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夏悦这条过了也一样。孔黎鸢始终没办法这样说,她从一开始就不是夏悦。 付汀梨又再一次想起闻英秀警告过她的话:对外形象管理是艺人的工作。 ——这句话从来都不像她以为那么简单。 因为很多人,需要的是一个无往而不利的孔黎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没有犯错的机会,更无法做一个无能又平庸的孔黎鸢。 “她是一个艺术家。” 天边的黎明越来越近了,像是快要坠到眼皮子底下。 付汀梨望着孔黎鸢有些模糊的侧脸,轻轻地说。 “艺术家?”孔黎鸢望过来,似是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对。”付汀梨不是专业演员,之前更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工作,她只能自己代入阿鸯,去设身处地地想。 如果是现在的她,断了手指,事业低谷,众叛亲离,四面楚歌,在马路上遇见一匹这样的白马。她又会怎么做? “如果是我的话。”付汀梨想了一会,轻轻地说, “我可能还挺渴望这匹白马的。” “渴望?” 尽管她没能准确表达,孔黎鸢却一下就能抓住她的重点,“渴望像它不被世俗所累,像它一样只是一匹白马?” “对,我会有一点这样的感觉。”付汀梨说,“之前看剧本的时候,这匹白马在这里出现,给我就是一个这样的印象。” “然后呢?”孔黎鸢又问。 “然后啊——”付汀梨又望着白马想了想, “然后阿鸯终于爬上去的时候,会大喘着气,会觉得酣畅淋漓。 有一瞬间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只要爬上这匹白马,就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天马行空的年轻雕塑师?” 孔黎鸢点点头,把她的话接了下去,“而当她发现白马并不能把她带走的时候,她就会从这上面摔下来,摔得更惨?也就是摔了这一跤之后,她心绪的转变会更加合理?” “总而言之就是,她需要这匹白马,击穿她内心的荒凉。” 后面从马上摔下来的戏份不是剧本里的内容。关于这段戏,剧本里只有一句: 阿鸯与白马对峙,想要骑到马背上去。 剩下的一大段空白,都需要演员自己填补和发挥。看来后面的内容,都是孔黎鸢自己思考所得。 付汀梨觉得那一行单薄的话,一瞬之间就在孔黎鸢这三言两语间变得丰茂起来。 她对电影和角色的研究一窍不通,这时候也只只能说到这里,然后静静地望着孔黎鸢。 等孔黎鸢蹙紧的眉心稍稍舒展开来。她突然开始期待看到这部电影,不仅仅是期待片尾名单里能有她自己的名字。 于是有些诚恳地说,“等电影上映了,我会专门去看的。” “专门只看这一段?”孔黎鸢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似乎还在思索。 付汀梨觉得她这样说好笑,哪有人看电影只看这一段的? 她一下笑弯了眼,刻意等了一会,摘了手套,摸摸那匹乖顺地跟在她们身边的白马。 毛发是湿的,但血肉是滚烫的。 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敞开的马路飞奔而去。 付汀梨在等孔黎鸢从角色里出来。 “会骑马吗?” 过了一会,孔黎鸢像是思考完了。付汀梨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对方眉眼正轻微上扬着。 神采似乎比刚刚好一点。 “当然会啊。” 付汀梨的语气也莫名跟着松弛下来, “你不要忘了,我妈可是哈族人,她是雪地草原上的女人,我也不差。” “小时候我去北疆,才萝卜头那么一点大,就那会,她在那边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骑马。” 再次提到北疆,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加州。 她们在漫天飘洒的白絮里,聊北疆的雪有多美,和祝木子说只是随便聊一聊,说她们不会一起去北疆。 孔黎鸢也敏锐抓住了这个关键词,静了一会后,说, “那你这几年,都没再回过那边了?” “没有。”付汀梨摇头,“我妈都好些年没回过,我也就小时候跟着她去过几次。” 孔黎鸢“嗯”了一声,“那里下雪也骑马?” 付汀梨说,“骑啊,我就是在一个下雪天学会的,而且骑着马在雪地里走,才觉得北疆的雪更漂亮。” “那你还想骑吗?”孔黎鸢又问,还顺势拉了拉手里的马绳。 付汀梨抚摸白马的动作一顿。她有些惊讶地望向孔黎鸢, “这可是剧组的马,我要是真骑着一走了之,导演会把我开除的吧?” 孔黎鸢望着她笑,“你要是真想骑,我有办法让他不开除你。” “那还是算了吧。”付汀梨说,停顿了一会,又补一句, “我又不是阿鸯。” 现实也不是电影,不会因为她骑这一次白马,或者是从这匹白马上摔下来,就马上发生下一个转机。 孔黎鸢似乎也清楚她在想什么,在缓慢漂浮到天边的微光里望她一会。 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这时候,夏悦从遮雨棚走出来,元气满满地和一个副导演啪地一下击掌,动静噼里啪啦的。 然后回头找她们的踪迹,等找着了,又眉开眼笑地高举着手挥了挥。 付汀梨也朝着那边笑,微微弯着的眼里透着敞亮和纯澈。 然后也在风里,朝着那边挥了挥手。 “夏悦好像恢复精神了。”她松了一口气。 “是吗?”孔黎鸢似乎没有在意。 “对啊,之前那小脸瘪的,跟个苦瓜似的,我还担心她从此一蹶不振,结果现在又笑得跟个年画娃娃似的。” 付汀梨说着,又感叹一句,“年轻就是好。” 孔黎鸢似乎笑了一下。 她望过去,发现孔黎鸢一直在望着她,就在她望着夏悦的时候。 风把她的笑吹到她这里。付汀梨也松软地笑,“笑什么啊?” 孔黎鸢一点没收敛,“笑你整天笑,还说别人是年画娃娃。” “你是说我才是年画娃娃?”付汀梨品出了不对。 孔黎鸢说,“差不多吧。” 付汀梨盯她一会,反驳,“我看孔老师才是专门送福利的年画娃娃吧,费这么一大圈心思来帮夏悦。” “我花什么心思了?”孔黎鸢问。 “把自己难熬的戏份提上来,和夏悦起冲突这块的情绪没有铺垫上来,就先拍之前遇见白马的戏,挺难的吧?” 孔黎鸢听了这话,很平和的语气, “我是为了早点过这场戏,而且这综艺本来就是我推夏悦去上的,要是我不把这屁股擦干净,肯定就有人要黑我,说我不给新生演员活路,和我拍戏就要受这一波下马威。” 付汀梨就知道孔黎鸢要否认,便又说,“还有那一车姜茶,不就是为了缓和剧组气氛,让夏悦轻松点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孔黎鸢瞥她一眼,接着否认,“姜茶可不是为了夏悦。” 付汀梨觉得这人可真矛盾,要做好事,但又死活不承认。 于是便叹一口气,干脆认输,“我说不过你。” 孔黎鸢听她有些装怪的语气,又笑一下,望住她。然后又慢悠悠地望夏悦一眼,轻轻叹一口气,才说, “她这个年纪,得在这个圈子遇见好一点的人才行。” “你不是好人吗?” “可能我只是装的。” 付汀梨不信,“我看你现在才是装的。” “这是事实。” 风里有了黎明的气息,孔黎鸢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 她随意地捋了捋自己飘散的发,垂着眼,很轻很轻地说, “我不想当好人,但是我要装,别人也需要我装。我要继续当孔黎鸢,就要装。” 某种程度上,这就是付汀梨之前理解的意思。 只是被孔黎鸢说出来似乎就换了语境。 “好人不好人这种事……”付汀梨望着孔黎鸢,突然有些一言难罄的难过,她觉得孔黎鸢好似活在一团乱麻里。 她知道或许不止孔黎鸢,这世界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还没搞懂世界本质,就得先在乱麻里走一遭,只等意气风发全都磨为浑噩糊涂,最后一颗赤忱心脏都沦为平庸。 天光径直垂落到她们身上,马路敞开没有尽头。付汀梨望着孔黎鸢深邃的眼,摇了摇头, “不是你自己来判定的。” 无论如何,她都只崇仰自己亲眼所见的真实。其他任何人,和她说任何话,她都不信。 她们一直在这里站到了开拍。马路敞亮,水光褪去。朦胧恍惚的清光缓慢笼罩在两人,和那一匹白马身上。 ——夏悦走过来的时候,觉着这个场景好像一帧光怪陆离的电影画面。 晨光熹微变得透亮,泛着柔,包裹着那两个并肩而立的年轻人。 一个是落入潦倒境遇的曾经天之骄女,另一个是身处舆论中心、被无数摄像机和人群审视着的女明星。 两人中间仅仅隔着一匹白马,却又好像隔着千军万马。 她望着那静静站立着的两个人,很久很久,忽然有种一切都开始失真的感觉。 甚至眼睛有些发酸,觉得这两个人下一秒就要骑着同一匹白马奔赴逃走。 她揉了揉,那两人还是在那里站着,可她还是觉着酸,还觉着苦。 发现不是眼睛酸,是心里不自觉地泛酸,是那两杯姜茶辛辣却温暖的气息飘了出来。 让她心底暖得发涩发涨,甚至开始毫无根据地想: 明明是那么好的两个人,却看上去比谁都落寞,各自都孤寂。 - 和杜丽的展约在晚上。 付汀梨下了便利店的班,就往那条去过多次的艺术街走。 想到毕竟来了艺术街,就去找闻英秀打声招呼,顺便把这阵以来的工作总结交了。 闻英秀出来的时候,她正把自己的大衣裹在腿上,然后有些狼狈地蹲着,很费力地剥一根火腿肠,喂在这条艺术街蛰伏的小野猫。 冬天到了,上海的天气越发寒冷。它们比她上次过来的时候还要羸弱。 付汀梨属于泥菩萨过河,终究没办法将这些生命全都带回去,只能尽一份又一份火腿肠的力。 吃完之后,小猫软绵绵地拉她的手指。付汀梨没忍住和小猫拉扯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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