——那个在加州浓烈疯狂只做自己毫不掩饰的女人,学着去扮演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也觉得艰难? 那个在加州踹金发鬼男屁股、牵着她的手在大街上狂奔的女人,在四面楚歌像是要把人吃掉的环境里,面对咄咄逼人的记者时,会不会在心里烦躁地想把这一切全一把火烧了…… 但大部分时候,她只是看着她,看她用阿鸯的身份,走过她实打实打过照面的每一条路,融入她此时此刻面临的生活。 或许她比阿鸯还是好上太多。 付汀梨盯着自己健全的十根手指,不仅都还在,而且这上面还是涂得满满当当的冻疮膏。 ——冻疮膏是荣梧给她的。 剧组在这条马路边上停留了多久,荣梧就在她这个巷口派了多久的姜茶。 一早一晚各一杯,从没缺勤过。付汀梨笑她现在是个姜茶厨娘。 荣梧也不恼她的玩笑,只笑呵呵地抬一抬眼镜,在她每天路过时喊住她,盯着她让她喝一杯姜茶再走。 付汀梨刚开始还觉着不好意思,但后来总被堵住,也学会乖乖端一杯姜茶,和在现场观摩孔黎鸢表演的夏悦蹲在一块,喝完一杯姜茶就上楼。 冻疮是夏悦先发现的。 她惊呼一声,刚好一个镜头刚过,便惊得这一小撮的人都望了过来。 付汀梨捂着脸,为折磨自己的冻疮惊动这一小撮人觉着不好意思。 她不知道孔黎鸢当时有没有望着她。只捂着脸,偷偷地想: 如果这时候孔黎鸢看着她,是会用阿鸯的眼神,还是孔黎鸢的眼神呢? 然后又想:阿鸯和孔黎鸢,到底哪个好? 她当下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第二天,在巷口派姜茶的荣梧,就从口袋里掏了一管冻疮药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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